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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十六章 文 / 野黛兒

    俗話說「大難不死,必有後福」,不過此話卻並不適用在李三順身上。

    連番槓上開花折磨下來,人只剩下半口氣躺在床上。額頭上即便抹上了御賜的療傷聖藥,成效卻不大,腦門上那個十分醒目碗口大的洞,看上去讓人膽寒。

    往日受他打擊穿小鞋的宦官們,平時也只敢私下咒罵幾句,此時自是不會湊上前去照料,沒落井下石,踩上一腳已是大善。不是他們不想,而是他們琢磨不透皇上的心意,都躲得遠遠的,準備見機行事。

    那些平素與他關係親近的太監知情的無不慌了手腳,垂頭喪氣,以淚洗面,沒有聖諭,他們不敢私自去請相熟的太醫,不知內情的,也沒一個腦子傻的,見了這樣的情勢,哭喪著臉圍在一邊,只乾嚎不掉一滴淚。

    月上中天的時候,哭累得太監們東倒西歪的或坐或躺或依的團在他房間內,不消片刻功夫就打起瞌睡來。

    也不知過了多久,一道陰寒的視線若有若無的掃過,一下子驚醒離他最近的一個太監。

    這個太監一個激靈,精神抖擻的衝上前看看是怎麼一個回事。

    險些嚇了個屁滾尿流。

    只見李三順雙目怒瞪,直視著窗外,脖子上的青筋暴起,像一隻孤獨飢渴的草原野狼,眼冒瑩瑩綠光,虎視眈眈的盯著獵物,隨時準備凶狠的撲過去,給獵物致命一擊。

    太監被他如狼似虎的眼神嚇到,猶豫了下,看了下四下胡亂躺了一地的人,呼嚕聲雖淺,不過確是真真實實聽得見,多少可以壯點膽子。

    太監小心翼翼的上前,驚喜莫名,滿臉激動:「謝天謝地,大總管你終於醒了。」

    李三順收回視線,落在他淚水斑駁的臉上,佈滿血絲猩紅的眼睛在夜裡看過去很是陰毒,陰森森道「哭什麼哭,有這嚎喪的功夫還不如去辦點實在的事。」

    太監收了淚,噤了聲,萬分慇勤的上前準備扶他起來。

    手剛伸過去,就見李三順臉上狠毒之色一掃而空,面色衰敗,眼神渙散,唬的太監一個惶恐,往後連連倒退幾步,納悶總管這一副活見鬼的模樣是怎麼一回事。

    同樣的困惑也困擾著李三順,神色慌亂,顯然不敢置信,額頭劇痛倒是可以感覺得到,大半個身子麻木,半分力氣也使不上,動彈不得。李三順轉了轉活動自如的腦袋,不死心,用足吃奶的勁,身體依然不受控制,半點知覺也沒。

    一聲淒慘的哀嚎,穿透天際,迴響在寂靜的深宮內苑,似瀕臨死亡的野獸,發出無力回天的嘶鳴,繼而聲音似乎被誰生生掐斷,沒了聲響。

    驚駭的屋內一水兒太監立時睜開眼睛,驚恐萬狀,連滾帶爬,面面相覷不已。

    萬一李總管有個好歹,一命嗚呼,上面開罪下來,饒是渾身是嘴,也說不清,這該如何是好。

    互相看了一眼,鼓起勇氣上前,只見他雙眼渾濁不堪,像極了一潭死水,透著股令人毛骨悚然的陰冷。

    李三順忽然將頭轉了過來,視線撞上他們來不及收回的打量,令屋內眾人倒抽一口冷氣,冷汗涔涔,李三順的聲音沉悶又尖銳,彷彿老舊的風箱一般:「快去放把火將那個賤人住的飛羽宮給燒了。」眼裡的殺意蒸騰翻滾,表情扭曲陰毒,像極了地獄裡的厲鬼,顯然理智全無。

