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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棉花糖小說 第六十二章 喜歡的要命 文 / 桑榆未晚

    等我抽完一支煙,稍微平靜下來,我才聽到自己包裡的手機在響,拿出來手機的時候剛好鈴聲停下。我看了一眼屏幕,是周峪森,已經有了他的三個未接來電了。

    我就給他回了過去:「剛才手機在包裡,沒聽見。」

    周峪森說:「你現在在哪兒?」

    我說:「公交車總站,不過你也別過來了,我就坐車準備回學校。」

    但是周峪森執意說要來找我,打斷我的話:「我想找你說點事兒。」女引團扛。

    「那行,你來吧,我在總站外面。」

    我知道周峪森心裡藏著唐卡的事兒,在這個城市裡,很多都是新認識的朋友,對陽城的事情不知根不知底,也就說不上話來。

    我直接坐在卷閘門前面的台階上,又抽出一支煙來點著。天色很黑,路邊擺攤夜市的小販們頂棚上的燈光照亮了一小片一小片的黑暗,有行人坐下來吃一碗餛飩麵,或者是幾個民工模樣的人點兩個菜。喝兩口烈酒。

    我又抽了三支煙的工夫。我看見周峪森從一輛公交車上下來,我把煙蒂掐滅了,沖周峪森大聲喊了一句:「我在這兒!」

    周峪森小跑著過來,抹了一把額上的汗:「到底是出什麼事兒了?」

    我搖了搖頭:「沒什麼事兒。剛才電話裡不是說過了麼。」

    周峪森在我身邊坐下來,把我扔在地上的煙蒂往一邊踢了踢:「你一個女孩子家的,別老是抽煙,對健康也不好。」

    我點了點頭,準備點煙的打火機就丟進了包裡,手裡拿著一支香煙在手指間轉動。

    周峪森這話不是第一次對我說了,每次我都點頭,只不過每一次都沒聽過。

    我以為周峪森這麼一說,剛才那事兒就算是翻篇了,但是沒想到周峪森下一句話說:「是不是因為陸景重?」

    我手指間的香煙一下子掉在了地上,從周峪森的瞳孔中,我看到了自己略微吃驚的神色。就急忙斂了:「別……」

    周峪森打斷我的話:「你不用否認,阿卡高中的時候就告訴過我,而且那年大年三十那天我還見到他了。」

    「大年三十?」我問,「哪一個大年三十?」

    周峪森轉過臉,盯著前面的大馬路:「那天你說不來我家,我想你一個人,就去找你了,正好看見你在點鞭炮,後面一個男人抱住了你,然後你回過身來吻他……」

    那年的大年三十……

    我聽見自己從嗓子裡「嗯」了一聲,不顧周峪森的反對,又點上了一支煙,沒有抽,就靜靜地夾在手指間,等到燃出很長一段煙灰,再用力地彈掉,煙灰飄飄灑灑地落下去。

    我倆都注視著大馬路,一時間沒有說話,最後臨走的時候,周峪森忽然問我:「能不能給我一支煙?」

    我有點吃驚:「你不是不抽煙麼?」

    周峪森說:「我想試試。」

    我抽出一支煙來遞給周峪森,周峪森用手指夾煙的動作十分笨拙,他衝我要打火機,我在包裡翻了一會兒沒有翻到,索性就用叼著煙給他點燃。

