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百二十一章 將軍出少年 文 / 暻秀
王娡不慌不忙,淡淡一笑,問身後的容芷:「容芷你也說說看,她這個時候來求見我,是為了什麼事情呢?」。
容芷手上動作未停,繼續不緊不慢替王娡梳理著滿頭青絲,道:「粟良人雖然驕狂,也不至於過於蠢笨。時至今日,她也該明白是因為先前得罪了娘娘所致。這個時辰過來麼,要麼是指責,要麼是求得娘娘寬恕。若是前面一種,依照奴婢之見,實在是蠢之又蠢。」。
王娡輕輕笑了一聲,道:「你倒看得透徹明白。罷了,」,她轉身對青寒說:「我此刻沒心思見她,你出去和她說就說我有些不痛快已經睡下了。她應該好好敦促皇長子才是,好端端的跑來跑去可不是傻了麼?」。
青寒諾了一聲,低頭出去了。
容芷收拾好犀牛角梳子,道:「娘娘此番,可算是明著和粟婉容撕破臉了,也該好好想一想下一步的打算才是。畢竟粟婉容的姑母在宮中多年,勢力也還是有的。」。
王娡隨手執起一枚山水靈的雕花銅鏡,照著自己的臉道:「我自然想到了這一層,否則我何苦吩咐你們辛辛苦苦布下局呢?這樣腌臢的事情我向來是不屑於做的,如今也算是被人逼上山頭,不得不為了。」。
容芷瞭然地點點頭:「娘娘放心,奴婢們自會預備妥當。今日聽聞青寒姑娘說,那邊已經有了十成九的把握,只待娘娘選擇一個好時機。」。
王娡歎一口氣道:「如今還不急,你讓她們繼續留意著,來日若是不得不為,不至於亂了陣腳。尤其重要的是,」她目光有一絲凝重:「這件事情必得你和青寒親力親為,不得假手於旁人,也不許走漏了消息風聲。」。
容芷低聲道:「奴婢們心裡有數,娘娘放心吧。」。
王娡心中也是沉鬱難言,道:「原是不想這樣害人的,只是此人留著,日後恐生禍端,到時候連累的就不只是我一人了。這件事,」她徐徐望向未央宮的方向:「還得勞累皇后姐姐與我做一場戲才是。」。
容芷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也露出一點欣慰的笑意:「今日的事情,也是多虧了皇后娘娘。」。
王娡抿嘴一笑:「姐姐平日裡溫柔和善,對我也是極好的。今日若不是她見機抱了煙雨過去,不知道他們母子要做出什麼章來。」。
容芷歎一聲道:「終究是娘娘心思機敏,奴婢今日也是後怕的很呢。」。
王娡輕輕握住指尖,幾點蔻丹鮮紅如血:「皇后娘娘的這個恩情,來日我必須記著。」。
容芷低頭一笑:「知恩圖報,向來是娘娘的好處呢。」。
一時月初,王娡覺得有些微微的涼意,便讓青寒尋了一件披風來,卻還是覺得不暖和,皺著眉頭道;「如今也不是隆冬臘月,天氣怎麼寒浸浸的?」。
青寒微微有些詫異:「奴婢倒覺得還好,小姐這兩日畏寒,可要找個太醫來看看,別落了什麼病症才是。」。
王娡攏一攏披風,道:「暫且擱著吧,等過些日子姁兒胎氣穩當了再喚鄧銘庭過來問問。」
青寒歎一口氣:「小姐自己的身子也不能不當心。只可惜太醫院裡除了鄧太醫咱們再沒有一個信得過的人,真真是不方便。依照小姐的意思,咱們可要再籠絡幾人?」。
王娡閉上眼睛,道:「有他一個也就夠了,人多了反而難以管束。好不好的,也會讓鄧銘庭寒了心,反而得不償失。」。
二人正說著話,就聽見遠遠幾聲靜鞭。王娡倏然睜開眼睛:「可是皇上過來了?」。
青寒去窗前看了一看,笑道:「小姐好靈的耳朵,正是呢。」。
王娡有些急:「快去預備皇上愛吃的點心並桂花蜜來,天色晚了飲了茶怕是不的好睡。」。
青寒溫言道:「小姐不必著急,這些東西咱們小廚房日日備著呢,奴婢吩咐他們取過來就是。」。
待到青寒將一切收拾妥當,恰好皇帝走進飛羽殿。
看見桌子上擺著各色細巧點心,原先隱隱籠罩在臉上的一層不豫也消逝了,笑道:「這麼晚了,也虧得你有心。」。
王娡親自接過皇帝解下來的佩帶,笑道:「娡兒這裡是日日預備了皇上愛吃的點心,原來白霧茶也是有的,只是這快入夜了,飲了茶怕不得好睡耽誤明日早朝,因此叫人換了桂花蜜來。」。
皇上點一點頭,隨意用了幾塊點心。
王娡看著他的臉色,小心道:「娡兒多嘴一句,瞧著鎮明似乎有心事?」。
