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歷史軍事 > 孝景皇后傳

正文 第八十五章 事發 文 / 暻秀

    王娡來不及等轎子過來,便匆匆扶著容芷的手一路疾行。

    外頭天色陰沉,似乎山雨欲來之勢。

    遠遠走進長信宮,便聽得裡面一片忙亂之聲。

    穿著赭紅色官袍的太醫進進出出,似乎將整個長信宮都填滿了。

    妃嬪們也都來了,皆是在竊竊私語。王娡在這一抹繁雜之色中,看見一道明黃色的身影,心知皇上也來了。

    心下微微笑起來,這樣看來,今日倒是一齣好戲,可省了她不少功夫。

    收拾好臉上的神色,王娡慢慢走進長信宮,臉上是一派單純無知的樣子,似乎真正與此事毫無干係。

    見她走了進來,眾人皆止了說話聲,齊齊回頭看向她。

    王娡見得太后坐在最高處,雙目已是被蒙上了雪白的布帶,此刻面色青白,不復往日溫和氣度。

    粟婉容似乎極胸有成竹的樣子,冷冷站在皇上身邊,打量著王娡,絲毫不加掩飾目光中的快意與不屑。

    王娡對上皇上的眼眸,往日深如潭水的眸子,此刻有幾分難以置信,亦有幾分痛心。

    她不顧身體笨重,盈盈拜倒:「臣妾王娡,參見太后。」。

    太后聽到她的聲音,登時勃然大怒,拍案而起:「哀家這樣待你,你竟用這樣的手段來爭寵加害於哀家!」。

    王娡聽得她語氣不好,眼裡慌忙含了淚,看上去有幾分楚楚之姿,讓人不得不心生憐愛。

    「臣妾愚鈍,不知太后娘娘所言何事,還請太后娘娘明示。」。

    太后伸手指一指雙目上的白布帶,她眼睛看不見,這樣的舉動,倒是多了幾分滑稽之意,當真可笑。

    「我原以為你多有孝心,想著舉薦太醫來給我醫眼睛。誰曾想你竟是個心思這樣歹毒的!如今我的眼睛瞎了,你可有什麼話要說?」。

    王娡聞言大驚失色:「太后怎會突然失明?臣妾聽聞鄧大夫說,太后病情已有好轉,不過幾日便會徹底痊癒。如今怎麼會這樣?」。

    太后連聲冷笑,讓人不寒而慄。她轉頭伸手摸索到擱在榻子上的一張淺黃色藥方,用盡全身力氣朝下一擲,藥房飄落在王娡面前的地面上。

    太后聲音冷漠:「你自己看看,你舉薦的好太醫給哀家開了什麼虎狼之藥!」。

    粟婉容見機,軟語道:「太后不必為不值得的人,氣傷了身子。」。

    王娡手指顫抖,拾起地上的藥方,的的確確是鄧銘庭的字跡無疑。

    她一行行看下去,越看越心驚。

    饒是她並不怎樣精通醫術,也看得出這藥方中許多不妥之處。幾乎都是藥性極大的藥材,尋常壯年男子都要再四斟酌了方才可適量服用,如今都是十足十的量,讓人心驚肉跳。

    隨侍在側的韓朝暉趁著王娡怔怔地看著那藥方道:「原先太后娘娘的眼疾都是鄧銘庭大夫在照料,如今微臣替了鄧大夫幾日。從前在太醫院常聽鄧銘庭誇耀自己醫術如何高超,太后眼疾如何日見好轉。因此微臣不敢隨意添刪藥材,只命配藥的宦官照原方子配藥微臣日日看著他們煎藥送來不敢馬虎大意。直至今日,太后娘娘說自己心慌氣短,微臣才知不妥。斗膽取來藥方一看,竟都是這樣的虎狼之藥。這些藥材,雖是一時半會可以緩解眼疾,天長日久,太后必定元氣大傷。實在是急功近利,罔顧太后安康。」。