    忽然,腦海裡閃現了一幅畫面。

    在陰暗的出租屋裡,第一次抽煙,陸景重用食指扶著自己唇間的煙蒂湊近我,黑色的身影在我眼前一晃,唇間的煙對接,煙蒂明滅。

    我忽然一把把周峪森手指間的煙拿掉丟在地上:「別抽了,我可不想讓唐卡把我揍成豬頭,走吧。」

    公交車總站距離周峪森的學校比較近,打車的時候,我就先報上了周峪森的學校,司機一聽眼睛陡然一亮:「s大的學生啊,根正苗紅。」

    我說:「我不是s大,我b大。」

    司機說:「那也不錯啊。」

    這種話真的是聽了不少了,確實是不錯了,最起碼是在c市的光環籠罩著。

    之後,司機師傅開了電台,車廂裡除了車載電台裡主持人毫無營養的對話,就只剩下了彼此的呼吸聲。

    我不知道周峪森在想什麼,我一直在想著u盤,想著u盤裡的東西,想著是不是今夜平靜,明天就會腥風血雨了。

    快到s大的時候,一直沉默的周峪森忽然說:「我要去雲南。」

    他這麼一開口,倒是嚇了我一跳,我扭頭,看著周峪森的眼神,不像是開玩笑。

    周峪森說:「你信麼,我覺得他就在那兒,我有感覺。」

    車停在s大校門口,周峪森開車門下車,我叫住了他:「等到後天我比賽完了,我跟你一塊兒去,大理麗江我都沒去過,說不定還能有一段艷遇。」

    周峪森轉過身來,黑色外套裡露出一截白色的襯衫領子,他笑著比了一個ok的手勢。

    我對周峪森的感覺,其實一直還停留在高三的時候,他有點羞澀地低著頭,永遠都跟在唐卡身後,不敢大聲說話,只活在自己的小世界裡,如果唐卡不走近他,他也不敢出來。

    但是這一次,我好像已經看到周峪森,終於從一棵被唐卡庇佑的小樹苗,長成了筆直的大樹,有了自己的枝杈樹蔭。

    回學校的路上,我反反覆覆想了去的地方,心想,會不會u盤本來就在寢室裡放著沒有帶出來。

    我想著就給雪兒打了一個電話,她一般晚上回寢室回去的早,溫溫上晚自習都是十點多才回寢室。

    只不過雪兒的手機沒人接通。

    到了寢室,我發現溫溫和雪兒兩個人都在寢室裡,雪兒晃了晃手機:「剛才虞澤端老婆來找桑桑了,動靜挺大的,我沒聽見手機。」

    黃靜雅來過了?

    半天雪兒也解釋不清楚,我就問了問溫溫,溫溫說只是開車來了一趟,在寢室樓下等了一會兒就開車走了,也就剛走沒有多久。

    「沒出什麼事兒吧,告訴桑桑了沒?」

    雪兒搖頭:「桑桑還沒回來。」

    黃靜雅的事情先放在一邊,等下一次去李崢科家裡補課的時候,我可以找黃靜雅問一下。

    現在,最重中之重的事情是我的u盤。

    我翻箱倒櫃地找,在桌上,地上,床上,衣櫃裡的小木箱子裡,都找了一遍,沒有找到u盤,好像是真的丟了。

    既然是丟了,就要想丟了的方法。

    躺在床上,我盯著天花板,腦子裡亂成了一鍋粥,一會兒出現陸景重的臉,一會出現一個紅色u盤,一會兒鋪天蓋地的網頁上全都是我和陸景重的照片,一會兒又是陸正宇和方唯一的冷笑。

