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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八十三章 涼秋於我憶何如 文 / 暻秀

    無論是誰看來,這都是一個極好的機會罷。

    太后眼前的紅人卻突遭變故不得不回鄉奔喪,偏生太后又偏向些太子府裡出去的太醫。

    這樣天時地利人和的好機會,又有幾個人能想到會是個圈套呢?

    王娡望著惠太妃施施然走遠的身影,微微笑了起來。

    走到未央宮,便看見花枝正靠在門口的小杌子上抱著一個糖醃蜜餞罐子,頭一點一點打著瞌睡。

    王娡掩口而笑:「這憊懶小蹄子。」。

    她忽的起了玩心,制止了容芷上前喚醒花枝的舉動。

    躡手躡腳走到花枝面前,容芷等人知道她要做什麼,皆抿口而笑,不敢發出聲音來。

    她忽然拍了一下花枝,那一下用了頗大的力氣,花枝唬得登時跳了起來,懷裡的糖醃蜜餞罐子骨碌碌滾到一旁。

    眾人再也掌不住,皆拍手而笑。

    花枝看清了是王娡,面色登的一下緋紅:「奴婢有罪,不曾知道娘娘來了。」。

    王娡笑吟吟點一點她的額頭:「皇后娘娘讓你醃蜜餞,你倒好,這大白天的睡得香。也是皇后娘娘好性子,若換作我,非得扣了你今日的晚飯不可。」。

    花枝大是不好意思:「如今也是秋日了,奴婢也不知怎的,風吹一吹人便困了,倒鬧了好大的沒臉。」。

    外面說的一派鶯啼燕語,十分熱鬧,倒是內殿響起一個溫和的聲音:「外面什麼事情,怎得這般熱鬧?」。

    王娡分辨出是皇后的聲音,笑著拍了一下花枝:「還不快進去告訴皇后娘娘。」。

    過了片刻,花枝笑嘻嘻出來了:「我們娘娘聽說王美人來了,高興的不住呢。娘娘快請進去罷。」。

    王娡扶著容芷的手,拾階而上。

    她有著身孕,走得小心,短短幾步也是比旁人慢了不少。

    未央宮內一片閒適和靜的氛圍,空氣中有著淡淡的桂花香氣,溫暖宜人,不似旁的宮香香味清冽。

    王娡見皇后著一身家常素色長衫,盤腿坐在墨玉刻的拓子上,便笑著要請安。

    皇后急忙叫容芷扶住了她:「如今身子不方便,我早早就告訴了你,能省的都省了。你過來我身邊坐。」。

    王娡小心翼翼在皇后對面坐了,笑著道:「長日裡無事,惦念著姐姐,便來看看姐姐。只不知未央宮中用的是什麼香?有桂子氣味,似乎還有些別的什麼。」。

    皇后聽得她說起這香,便羞澀而笑:「不是什麼名貴東西,卻是皇上的一片心意。前些日子皇上在我這裡時,我偶然說起一句如今桂花要開了好聞的緊,皇上回頭就讓制香局替我佩了這丹桂香來。法子倒是頗為麻煩,取了制酒坊去年醃製的桂花,又摻了幾味百合,松柏之類,方才製成。你若喜歡,我叫花枝包一些讓容芷帶回去。」。

    王娡看著皇后臉上欣悅的神色,想來皇帝不過一個順水推舟之舉,她竟是這樣高興。

    心下微微有些惻隱,又覺得有幾分安慰。

    她笑道:「妹妹不過平白念一句,姐姐這樣做,倒像妹妹故意惦念著姐姐的東西呢。」。

    皇后嗔怪道:「偏生你這樣多心,得了便宜還賣乖,也該打。」。

    王娡笑著作勢閃躲:「姐姐要打我自是不敢躲,但請姐姐看在我肚子裡孩子的分上饒我這一遭罷,這孩子將來也是要喚姐姐做母后的呢。」。

    皇后伸手拉她:「好了好了,當心身子,有了身孕也該注意點。」。

    她的手溫柔撫摸過王娡的小腹:「即使你再該打,看在你肚子裡孩子的分上,我又怎麼捨得呢?」。

    皇后收拾起墨玉榻上的字帖,想來王娡來時她正在臨窗翻檢舊字帖。

    王娡好奇,取過一頁來看,只見那字並非閨閣女兒家的纏綿簪花小隸,倒是有幾分清奇之風,隔著香茅紙,也能感覺到下筆之人心中必有溝壑。

    王娡一頁頁看著,隨口問道:「這樣好的字,不知是哪位名家的手筆?可是衛公夫人?」。

    皇后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妹妹必定在哄我開心呢,」,她將字帖理順:「不過是我閒暇時候,無事寫著玩罷了。」。