    皇上走到仍舊跪著的王娡面前,眼裡是沉重的失望與憎恨:「娡兒,母后素日待你不薄,你怎能因為一己私利,做出這樣的事情來?」。

    王娡眼淚滾滾而下,似是雨後梨花,清麗淒楚。她顫聲道:「太后責備臣妾,臣妾不敢推脫,只是臣妾有一言不得不進。」。

    她面向太后,深深拜倒,語中大有哽咽之意:「這張方子,並不是素日鄧銘庭太醫給太后服用的方子,還望太后明鑒。」。

    變故突如其來,眾人皆有些訝然。

    太后皺眉道:「你這話哀家倒要問問你是什麼意思?」。

    王娡的額頭抵在冰涼的地面上,聲音既驚且懼:「太后英明。自從鄧大夫得了太后的抬舉,不敢不盡心竭力。常常與臣妾商議,如何能不損傷太后鳳體,又使太后眼疾痊癒。前前後後,竟是有數十張方子。大多皆是有不妥之處,直至上月,方才研製出一張方子,藥性溫和卻是頗有成效。鄧銘庭喜不自勝,親自試藥,確認無礙才敢給太后服用。因著這方子珍貴,鄧太醫深恐遺失,故而一式兩份,委託臣妾替其保管其中一份。如今臣妾就收在飛羽殿中。」,她轉頭對容芷道:去取我箱子裡那張方子來。「。

    見容芷匆匆去了,王娡復又說道:「鄧大夫臨行之前,委託太醫院眾位太醫,叮囑他們必得按照方子開藥才是。只是臣妾此刻瞧著,這張方子竟不是原先的樣子了。太后給臣妾的方子,是鄧太醫研製出來之後,覺得藥性霸道,不敢隨意使用,鎖在太醫院裡的。」。

    正說話間,容芷腳程快,匆匆取來了方子。

    王娡將兩張方子並在一起,遞給近旁一個鬍鬚斑白的老太醫:「勞煩這位太醫看看,這方子可有什麼不妥之處?」。

    那名老太醫不敢大意,仔仔細細看了多遍,方才懇切道:「微臣行醫半生,此張方子絕無不妥之處,反倒藥性溫和,必是醫術高超之人的手筆。太后若按照這個方子服用,必定不會有大礙。」。

    王娡不去理會此刻粟婉容與韓朝暉青白驚疑不定的神

    神色,復又說道:「若是太后還不肯相信臣妾,臣妾還有一物可證清白。」。

    她轉向立在太后身邊的大長秋,道:「幾日前勞煩姑姑做的事情,姑姑可還留著?」。

    大長秋點一點頭:「奴婢日日都好生收著。」。

    說罷大長秋轉身走進內室,不過須臾,取出十數個草紙小包來,一一解開,眾人伸頭去看,只見小包之中,皆是一些棕黑的藥渣似的東西。

    王娡面向看不見的太后,道:「鄧大夫細心,囑咐臣妾日日將太后所用藥的藥渣收集起來以備過目,根據藥渣顏色,添減藥材。因此臣妾勞煩大長秋日日收集了,一日也不敢耽擱。」。

    她示意大長秋取過來其中一個小包,展開了道:「今日眾位太醫在此,可將藥渣與方子對應,看看是否為同一味藥。」。

    太醫們紛紛上前,閉目輕嗅,反覆檢查藥方,最終篤定道:「回太后娘娘,王娘娘的話,的的確確太后前幾日所服用的,就是這幾味藥材。」。

    太后聲音輕輕顫抖:「那為何哀家還會失明?」。

    王娡深深看一眼此刻渾身如篩糠般的韓朝暉,不疾不徐道:「鄧大夫日前告訴過臣妾,手頭有這些藥性霸道的方子,將來要一一改良了才好,因此暫且只得鎖在太醫院。臣妾也不知,為何韓大夫會取出這幾張方子?」。

    開口的卻是許雲歡,此前她不過冷冷作壁上觀。

    「保不齊有人一心想往上爬呢。因此也不顧太后鳳體,濫用虎狼之藥,心存僥倖,希望可以治好太后的眼疾,日後陞官加爵。如今弄巧成拙,可不是作惡多端。」。

    韓朝暉聽得她這樣說,撲通一聲跪倒在地,語調哆哆嗦嗦:「微臣不敢。實在是幾日前鄧銘庭吹噓此張方子藥到病除,微臣才敢斗膽一試,希望緩解太后娘娘病痛,實在是不是為了名利啊……」。

    王娡靜靜聽完,也不發一言,只轉身向眾位太醫道:「眾位太醫與鄧銘庭日日一同當班,可曾聽聞他吹噓此方奇效?」。

    果不其然,眾人紛紛搖頭,連連道:「微臣未曾聽聞。」。

    王娡面向太后深深拜倒:「此事已經極明瞭了,求太后明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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