    我在爬上床之前都已經做好了今夜無眠的打算,但是沒想到,我竟然在這種狀態下睡著了,而且一整夜無夢。

    晚上沒有頭疼,第二天就要頭疼了。

    早上醒來,我就先找周峪森要了張小燃的電話,我想托她問一問,在圈子裡是不是有什麼重大消息,娛記的消息畢竟是靈通的,有什麼風吹草動要更早察覺到。

    張小燃電話那邊挺嘈雜的,好像正在搬箱子什麼的,她說:「沒有啊,要不然你今天來我實習公司一趟,我……喬初!你放錯地兒了,是東邊不是西邊。」

    我一下子愣了。

    「喬初?」

    張小燃說:「不好意思啊不是叫你的,是我一個同學,我們今天搬……」

    我打斷張小燃的話:「你讓喬初接電話!」

    「不是……」

    我禁不住吼道:「你讓喬初接電話!」

    張小燃也是一個粗神經的人,如果是別人,我這樣吼人肯定會吼回來,而張小燃就直接叫「喬初,電話有人找。」

    「喂,你好?」

    話筒裡傳來一聲清脆悅耳的嗓音,我覺得自己一直堵塞的淚腺就要決堤了,聲音出口的時候已經有點哽咽:「喬喬……」

    話筒中靜了三秒鐘,只剩下拖拉箱子時候的雜音,忽然,喬初「啊」的大叫了一聲:「陳諾琳!我靠,你真是陳諾琳啊?!」

    我輕笑了一聲出來:「嗯,我是。」

    我其實很討厭陳諾琳這個名字,因為這個名字裡有我黑暗的記憶,所以,有一次我接到一個陌生電話叫我陳諾琳的時候,我覺得特別厭惡,恨不得把這個隱藏著的黑暗徹底毀滅掉。

    可是,奇怪的是,喬初叫我名字的時候,我沒有一點反感,相反我覺得心裡特別安靜。

    喬初跟我約好了在她實習公司下面的星巴克見面,讓我現在就打個車去,不見不散。

    我說:「不見不散。」

    掛斷電話,我抬頭看了一眼今天陰沉沉的天空,好像從中間裂開了一道縫隙,透出來一絲絲金色的陽光。

    …………

    我在公交車站牌看了一下,到喬初說的那個星巴克有公交車站點,只用了不到二十分鐘就到了。

    我從玻璃窗往裡看了看,沒有看到喬初的影子,就站在外面等。

    喬初是在十分鐘之後來的,遠遠地,我一眼就認出來了她,她頭髮燙了卷,穿著細高跟的長筒靴,身上是一件薄風衣。

    距離我兩步遠的時候,她停下了腳步,手指著我,一把摘掉墨鏡:「陳諾琳!」

    我學著她的動作,指著她:「喬初!」

    喬初直接一步跨過來抱住我的肩膀:「陳諾琳!四年沒見了啊。」

    我用力地回抱了一下喬初:「四年前……對不起。」

    我一直特別後悔,對喬初說的最後一句話,然後喬初罵了我絕決的轉身的樣子。

    喬初掐了一下我的胳膊:「陳諾琳,不用說對不起,我知道你那個時候是故意那麼說的。」

    進了星巴克,喬初問我想喝點什麼,我搖了搖頭:「我什麼都不喝。」

    喬初還是買了兩杯藍山咖啡,找了臨窗的一個位置坐下來,脫掉外面的風衣,露出裡面v領的羊絨衫,脖子裡掛著一條白金的吊墜,顯得特別知性。

    「你……」

    「我……」

    我們兩個人同時開口,喬初擺擺手:「你先喝一口咖啡,讓我先問,你什麼時候改了名字了,我剛才聽張小燃說的。」

    我就把四年前,陸景重用關係,幫我改了名字移居到陽城,在那裡上了一屆高三沒考上大學,就復讀了一年。

    只不過,這些話裡,隱去了陸景重的名字和身份,以及我和他的那段過去。

    喬初聽了之後頻頻點頭:「我也是到了c市才聽說了,陸老師家裡好像挺有勢力的,改個名字改個戶籍應該沒什麼問題,不過佳茵這個名字好聽,原來的名字太普通了,大街上隨便一叫回頭率都是百分之八十,我以後就叫你佳茵了……對了,你後來又見陸老師了沒?」

    喬初這麼連珠炮似的一通話,我愣怔了片刻才反應過來,搖了搖頭。

    喬初說:「我見過,他來過我實習的公司,只不過那天我請假不在公司,所以沒撞見。」

    說到這兒,我的問題不用問,喬初就一股腦兒的給我說清楚了,她今年大三,和張小燃都是學的新聞傳媒,記者方向的,只不過張小燃是娛樂,而她是民生,實習期是半年到一年時間,她才剛剛實習了不到兩個月。

    喬初說著說著忽然就大笑起來:「哈哈哈,我現在大三你大二,你該叫我學姐了。」

    我看著喬初這麼開心的笑,也禁不住揚起了唇角。

    說到這兒,喬初的臉色忽然沉下來:「你現在對陸老師……」

    我搖頭打斷喬初的話:「是我老師,也是你老師,我跟你一樣。」

    喬初請了半天的假,和我一起去新天地逛了逛,本來說是喬初買衣服的,可是看見一條淡黃色的裙子,喬初往我身上一比:「你長得白,這簡直太配你的膚色了,快去試試。」

    我拿著裙子進試衣間的時候,注意了一下裡面的標牌,上面的價格就算是打個六折,我都覺得牙酸。

    穿了裙子出去,喬初說:「好看啊,就跟模特似的。」

    我說:「你見過那個模特才一米六五的個子啊。」

    喬初說:「平面模特啊,你長得勻稱骨架又小,說真的,你可以試試我實習那個公司的平面模特招聘,是兼職的。」

    我眼睛一亮:「喬喬,你真是我的福星。」

    這條淡黃色的裙子確實是適合我的款,我現在剪了短髮,樣式顏色都很合適,正好現在往夏天走,我也應該有一條能夠拿得出手的裙子,所以就讓導購員給我包起來。

    正在收銀台付款的時候,從更衣室出來一個嬌小個子的女人,一手扶著自己的右耳垂:「我的珍珠耳墜不見了……我剛才試衣服的時候就掛在上面了,出來一趟拿了拿衣服怎麼就不見了……」

