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8章 文 / 木蘇裡
車窗上被紙巾擦過的那一片很快又霧氣朦朧,那些影影幢幢的田野樹影再次變得模糊不清,可是齊辰卻依舊維持著看向窗外的姿勢,也不知是在發呆還是在想事情。
「看什麼呢?」徐良餘光瞥到他,問了一句。
「噢,沒什麼。」齊辰手指玩著那一小團有點濕的紙巾,收回目光,「住在這一片的挺不容易,房子和房子之間隔得太遠了,大晚上住著估計也挺瘆的慌,養了好多狗的樣子,咱這一路過來,遠遠近近的狗叫就沒停過。」
「狗叫?」徐良專注地盯了會兒前面的路,然後很快轉頭看了齊辰一眼,笑道:「你這什麼耳朵,我怎麼沒聽到狗叫?」
齊辰「哎哎」兩聲,指著前面左右搖擺刷著車窗霧氣的雨刷,道:「開車看你的路,別朝其他地方看,雪天路滑霧氣重。狗叫聲在田間呢,車子窗門緊閉的,哪聽得那麼清楚,你開車沒注意很正常。」
徐良「噢」了一聲。
「還有多遠的路?」齊辰依舊揉著自己手中的那一團紙巾,沒有抬頭,一副閒得手欠的樣子。
徐良答道:「快了,沒多會兒。」
齊辰「唔」地應了一聲,點了點頭。
這回徐良的估計倒是沒有錯,又開了大約十分鐘的樣子,他朝四下看了眼,終於放慢速度,最後把車停在了路邊。
停車的地方正好有條支出去的土路,只是略有些窄,想要把車子開進去有些夠嗆,尤其是地上冰渣雪渣都被才成了泥濘的黑泥,濕噠噠的蔓延一路,即便勉強開進去,稍微一個不注意,就容易滑到土路邊的田里去,那可就有些麻煩了。
「這裡?」齊辰驚訝地問了徐良一句,而後紙巾都懶得抽了,直接用手指在車窗上抹開一片,看向外面。
只見那土路盡頭有個可憐巴巴墳包似的的小坡,坡前有幾棵擋風的樹,透過樹,隱約可以看到一幢灰不溜秋的房屋,類似劣質霓虹燈和簡陋招牌的光從枝椏間映透出來。
「嗯,就在那樹後頭,農家樂性質的,別看裝修不怎麼樣,味道可是相當不錯!」和齊辰一前一後下了車,徐良鎖了車把羽絨服的帽子翻了罩在腦袋上擋風擋雪,一邊領著齊辰順著土路朝前走,一邊伸手指了指路的盡頭。
齊辰打著傘把他歸到傘下,又忍不住回頭看了看路邊,那裡停了數十輛私家車,估計也都是跟他們一樣特地從市內趕過來吃飯的,也都不得不下車徒步走過這段土路。
只是現在已經過了飯點,來的早就都進去了,整條土路上除了他和徐良之外,根本看不到其他的人。
兩邊沒有路燈,只有稀稀拉拉的幾顆高樹,就像是被隨手栽在這裡的,禿得十分徹底,指望它們擋風那就是個笑話,它們唯一的作用,就是在入夜之後把這段土路映襯得不但黑,還陰森。
齊辰怕踩進水坑,只得掏出手機,想打開電筒照一照。
天氣陰冷異常,剛從車裡出來走了沒幾步,手就變得冰涼,連拿個手機都有些不太利索。他動了動僵硬的手指,剛要劃開屏幕鎖,腳前不遠處便突然響起一陣犬吠,冷不丁驚得齊辰手一哆嗦,手機從凍僵了的手中翻掉出來,「啪」地摔在了地上。
剛有些亮光的路又一下子陷回黑暗中,而那聲犬吠才只是個開場。
它的叫聲似乎引起了這荒郊其他狗鄰的興趣,紛紛出聲相和,此起彼伏,吠成了片,聽那架勢,有幾隻似乎還朝這邊奔來了。
齊辰本不怕狗,但他還沒被這麼多狗遠遠近近地圍著叫過,於是手機剛撿起來就僵停在那裡。
他不知道是不是他手機屏幕的亮光在這條漆黑的土路上太過顯眼,才把這些看門土狗和狼狗給引了過來,於是想打開手機電筒的手指就只好頓住,開也不是,不開也不是。
可是很快,他就發現似乎不是那麼回事——
就著手機屏幕那並不算亮的光,齊辰發現不遠處的那幾條狗似乎並沒有要撲上來的意思,只是不遠不近地伏低身體,炸著一身的毛,齜著牙沖這邊發出「呼哧哧」的威脅聲。但那姿態又有些防備的意思,似乎齊辰和徐良這邊一動,它們就會撒丫子狂奔跑開似的。
有了這種想法,齊辰便撐著傘試探著朝前邁了一步,這一動,他又發現了一個問題——
那幾條狗根本連頭都沒有動一下,依舊保持著原本的姿態和角度,盯著原本的方向……
而現在,只有徐良還停在原地。
這些狗是衝著徐良的?
