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4章 文 / 蘇如憶
說是要讓那些鶯鶯燕燕頂碗吞劍,實則住進了行宮霍媯便沒有打算搭理,於是稱心安排她們在行宮做些搬搬扛扛的工作,折騰糙了她們才算。
揚州行宮比之京都王宮自是小了許多,好在揚州是塊山水美地,一處行宮倒也建得大方致,雕樑畫棟間倒也添了幾分別樣的氣派。
在行宮中住了一夜,早起倒也安穩。
此刻的霍媯正在行宮中一道長廊,看著廊外下了一夜依舊纏綿的揚州細雨。這雨輕柔和緩,綿綿細密,倒不覺得有涼意。
稱心立在霍媯邊上,看著自家主子,細心提醒道:「主子剛剛起,還是不要在這站著了,小心淋了身子。」
霍媯看著廊外簾雨,惘然未聞:「明明是落雨如絲,卻偏生落了這麼久。」
「揚州不比京城,此處的雨皆是如此。這裡的雨若然來得急落得重才真會去得快。」一個爽朗的男子之聲出現在長廊一頭,回答著霍媯適才出神的好奇。
稱心回頭看清來人,這才靠近了霍媯耳邊:「主子,是淮南侯。」
霍媯眼底眸色微微一顫,這才回過身。淮南侯楚揚立在她身後,發被束得乾淨灑脫。一身寶藍色寬敞長袍,衣角略帶水漬,顯然一早已然走過了帶雨的所在。
霍媯嘴角揚了一抹笑,只這笑意停留於唇角,未及眼底:「忘了侯爺的封地是淮南,兩處如此相近,淮南的風土人情想來較之揚州也別無二致。他日有機會侯爺也該請君上跟嬪妾一同去淮南看看。」
楚揚定定看著她的笑意:「天下之大莫非王土,以娘娘今日寵愛,左右不過一句話的事情。」
「侯爺太過看重嬪妾了。」
「當日在長樂宮就因看輕了你,才被你的謊話騙得團團轉。」聽著霍媯的自謙,楚揚卻是苦澀一笑。那日她的謊言分明帶著許多破綻,可他偏生還是信了,竟還真的在重陽宴求了君上將她這個「宮女」賜給他,可終歸只是謊言……
霍媯聞言秀眉擰皺了皺,眸光也深了幾分,這神情似乎早已忘了這事似的。不過很快,她這般神情一收旋即又是一抹笑意,只這笑意不帶良善:「當日是侯爺見到穿著宮裝、帶著風月台腰牌的嬪妾便認定了嬪妾是風月台的宮女,嬪妾不過是順著侯爺的意思說了侯爺的認定。」
「若你直接告訴我你的身份,興許……」楚揚忽然情緒有些激動,可話到此處又生生抑制在了嘴邊。
她若早表露身份,以他對風月台妖妃的敵意只怕她早就被他收拾了。不過為了長樂宮死去的一個女子,只怕楚揚早已敵視著君上寵愛著的人了。思及至此,霍媯不辯反笑。
楚揚表情有些複雜,看著霍媯的眼神之中夾雜的是憐惜抑或可憐霍媯也實在不願辨認。終於,楚揚說話了,聲音低啞著,甚至連稱呼都沒有注意:「可不可以,告訴我你的生辰。」
「三月三。」
「上巳節?」
「嬪妾必須告訴侯爺,在宮裡說謊也是一種自衛的本能。」霍媯眼角微挑,也不回答,淡淡笑過,便拂了拂沾染了些許塵灰的衣擺帶著稱心走離長廊。
獨留下楚揚立在長廊背影孤清,廊外細雨依舊,只餘他悵然若失,良久喃喃自語,「上巳節,若你當日在長樂宮就告訴我你是誰,若我一早知道你是誰,興許我在四年前死了的心就不會活過來了。」
……
稱心側頭覷著霍媯的神色:「主子,稱心多嘴,淮南侯看著主子的神色似有不妥。」
「若本宮推測不錯,長樂宮的故主就是瑰玉,而瑰玉曾經是他的心上人。至於你察覺到的不妥,便是因為本宮這副像極了瑰玉的皮囊。」霍媯渾然不覺有何不妥,畢竟在遊船上,她不過提了「阿瑰」二字,淮南侯楚揚便拼了性命跳水救了她,其他的便更算不得什麼了。