    導購員也是在更衣室裡給找過了,搖了搖頭說:「確實是沒有見到。」

    這個女人往前走了兩步就看見了我,特別輕蔑的眼光打量著我,從頭上掃到腳:「我剛才出來之後只有你又進去去換了衣服,是不是你拿了?」

    我皺了皺眉,還沒有來得及說話,身邊的喬初就上前一步:「你丟了耳墜就賴到別人身上,你沒憑沒據最好別這麼說,小心我告你誹謗。」

    小個子女人說:「那你你包裡的東西都倒出來看看。」

    「你這女的是不是有病啊,精神病院拋出來的吧,你是誰有權力對別人搜身啊?要不要直接叫警察過來。」

    跟喬初在一起,就永遠不用擔心會在嘴上吃虧,她一個人就能用嘴巴橫掃千萬大軍了,以前高中的時候,她就曾經自誇過她就是現實版的女諸葛,舌戰群儒。

    眼見著這個小個子女人已經被噎的一句話都說不上來了,從另外一個區域的男裝區踱過來兩個人,一男一女,小個子女人好像找到了救星一樣,直接就跑過去:「萱萱姐,上次你從香港買給我的定制款耳墜掉了,是她拿的……」

    這樣驕矜霸道的語氣,一看就是那種從小慣到大的女孩子,沒有受過什麼苦。

    我的眼光只是向那邊掃了一下,不待完全看清楚,就眼觀鼻鼻觀心,微垂著眼瞼,看見在逛街的大理石地板上,映出一道頎長的身影。

    而就在此時,身邊的導購員倒抽了一口氣:「陸sir!」

    「噓!」

    陸景重比出一根食指放在唇上,然後微微搖了搖頭。

    導購員立即就明白了,急忙摀住嘴,只不過臉上的笑已經抑制不住了,小聲說:「能不能簽個名啊。」

    從側旁的穿衣鏡,我的餘光可以看見對方的視線,堪堪落在我的身上。

    我咬了咬牙,逼著自己抬起頭來笑了笑。

    陸景重就站在我三步開外,正用一副淡淡的表情看著我,看不出喜怒。

    身邊藍萱好像一隻驕傲的孔雀,倒是比較平易近人的,讓身後的助理去更衣室裡再去找一找,找不到就調監控。

    喬初也跟著導購員進去更衣室了,在收銀台前面的巨大落地鏡前,就只剩下了我和陸景重。

    他半靠在收銀台上,食指很隨意在檯面上輕叩,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目光一直在我身上停留著,一會兒盯著我頭髮,一會兒盯著我嘴唇,目光看得我耳根就有點發燒了。

    我逼著自己迎上他的視線,然後勾起一個自認為還可以的微笑。

    陸景重歪著頭,忽然挑了挑眉,問我:「有煙麼?」

    我愣了一下。

    我還沒有來得及回答,收銀台的收銀員已經從抽屜裡拿出了一盒煙,並上一個打火機,雙手遞給陸景重。

    陸景重只從煙盒裡抽出一支煙叼在唇間,把打火機丟給我,然後食指扶著煙蒂向我湊過來。

    我一時沒有反應過來,陸景重拋打火機的時候我差點沒有接住,現在他的這動作,擺明了就是想要讓我幫他點煙。

    收銀台還有人在看著,我也不好說什麼,就用手護著打火機的火苗,向前跨了一步靠近陸景重唇間叼著的香煙。

    陸景重微微向下傾了傾身子,黝黑發亮的瞳孔裡,映出打火機橘黃色的火苗:「謝謝。」

    我手指依然拿著打火機,因為陸景重點煙的姿勢略微前傾,雙手距離他的臉頰也不過一公分。

    我看著這近在咫尺的臉,他的眼神釘在我臉上,輕微的呼吸拂在我的鼻樑上,我心思忽然一動,頭腦沒有指示,手指就撫上了他的側臉,指腹輕輕劃了一下。

    心臟猛的跳動了一下,好像是重物敲擊在胸腔上。

    這個時候,我就知道,我完了。

    我還喜歡陸景重。

    喜歡的要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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