皇上放下手邊的白玉霜方酥,歎一口氣:「到底什麼都瞞不過你。原是我剛剛從陵城那孩子的太傅處回來,問了他的功課,簡直不堪入耳。」。
王娡心中瞭然,遞過去一杯桂花蜜:「皇上莫要動氣傷身,不如飲些桂花蜜凝神。皇長子瞧著眉目聰俊,日後必定會好的。」。
皇上眉頭緊鎖:「今日若不是你提起五字歌一事,我還不知道這孩子的功課竟壞到了這樣地步。我在他這樣大年紀的時候,雖說百事不通,五字歌卻也是對的來的,猶自被父皇稱作不學無術。他竟然連我也不如,他是朕目前唯一的兒子,也沒有得到好生教養,怎能不讓人寒心?太傅們倒是有心管束,怎知道他那個母親處處攔著,唯恐傷了陵城身體。男兒家一味講求衣食保暖,成何體統?」。
王娡靜靜聽著,任由他宣洩自己的怒氣。末了,才微笑著說:「是臣妾的不是,今日平白擾了大家的興致。只是臣妾也是好心辦壞事,原想著助助興,哪知道落得這樣的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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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聞言,握住她放在桌子上的手,道:「哪裡是你的不是呢?若不是你,我也不會知道陵城的功課壞到了這個地步。若是我長久被蒙在鼓裡,日後陵城長大成人一事無成才是真真壞了事。」。
王娡乖巧點一點頭,道:「皇長子天資聰穎,如今皇上又肯悉心教導,來日必成大器。」。
皇上長長歎一口氣,道:「到底是我膝下子嗣不多的緣故,這樣一個孩子格外緊張。」。
他看著王娡,目光中有深厚的期盼:「什麼時候,你能誕下朕的兒子就好了,也能和咱們平陽做個伴。」。
一句話觸動王娡心思,她勉強笑道:「臣妾必當細心調養身體,早日使皇上如願以償。」。
二人又說了幾句,皇上突然念起一事:「朕還有一件好事要說與你聽,今日妃嬪皆在不妥。這幾日西北邊關捷報頻傳,周亞夫驍勇善戰,擊退邊民數百里,邊關倒是少有的和平安寧。」。
王娡聞言也不禁歡悅。舉起茶杯道:「臣妾以蜜代酒,恭賀皇上太平盛世。」。
皇上就著她的手喝了一口,笑道:「這幾日也是節慶,朕想著,等西北再安定一些,就讓周亞夫回朝一趟,論功行賞,也是安定軍心的意思。」。
王娡點一點頭:「皇上仁愛待下,自然是極好的。」。
然而即便如王娡,也不禁好奇,這樣驍勇善戰的少年將軍,不知該是什麼意氣風發的模樣?
鄰家有郎,白衣朗朗。想來在戰場上廝殺的少年,也該是這副模樣罷,王娡靜靜想著,微微笑起來。
皇上見她笑著,不覺好奇:「你在想些什麼,笑得這樣高興。」。
王娡婉轉道:「臣妾想一想皇上年少有為,自己也算是有良人依靠,因此覺得高興。」。
皇上聞言,頗為觸動情腸,道:「你與朕一路從太子走到今日,中間功不可沒,朕心裡待你,其實是極看重的。宮中歲月長,日後若是你有什麼受委屈的地方,只管和朕說。咱們一起的日子也還長著,日後白髮暮年,兒女繞膝也是一幅美景。」。
王娡聞言,心中微微有些酸楚。曾幾何時,她也和另外一個男子想過白髮暮年之景,到底如今,物是人非。
這世間最淒涼的,莫過於物是人非。
物是沒有知覺感情的,任人世如何變化,也還是好好的在那裡。即便幾番易主,也不會覺得怎樣傷心難言。
然而人卻是不同的。人是有血有肉的,無論怎樣看淡生死別離,也不曾真正釋懷過,不過是久經世事變遷,面上波瀾不驚罷了。心裡千瘡百孔,又要說給何人聽呢?
最可怕不過是,容顏未老心境已改。
人世間悲喜無關,真正超然塵世也是好的。若是身在紅塵之中不得解脫,還須應付諸多煩瑣,才是真正的折磨。
莫名的她覺得十分疲累,靠在皇上胸前靜靜合上眼睛。哪裡敢期盼白髮暮年,只希望有生之年永不相欺相負,便算是自己這一輩子的造化了。
只是即使是這樣微眇的心願,也要拼盡全身力氣去守護著方才不至於失去,這樣患得患失,艱難險阻的人生,便就是外人眼中的繁華富貴啊。
世人皆知富貴好,如魚飲水自知曉。說得大概就是她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