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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九十章 只見新人笑 文 / 暻秀

    那日眾人依例去給太后請安。閒話過後太后喝了一口茶,方才徐徐道:「前幾日諸事忙亂,忙於喪儀,登基等事。爾今一切都平定下來,有些事情,也該與你們商議起來了。「。

    此言一出,眾人皆聚精會神。

    王娡隱隱猜到是什麼事情,心中便有些猶豫。

    如今正值多事之秋,若是按照太后的意思辦,少不得又要多費心思。

    太后到底還是開口了:「如今宮裡數得上的只有你們八個,粟婉容還在禁足。實在是不成個樣子,人數少了,既是顯得不興旺,也不利於繁衍子嗣。「。

    她垂下眼睛,安靜地飲了一口茶,方才道:「哀家的意思,是如今朝野之中多有重臣,家中女眷有年紀合適的自然是好的。最重要就是廣開後宮,大舉選秀。選年輕體健的女子,為皇家繁衍後嗣。否則如今只有陵城這孩子並娡兒肚子裡的這個,實在是冷清了些。哀家年紀大了,眼睛也不好了,如今只盼望著,多些兒孫,安享天倫之樂。「。

    王娡在心內微微歎一口氣,到底該來的還是要來。

    只是,她有些愁苦,自己此刻騰不出手來料理別的事情,不出一月又要臨盆,粟婉容禁足必定不會長久,且孩子新生之時事務繁多,真真是沒有精力應付新來的人。

    而若是公然反對太后的意思,不僅不是做子女之道,也會被太后認為是嫉妒不賢。

    此刻王娡倒很有些希望粟婉容在場了,以她的性子,斷然不會同意。

    然而此刻王娡只能含了和悅的笑意,注視眾人,不發一言。

    她本是眾人之中位分最高者,如今她既然不說話,旁人自然不敢多言。

    太后見眾人皆是默認,笑意便多了幾分;「身為女子,你們能這般懂事明理,當真是極好的。「。

    眾人心中苦澀,臉上還得微笑著,實在是苦不堪言。

    好不容易熬到請安完畢,王娡回到自己的飛羽殿,打發走了別的宮女宦官,只留下容芷青寒兩人,心中憋了許久的悶氣才敢發洩出來。

    她臉色微微有些發白,青寒看得害怕,便道:「小姐可是有什麼不舒服的地方?奴婢去請鄧大夫來看看罷?」。

    王娡不耐煩地一揮手:「這個時候請他來有什麼用。他能醫得了心裡的毛病嗎?」。

    容芷靜靜道:「不怪娘娘今日不痛快。如今娘娘費盡心機,好不容易才減損了粟良人的勢力,正是專心固寵的好時候。此刻若是選秀,不知選進來的是哪些人。娘娘不日又將臨盆,分身不暇,倒是很威脅咱們呢。」。

    她說一句,王娡的眉毛就皺緊一分,到後來,已是眉頭緊鎖,沉聲道;「你說的我如何不知道?況且,宮中不比太子府,今日太后也說了,要從朝廷重臣家中選擇,這些女子,在身世上已是將我遠遠甩開,日後若是想有什麼動作,豈不是處處要被人壓制一頭?」。

    容芷歎息一聲:「只是選秀這一遭,是遲早都要過的。娘娘不如安心接受,兵來將擋,隨機應變罷。」。

    王娡撫摸著自己渾圓的肚子:「如今我只有這個孩子可以依靠,她出生之後,是皇帝登基來的第一個公主,但願也能討個好綵頭,讓她父皇多疼愛她些罷。」。

    青寒勸慰道:「小姐不必多心,奴婢瞧著,皇帝對小姐倒是也有幾分不同呢。」。

    王娡眼見得四下無人,便冷笑道;「有什麼不同?能這樣想的才是真正的愚蠢,我不過是一個尋常女子,縱使在政事上能與皇帝說上幾句,到底也不缺我這個人。我家世又差,更無從說起家中男眷在朝廷上,戰場中為國效力。一切不過只能靠自己一點一點走出來罷了。況且我還有姁兒要照拂,比旁人更多一重負擔。別人動我不得,未必動姁兒不得。」。