齊辰一時有些疑惑……要說它們是防生人,那為什麼只防著其中一個,完全無視了另一個?
就在他愣神的時候,一小團通體漆黑的東西從他腳邊蹭過,速度極快且輕巧地竄到了一旁的樹枝上,隱在夜色裡,唯剩一對眼睛發著瑩瑩的幽光。
藉著手機屏幕有限的光線,齊辰覺得那應該是只黑貓。
在看到黑貓的一瞬間,齊辰突然想起了曾經不知在哪兒聽說的一句話——
夜裡貓狗連聲,說不定是看到了什麼髒東西。
樹上蹲著的那只黑貓極輕的叫了一聲。
聽得齊辰心臟「噗通」跳了一下,落下的時候像是砸進了一潭冰水裡,凍得他一個激靈,一路上那種古怪而有些不安的情緒也順勢漫了上來。
身後離他半步之遠的徐良終於動了一下步子,鞋底在冰渣雪泥中中踩出輕擦擦的
水聲。
這輕微的水聲就像是有誰在前頭那群狗面前丟了一個爆竹似的,炸得它們轉頭就奔,一秒鐘都沒有猶豫,箭似的就射出去了。只是逃跑的路上仍舊管不住嘴似的,低聲吠著。
齊辰還沒從群狗奔逃的景象中緩過神來,就感覺自己左肩突然搭上了一隻手。
他下意識地抽了一口氣,身體猛地一顫。
「橙子——」徐良愣了一下,笑著走到和他並肩的地方,「怎麼被一群狗嚇成這樣。」
齊辰拍了拍胸口,乾笑兩聲:「是啊,大概是沒被這麼多一起圍過,還都是狼狗,這裡的人也是,大型狗怎麼都不拴著點。」此時他無比慶幸這條路夠黑,而手機電筒還沒開,不然他臉上僵硬的神情一定會被照的清清楚楚。
「走吧。」徐良說著,就要攬著他肩膀朝前走。
齊辰下意識掙了一下,故作輕鬆道:「好好走,你這爪子搭著還讓不讓我打傘了?」
徐良「嘿嘿」笑了兩聲,似乎不在意地鬆開了手,帶頭邁了一步:「打什麼傘,帶上帽子不就得了,這會兒雪小,能沾上幾片啊,就你窮講究!」
齊辰聽他說話似乎和平日沒什麼太大差別,頓時覺得自己剛才真是腦洞開大了,那天晚上還好意思跟龍組長說自己不怎麼信神神鬼鬼的呢,才剛過兩天,這就「啪啪」地自己打了自己的臉。
他把自己剛才的多心歸咎於這環境氣氛太足的緣故,便晃了晃頭,把那些烏七八糟的神鬼論清了出去。
「這路黑成這樣也是種能耐,我把手電打開。」齊辰劃開手機屏保,抬了一下頭,沖領先一步多的徐良說道,同時也在心裡吐槽自己:真是小說電影看多了,居然能把那種東西聯想到徐良身上去,怎麼可能呢,唯物主義科學觀都到狗肚子裡去了——
還沒吐槽完,他就在手機電筒打開的一瞬間,被徐良羽絨服口袋裡的某個東西晃了一下眼。
他之前手插在衣兜裡,齊辰看不到什麼,這會兒他手掏出來拉了下罩在頭上的帽子,被手撐得半開的口袋還沒合上,隱約可以看到裡面那東西的一小節,而那一小節恰好是包金的接口部分,被手機電筒亮光一照,恰好有些反光。
那東西不是別的,正是據稱被秦姐偷了,卻又莫名消失的鑲金玉鐲。
齊辰剛邁出的步子又猛地僵在了那裡。
而已經走了幾步的徐良此時毫無徵兆地突然回過頭來,扯開嘴角露出一個笑,那笑只牽動了嘴邊的一塊皮肉,顯得僵硬而森冷,根本不像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