    諸位太監聽言,臉色煞白,不約而同垂下腦袋,沉默不語。

    李三順桀桀冷哼:「一群窩囊廢,打量著我不知道你們以為我瘋癲了嗎看著我今兒失勢,迫不及待的想和劃清界限,另擇主子巴結討好是嗎?」

    「做你春秋大夢去」李三順狠狠的啐了一口,離他最近的太監十分不幸的被腥臭黃濁的濃痰吐了個正著,他強忍著噁心與恥辱,噗通一聲跪在地上,面上儘是謙卑,其他太監見狀,接二連三地跪倒在地,不敢吱聲。

    「這一劫難,我要是熬不顧去,你們哪個也討了不好去,也不想想往日你們杖著我的勢,在宮裡宮外做了多少掉腦袋的事。我今兒把話放在這裡,咋們是一根繩上的螞蚱,誰也逃不掉。我要是垮了,你們只會比我死的更慘,沒一個會有個好下場。」語氣陡然拔高,森冷的目光。挨個掃過去。

    眾人神色複雜,遲疑片刻,相互交換了下眼神,膝行上前,指天發誓,一切聽從大總管吩咐。

    李三順大笑,笑的眾人悚然,指了人將他扶起,背後塞了一個軟枕,靠在床頭,嗤笑:「心腸不夠狠,眼見不夠遠,豈有出人頭地的一天。」

    目露凶光,恨不能將戚羽那個賤人給撕成碎片,冷笑著點了幾人:「你們幾個趁著天黑,等夜深人靜的時候去那個賤人的住處放一把滔天大火。」

    接著又點了幾人:「悄悄出去散播留言,國之將亡,必生妖孽」

    最後對著最先醒來也是最倒霉的,受了唾面之辱的太監道:「你拿著腰牌,出宮去欽天監家裡走一趟。只消說,西南生異象,天下將亂。」

    似乎想到什麼很得意的事情,他臉上的表情猙獰可怖,看的眾人心頭狂跳,李三順扯著老皮,狂妄一笑,對天高呼:「我倒是要讓那個賤人瞧瞧,哪個才是的主子,哪個才是奴才,哪個是在這個後宮說的上話的人,讓賤貨知道這個地方該由誰說了算。」

    氣勢好不囂張,大有不鬧個天翻地覆,誓不罷休之勢。

    還沒等他得意洋洋笑完,許是心神太過振奮,心情大起大落,再加上身心重創,失血過多,只見李三順,口眼歪斜,嘴角讒水橫流,衣襟上濕了一大片,嘴裡發出短促咕嚕嚕的悶笑聲,眼睛大瞪,眼珠子險些

    跳出眼眶。待眾人抬頭看去,被嚇的一個紮實的屁墩倒跌在地,臉上神色不知是哭還是笑。

    這哪裡還是昔日威風八面的大總管,活脫脫一個瘋癲癡人模樣。

    諸位太監見勢不妙,心情沮喪,互相瞧著彼此,似乎在問,怎麼辦?

    正六神無主的時候,今晚最倒霉的那個太監,默默的走向窗戶口,推開緊閉的窗門,用木稜將窗戶支起,任夜晚的涼風肆意的侵略。

    懵了的眾人恍惚過來,紛紛垂目,不去看彼此眼中的狠絕,人不為己天誅地滅,事系身家性命,這個時候誰在乎你死活。

    乾脆讓你瘋癲個徹底,哪怕以前的惡行被桶了出去,哪個會相信一個瘋子說的話。

    有人帶頭了,接下來的事情就順理成章,有人小跑著去端了冰冷的井水,撲灑在地面上,有人直接在李三順身上撒了泡尿,甚是有人也不知從哪裡尋來一坨雞屎扣在他嘴裡,甚至有人去嫌房間不夠冷,乾脆去冰窖抬了冰桶過來,利落的放在他身邊。

    裡裡外外的一同忙碌,又將證據給銷毀,抹了把汗,瞧了瞧對方,擤了把鼻涕,狠狠掐了下自己的大腿,哀哀淒淒,掩面哭泣。

    聲音不大,像極了廟裡的大和尚在給往生之人超度。

    眾人心裡只有一個念頭:「惹誰都可以,千萬別去招惹飛羽宮那位,不然你連怎麼死的都沒法預測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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