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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七十章 登基(三) 文 / 暻秀

    太后端坐於高高的鳳椅之上,王娡看不清她的容顏,只覺得她似乎極為勞累,卻仍舊是強撐著的樣子。

    想來也是吧,連日的禮儀忙碌,兼之眼疾愈重,在這樣一個已經年逾五十的婦人身上,的確是難以承受。

    長公主含笑看著台階下靜靜肅立的諸人,目光經過王娡時,在她明顯的小腹上停頓了一瞬間,抬眼仔細看了看王娡的容顏,方才移開目光。

    這樣沉寂片刻後,太后開口了,聲音裡卻是一點疲憊之態也沒有,只是有著帝王家特有的莊重:「今日是新帝登基,諸事繁多。你們皆是朝廷命婦,後宮妃嬪。一舉一動必得遵小禮,守大節。不可落了錯處使得朝野之上,異族之中傳為笑談。」。

    眾人聽了,皆屈膝行禮:「臣妾謹遵太后教誨,必容色有度,進退知禮。」。

    太后方才滿意地點一點頭,溫和笑道:「既然知道了,便都起身罷。」。

    卻是一名穿著官服的官員走了進來,王娡見他青色百翎的衣制覺得頗為眼生,沖容芷投過去一個微微有些疑惑的眼神。

    容芷見機,輕聲說:「這是宮裡司禮部的官員。」。

    那名官員衝著太后行了一禮:「太后恕微臣冒昧。吉時已到,請各位娘娘王妃移步太廟。」。

    宮中太廟,便是舉行各種大典之處,不僅僅是登基大典,連帶著皇帝大婚,後宮妃嬪晉封,都是在太廟舉辦的。

    眾人聽得他這樣說,便紛紛起身,前往太廟。

    從未央宮至太廟的路途並不怎樣遙遠,王娡看著幾十餘人緩緩行著,端得是個個雪膚花貌,華貴端莊。

    她們這樣的人,難怪該是市井之人羨慕極了的。

    她因著身孕,走的便也緩慢,只與姁兒靜靜攜手。

    姁兒的手心冰冷,面色也有些蒼白,王娡只道她是緊張慌亂,未曾做他想,只輕輕握住了她的手。

    行了一盞茶時分方才走到太廟,雖是人數眾多,熙熙攘攘,卻井然有序,分毫不亂。

    王娡冷眼看了,除去諸侯親王外,仍有著玄色的武將與著青色的臣。

    她想起日前太子深夜曾經對自己說過,如今國家歷經多年征戰,以休養生息為主,武將多是未曾經歷過戰場,並不怎樣能征善戰。反倒不如一些諸侯國,全民尚武,倒是能人異士頗多。

    王娡因此留心看了武將們的神色,果然並無怎樣的驍勇之氣,反倒是有些唯唯諾諾,登不得檯面之感。

    當下微微歎了一口氣,武將立國,她怎會不知?

    而如今這樣看來,倒是讓人更加憂心。

    中原無可用之將,邊關異族卻戰功赫赫,諸侯國也是能征善戰。

    怎能讓人不憂心忡忡?