    青寒受了她的斥責,不由得面紅耳赤。

    倒是容芷聽完她這番話,卻微微笑出來:「娘娘方纔所言,其實樁樁件件都是娘娘的福氣啊。」。

    王娡不解道:「如何解釋?」。

    容芷徐徐道:「其一,娘娘能在政事上能與皇帝說上幾句,已是後宮女子中極難得的所在。需知許多事情,朝廷上直言相諫未必比娘娘所言的效果好。其二,娘娘沒有親眷在朝廷之中,恰恰是最大的優勢所在。皇帝深知外戚專權之禍,心裡難免沒有防備之心,娘娘身世清白,沒有干涉政事,左右朝政之嫌。況且朝廷之事,多有變數,今夕明日,風雲莫測。娘娘卻可以保住自身,不被連累。最後,娘娘的妹妹也在宮中,彼此姐妹二人,偶爾也可以互相照拂。「。

    王娡聽她這樣娓娓道來,心情比之前舒暢了不少,便笑著道:「如你所言,我竟是因禍得福?「。

    容芷笑道:「娘娘向來多福,何來因禍一說呢?」。

    主僕幾人正說著話,就聽見義忠的聲音,說是皇上到了。

    王娡便讓容芷攙扶著起身,吃力地去門口迎接。

    皇帝看見她心疼不已,急忙親自過來攙扶:「你月份這樣大了,日後我若是來了,你只消坐著即可,不必親自過來迎接。」。

    王娡笑道:「娡兒有皇上的厚愛,也樂得奉旨偷懶了,如今走來走去,也只覺得身子笨重。」。

    皇上溫柔道:「不過再過一個月就好了,到時候你身子輕巧了,朕便可常帶你到處逛逛去。」。

    兩人說話間走進殿內,本也是快要到了用晚膳的時候了,王娡便讓義忠去吩咐御膳房送菜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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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上今日似乎心情極好,王娡誤以為他是因為選秀一事高興,心中便有些微微的不屑。