三月三的生辰,對於她這個沒有記憶的人,無非也是信王楚宴所說的。今年的三月三上巳節,是她入宮為妃的日子。思及至此,信王楚宴的用意真是難以揣摩。
「環嬪娘娘安。」
二人正說著話,忽然一個行宮之中守衛模樣的人跑過來下跪請安。
稱心警覺性高,當先搶過步子。確認過來人的守衛身份方道:「何事竟來煩擾環嬪娘娘?」
那守衛當即回道:「回娘娘,門外來了一個女子求見娘娘。」
「行宮之中規矩森嚴,豈是她想進就進,你看守行宮這些規矩都不懂,竟還自作主張來向娘娘通報?莫非還要環嬪娘娘親自教授你規矩不成?」稱心語氣重了重,雖是在揚州行宮,可依舊還有一層規矩,從來沒有民女私自求見后妃看守的守衛還來通報的道理。(")
那守衛一聽稱心如此,連忙伏低了身子:「奴才該死,若是一般的女子奴才自是不敢的,只是那個女子請的是揚州知府衙門的名帖,倒又不是求見君上。奴才縱是猶疑,可以州縣之名有事求見,奴才實在不敢不報。」
以揚州知府衙門的名義求見……
霍媯不禁心中好奇,那揚州知府彭七留連帶著師爺都蹲牢獄去了,還有何人是能拿著揚州知府衙門的名銜的。與稱心面面相覷後。
稱心會意:「那個女子可有報上姓名?」
「奴才問過了,可她不說。」守衛明顯有些怯怯的,連底氣都不見了。
霍媯冷冷一笑:「本宮不是什麼閒人都樂意見的。」
 
說罷,稱心便要扶著霍媯繞開眼前這個甚是不得力的守衛回去住處。
「可她交給了奴才這個,說是娘娘瞧見了裡頭的東西定會見她。」猛然,守衛忽然想起了什麼似的,似表現一般趕緊從腰間掏出一個胭脂盒大小、扁扁小小的匣子。
稱心回頭看了看守衛手上的匣子,又看了看自家主子的臉色,這才彎腰拿起匣子。匣子倒不是什麼貴重的東西,不過普普通通、市面上到處可以買到。
而打開匣子,也沒見到什麼好東西,不過平躺了一張四四方方疊得整齊的宣紙,依稀可以看出上頭是寫了字的。
稱心舒展開宣紙,不過掃了一眼便猛地合起。將宣紙遞到霍媯手上,表情也多了幾分怪異。
霍媯自是奇怪稱心的態度,接過宣紙,宣紙上不過簡單兩行字,已然令她心思有所動。合起宣紙,霍媯的眸色幽深了幾分,嘴角卻帶了幾分意味莫名的笑意:「傳她到本宮的住處見本宮,盡量不要讓旁人瞧見,否則小心你的腦袋。」
那守衛只在行宮守護,也不曾接觸過宮中的主子,可再不懂事也知道主子說的話不是玩笑:「娘娘放心,奴才會帶她從假山繞到娘娘的住處,斷然不會令人察覺。」
待只剩她們主僕二人,稱心才小聲道:「主子,這個人……」
霍媯食指微抬,只做了噤聲狀:「興許我們心中很多百思不得其解的事情,這個人都能為我們解答。」
不消片刻,霍媯只在行宮住處坐了小會,那個女子便被帶了進來,進門的一瞬間,霍媯眉頭微蹙。
女子一身黃色紗衣,面容姣好,是昨日在轎外經過一家酒樓時看到的那個黃衣女子。昨日這黃衣女子看她揭簾而望時的神色惘然,今日已然毫不詫異。
只是女子衣角滲著的雨水與她一身黃衣飄然格格不入,透露了已經在行宮外站了許久的事實。
內室僅剩了霍媯主僕跟這黃衣女子。
「聶蘅蕪,太醫院前院判聶朔之女,四年前的選妃名冊上有你的名字。」霍媯打量著眼前這個女子,然後將方纔那方匣子中宣紙展開:「你的來意,不妨明說。」
宣紙之上,僅有寥寥兩行娟秀的字跡——憶往昔瑰玉夫人之風華,聶蘅蕪特來求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