    若是廣招賢士,舉辦武舉,她慢慢想著,倒也不失為一個辦法。

    只是武將之患,前朝早已飽嘗。如何能有能征善戰之士,且讓他們忠心於朝廷,倒真真是一件難事。

    王娡心裡雖然想法萬千,臉上卻是一個普通妃嬪應有的恭順柔和,靜靜垂首立於隊列之中。

    朝野後宮自然是相通的,朝臣們亦是掩飾著看向王娡隆起的腹部。

    本朝自古便有朝臣與得寵妃嬪沆瀣一氣的狀況,而身在朝堂之上,最簡單的弄清楚何人受寵,便看是否有孕。

    如此想來,粟婉容也該頗有些黨羽才是。

    如何能夠培植親信又不落下牡雞司晨之嫌,的確值得她費一番功夫。

    正靜靜想著,卻聽見宮中絃樂府奏出激昂之音,抬眼望向天邊,正是紅日高照的時刻。

    便是登基大典之時了。

    首先是由著司禮監的官員們分成整齊的兩列走了出來,手上皆持有鳳翎之物。

    隨後王娡便看見太子自台階上緩緩而上,已是一身明黃色服制,眉目之間是無盡的意氣風發。

    皇帝登基之禮極為繁瑣複雜,需得司禮監陳御座於奉天門,欽天監設定時鼓,尚寶司設寶案,宮樂府設中和韶樂。

    這些僅僅是儀式前期的準備工作,所謂司禮監、欽天監、尚寶司、宮樂府,都是禮部的旁枝分系。

    司禮監,下設總理、管理、僉書、典簿、掌司、寫字、監工等員。

    欽天監的雖是司職觀察天象,推算節氣,制定曆法,亦可以從旁協助登基大典,有監正、監副等官,向皇帝匯報天意,以擇良時。

    尚寶、宮樂府則負責負責典儀,祭天台的安置,並儀式中的舞樂。

    這便是籌備登基大典的主要司職了。

    是日,早,需遣官告天地宗社。太子需著具禮服告幾筵,拜祭祖先。

    這是登基大典的序幕了,其次便先要由禮部的官員分別到天壇、先農壇、太廟告知祖先。

    至時,鳴鐘鼓,皇帝袞服御奉天門。身著黃色袞服的太子登上太廟後,登基儀式方才算正式開始。

    早就等在太廟前的官員都身著朝服,在大鴻臚等官員的引導下,經過金水橋依次進入。

    只是此時仍舊不能隨意窺伺,想來是法師等人仍舊還在太廟內靜心做禱告,所以朝臣們只能留在太廟的台階之下上。

    以「東武西」的方式跪在御道的兩側,等太子於太廟內禱告結束出來後方才可起身。

    太子登上太廟台階後,便端然就座。朝臣們們這才依官階高低魚貫進入,對太子上表道賀。然後,司禮宦官正式宣讀詔書,以昭告天下新皇登基。

    整場儀式極為繁瑣複雜,需要五個時辰方才結束,王娡靜靜立於隊列之中,努力抵禦著小腹的滑涼,生怕落下話柄。

    她遠遠地望著太廟祭天台上神采奕奕的太子,幾乎要落下淚來。

    他的夙願得償,而自己的呢?

    大鴻臚聲音蒼老,卻是有著說不出的莊重:「皇天之命不於常,唯歸於德,故堯授舜,舜授禹,實其宜也。皇五子劉啟韜武略、秉性純良、恭儉仁孝。上敬天地宗親,下愛護天下子民。有堯舜之相,秉聖賢之能,憂思國計、振朔朝綱,堪擔神器。為天下蒼生福澤計,立為新帝,肇基帝胄,承天應人。普天同慶,大赦天下。皇天上帝,后土神祇,眷顧降命,屬秀黎元。為人父母,秀不敢當。群下百辟,不謀同辭。漢有天下,歷數無疆。備惟否德,懼忝帝位,詢於庶民,外及蠻夷君長,僉曰天命不可以不答,祖業不可以久替,四海不可以無主,率土式望,在備一人。備畏天之威,謹擇元日,與百僚登壇,受皇帝璽綬。修燔瘞,告類於大神。惟大神尚饗!祚於漢家,永綏四海。欽若景運,以命於裕。夫樹君司民,天下為公,德充帝王,樂推攸集。越俶唐、虞,降暨漢、,靡不以上哲格祖。故能大拯黔黎,垂訓無窮。四維弗樹,宰輔焉依,為日已久。深惡俯悼橫流,投袂一麾,則皇祚克復。唯願及危而能持,顛而能扶,奸宄具殲,僭偽必滅。誠否終必泰,興廢有期。至乃三靈垂象,山川告祥,人神和協,歲月茲著。是以群公卿士,億兆夷人,僉曰皇靈隆鑒於上,漢朝款誠於下,天命不可以久淹,宸極不可以暫曠。遂逼群議,恭茲大禮。猥以寡德,托於兆民之上。雖仰畏天威,略是小節,顧深永懷,祗懼若厲。敬簡今日,升壇受禪,告類上帝,用酬萬國之嘉望。克隆天保,永祚於有天。惟明靈是饗。」。

    餘音裊裊,不絕如縷。

    王娡靜靜聽著,只覺得這一切離自己似乎極為遙遠。太子端跪在大鴻臚面前,待到詔書宣讀完後,方才朝著祭天台上的祖先靈牌鄭重拜了三拜,伸手接過詔書。

    大鴻臚掃視諸人:「吾今以天命啟皇帝,四方來朝,當共賀之。」。

    眾人聞得此言,齊齊下跪,高呼吾皇,三曰萬歲。

    王娡額頭輕輕觸碰著光滑的白玉磚面,想來萬人之上,便就是如此了罷。

    自有光祿勳恭敬遞上盛裝在瑪瑙玉盤中的開國詔書。一道明黃,幾乎刺眼。

    皇帝徐徐展開詔書,聲音朗朗:「皇帝臣衍,敢用玄牡,昭告於皇天後帝:劉氏以歷運斯既,否終則亨,欽若天應,以命於衍。夫任是司牧,惟能是授。天命不於常,帝王當是我族。鹹以君德馭四海,漢功子萬姓,故能大庇氓黎,光宅區宇。漢代雲季,世主昏凶,狡焉群慝,是崇是長,肆厥奸回暴亂,以播虐於我有邦,俾溥天惴惴,將墜於深壑。九服八荒之內,連率岳牧之君,蹶角頓顙,匡救無術,臥薪待然,援天靡訴。衍投袂星言,推鋒萬里,厲其掛冠之情,用拯兆民之切。銜膽誓眾,覆銳屠堅,建立人主,克翦昏亂。遂因時來,宰司邦國,濟民康世,實有厥勞。而晷緯呈祥,川岳效祉,朝夕坰牧,日月郊畿。代終之符既顯,革運之期已萃,殊俗百蠻,重譯獻款,人神遠邇,罔不和會。於是群公卿士,鹹致厥誠,並以皇乾降命,難以謙拒。齊帝脫屣萬邦,授以神器。衍自惟匪德,辭不獲許,仰迫上玄之睠,俯惟億兆之心,宸極不可乆曠,民神不可乏主,遂藉樂推,膺此嘉祚。以茲寡薄,臨御萬方,顧求夙志,永言祗惕。敬簡漢臣。恭茲大禮,升壇受禪,告類上帝,克播休祉,以弘盛烈,式傳厥後,用永保於我有梁。惟明靈是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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