    王娡吃了一驚,她自己的字已是極好,在這樣秀麗端莊的字面前,仍是覺得自歎弗如,未曾想到,這竟是皇后的手筆。

    她慨然道:「姐姐當真深藏不露,這樣好的字,足可以媲美衛公夫人了罷。」。

    皇后也過來看她手裡的字,笑著道:「唯手熟爾。我自小便不如旁的女子精通舞藝琴技之類,也只有這些不入流功夫了。」。

    王娡正色道:「姐姐何必自謙?舞藝琴技不過多加練習即可,與所作之人心胸氣度並無關係,倒是寫字這一項,當真是要心中有天地,否則寫出來的也必定無風骨氣度,歪歪扭扭難以直視。」。

    皇后有欣喜之色:「你也懂得寫字的道理?」。

    王娡含羞一笑:「不過是些彫蟲小技罷了。兒時母親讓我學琴,我倒是在寫字上用心思多些。」。

    皇后轉頭喚子諾:「去取我那幾方楚墨並上好的香茅紙來。」。

    她看著王娡微笑道:「難得是有知己,今日妹妹若不嫌棄,陪我寫幾幅字可好?」。

    />王娡也來了興致:「妹妹班門弄斧,還望姐姐不要瞧不起我才是。」。

    皇后伸手自架子上取過一冊《涼秋憶》,翻到其中一頁遞給王娡:「便寫這篇可好?」。

    王娡伸手接過一看,是一篇不過短短十數行的憶。

    「涼秋之始,初夏末際。余長久良苦此身,想來已有十年矣。

    今日晨起,望雲如曉鍾之月,高山之雪,本欲自得樂之。忽念及如斯光景,不可與卿同賞,心覺縱使日光萬里,不過涼秋而已。

    自卿去後,已有十年,吾感之半生矣。庭樹華髮,月色絲柳,皆卿之所愛,而今避之不及,唯恐情難自已,復歸哀苦,以擾汝之。

    自汝歸極樂,世間種種,於吾而言,不過鏡花水月,樓台瓊閣,美則美矣,無關吾心,亦不知喜樂為何,情深所在,不過南柯。

    常思汝身,驚覺不如歸去。涼秋之始,心寒猶勝天寒。唯願世間諸人,同床同穴,不復吾之苦痛。」。

    王娡一字一句念了出來,並未看見作者姓甚名誰,字裡行間,哀哀之苦,牽動情腸。

    她勉強笑道:「當真是好章,只是通篇苦寒如此,倒叫我心裡極為不忍。」。

    皇后目光柔和,眷眷看著書頁:「此乃家祖所作,流傳至今,每每讀起,仍是情深意切,令人動容。」。

    王娡微微有些驚訝:「妹妹無知,不知是姐姐家祖所作,好生冒犯。」。

    皇后搖一搖頭:「無妨。此乃家祖悼念亡妻,幼時曾聽聞他夫妻二人伉儷情深,怎奈夫人先行一步,爾後家祖未曾續絃,獨自良苦過半生。」。

    王娡感慨道:「如此情深意重,實在是感人至深。」。

    子諾取來楚墨並香茅紙。那楚墨原是楚國的貢品,楚國盛產墨石,色澤光潤,不凝不滯,最是難得。

    香茅紙乃是宮中所作,香味清細膩,最是適合寫字。

    皇后又命茯苓取來清水以供二人浣手,如此再用細絲巾拭乾水跡,方才動手預備書寫。

    王娡將雲袖捲起,親自取了一塊墨石慢慢研磨,濃稠的漆黑墨汁慢慢湧出,如同逐漸盛開的花朵一般,溫厚美麗。

    她將柔軟的狼毫筆尖蘸滿墨汁,雪白的筆尖盈盈欲滴。

    早有子諾和茯苓替她們鋪開了雪白的香茅紙。

    王娡定一定心神,慢慢執筆寫下第一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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