    不料在過問了她的飲食起居種種後,皇上話鋒一轉:「娡兒可知我為何今日心情甚好?「。

    王娡故意扭了身子,作出悶悶不樂的樣子來,道:「鎮明想來是因為選秀的緣故罷,「,她扭著自己的裙子,聲音軟糯:「日後鎮明多了許多新姐妹,可還能記得娡兒麼?」。

    皇帝愣了一愣,啞然失笑:「我便說你方才笑起來有些勉強,原來竟是為了這件事情不高興。」。

    他攬過王娡,聲音越發溫和:「你且放心,無論是誰,都不能與你相較。」。

    王娡作勢拍了他一下:「誰說娡兒不高興了?妃嬪嫉妒可是大罪,娡兒如何敢呢?」。

    皇上笑著摟一摟她,道:「罷了罷了,朕與你說正事。」。

    王娡聞言,也認真了神色,靜待他開口。

    皇帝把玩著她桌子上的一把鎏金小銅爐,沉吟著道:「你可還記得我曾與你說過的章武侯一事?」。

    王娡點頭,皇帝接著道:「前幾日我派過去的麗競門來稟報,章武侯的親信們藉著他的威望,在他的封地橫行霸道,無惡不作,百姓怨聲載道,卻是敢怒不敢言。民心早已渙散。「。

    王娡靜靜道:「那鎮明預備如何做?「。

    皇帝眼中閃過一道冷光,輕輕從嘴裡吐出兩個字:「滅門。「。

    王娡心中一驚:「皇上預備滿門抄斬?「。

    皇帝搖一搖頭,露出一絲輕蔑的笑意:「若是由我下旨,滿門抄斬,太后必定不會同意,我也無謂傷了我們母子情分。「。

    王娡伸手握住茶杯,以茶水的溫熱來暖自己冰涼的手心,安靜不言。

    皇上深深吸一口氣,道:「滅門不過是件極容易的事情。大可以派麗競門的人去做,事成之後歸結於謀財害命也就罷了。」。

    王娡覺得深有不妥之處,猶豫道:「章武侯乃是皇親,府邸中侍衛眾多,若是說成是普通強盜所為,太后恐怕難以信服。「。

    皇帝輕輕一笑,道;「我怎會沒有想到這層?麗競門的人個個身手利落,不乏善使吳劍者,只消派他們去做便可。「。

    王娡微微思索片刻,便明白了過來。

    吳劍,顧名思義,乃是吳國鍛造的兵器。且吳國全民尚武,尤其擅長吳劍。

    若是以吳劍作為凶器,太后必定會認定是吳國所為,心內必定仇恨更深。

    王娡即使想得通,心中也有些微冷,道:「那若是太后追查起來,怎麼辦?難不成,讓麗競門的人赴死?「。

    她心中覺得無限惋惜,麗競門的人若是事成之後被視如棄子,當真是不值得。

    皇帝搖一搖頭;「麗競門的人個個不凡,若是送死豈不可惜?也會冷了人心。「。

    他靜靜道:「午天門死牢之中,死囚眾多,只需讓他們偷梁換柱即可。這些人必死無疑,我也會允諾善待他們的家人,以讓他們心安。」。

    王娡不知心裡是什麼滋味,她只覺得,雖是一樁合情合理的事情,卻是看上去如此不堪。

    想來皇上此刻心心唸唸,一步一步計劃周全預備除去的人,是他的親叔叔,太后唯一的親弟弟。

    然而她也是可以理解,換做是誰,也不會容忍自己的枕畔有他人酣睡罷。不過是為了自保,實在是不能苛責。

    皇帝的手還與他交握著,手指修長白皙,王娡看著這樣一雙手,幾乎不能相信,那種種惡毒之事皆是他做的。

    王娡定一定心神,道:「娡兒有一事相求。」。

    皇帝溫言道;「你但說無妨。」。

    王娡聲音輕柔:「章武侯和他的黨羽作惡多端,死不足惜。只是娡兒以女子以及未來的母親身份,懇請鎮明饒恕三歲以下的幼兒。可以將他們送給貧苦山村人家,終身不許他們回長安。對外所說便就當作父母病亡,尋一個人家養活。」。

    皇上眼中的神色逐漸溫柔起來,撫摸著王娡的臉頰道;「我向來覺得你仁心,沒想到這樣的事情你也願意為了他們向我進言。那我便只當作是給咱們孩子積福,答允你便是。」。

    他的神色微微冷了幾分:「只是這些孩子,非但終身不許進入長安,也不許參加察選為官,世世代代需得作為賤農,方才可永除後患。」。

    王娡無聲地歎了一口氣,也罷了,能留下一條命來,就是好的。

    兩人說著話,御膳房傳菜的湯官便就到了。

    晚膳是珍珠八寶雞,西湖水荷花魚,楚國進獻的麋鹿肉風乾了做的肉脯,配上肘子熬成的湯汁,香氣撲鼻。

    這些皆是皇帝素日愛食,因此用了好些。

    王娡看著那些菜餚,也是精緻可口,不由得也暫時忘卻心中煩憂,專心於食。

    一時飯畢,皇上用茶水漱了口,對著王娡笑道:「朕今日不走了,留在這裡陪你。」。

    王娡有些為難,羞澀一笑:「娡兒今日並不方便。」。

    皇上摸一摸她的臉:「朕不過是想與你多說說話罷了。況且,」,他笑的眼睛微微瞇起來:「娡兒今日可是吃醋了呢。」。

    王娡大窘,羞怯地低頭。

    皇帝溫言道:「罷了,不逗你了。說起這事,我還有一樁喜事要告訴你。方才倒是忘記了。」。

    王娡略略有些好奇,便問道:「什麼喜事?」。

    皇上輕輕撫摸著她的肚子:「你離開家人也有一年了,心裡必定是十分思念的。如今你即將臨盆,我便請人去請你的母親,入宮陪伴你直至生產之日可好?平日裡你也可以和自己的母親談心說話,解解悶都是好的。」。

    王娡聽完,心中卻並不怎樣喜悅。

    這一年多來,無數次在夜深人靜時,她也曾經仔細想過,母親當年是否真是無意之間讓自己參加了選秀?只怕是早已經計劃好的罷。

    那一夜母親留宿金府,恍惚間提起過自己兒時的預言,只怕從那時候起,母親就存了這樣的心思。

    見她垂著眼睛不說話,皇上便問道:「怎麼?你不願意你母親過來?」。

    王娡把自己的思緒拉回來,抬頭笑道:「娡兒歡喜極了。只是有一樣,母親年老體弱,來回奔波不知身體可還吃得消?」。

    她的本意是讓皇上知難而退,順勢推脫了此事。

    怎料皇上仍舊興致勃勃:「這個你不必擔心,我自是會囑咐車師來回選擇輕便穩當的車。你只需安心等待即可。」。

    王娡見他這樣堅持,便也不好再說什麼,只含笑道:「鎮明有心了。娡兒感激不盡。」。

    皇上笑著攬過她:「你我於無人處是夫妻,何必這般客氣?」。

    王娡靠在他的懷裡,輕輕閉目嗅著他衣襟上似有若無的沉水香氣味。

    窗外月色寒涼如水,室內紅燭昏羅帳。

    第二日一早,送走了皇上之後,王娡便預備著梳妝齊整後去與皇后寫字讀書。

    正在容芷替她描眉之時,卻是姁兒帶著自己的侍女過來了。

    不似往日般歡快活潑,今日的姁兒,神氣之間似乎有幾分猶豫與不悅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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