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十六章 眼疾 文 / 暻秀
王娡靜靜地跪著,許是跪地久了,膝蓋有尖銳的疼痛,連帶著小腹也有滑涼之感。
不知過了多久,太后方才停了下來。
眾人齊齊拜倒:「臣妾必當盡心竭力,侍奉皇帝。承教於太后,受益匪淺,喜不自勝。」。
太后垂著眼睛,不見悲喜,只慢慢道:「既然記住了就都起來吧。」。
眾人跪了半日早已是筋疲力竭,乍聽之下如同大赦,也不敢顯露出疲憊之態,只得猶自強撐著。
太后又隨意叮囑了幾句明日登基大典上的禮儀進退,便也吩咐她們散了。獨獨留了王娡和太子妃下來陪她說話。
二人不敢大意,垂手恭敬侍立兩旁。
太后飲了一口茶,見她們大氣不敢出的站著,笑道:「拘謹成這個樣子做什麼,都過來坐吧。」。
兩人這才敢坐下,王娡格外小心,眼見得太子妃坐穩了方才敢落座。
位尊者未坐下時,位卑者萬萬不可先行落座。
如今已是半個宮裡的人了,她自然不敢馬虎。
太后眼見的她守禮,微微頜首而笑:「倒是很懂得規矩。」。
王娡微微斂眉:「臣妾不敢對太子妃不敬。」。
太子妃也回身和婉而笑:「王妹妹一向懂得規矩,連我有時候也覺得她守禮太過了,倒叫我好生不自在。」。
太后正色道:「你性子溫和自然是好的,只是方纔我也說了。如今是要做皇后的人了,一舉一動需得讓人不敢輕視。娡兒這孩子守規矩自然是好的,有些生了不虞之心的,你也該教導她們曉得尊卑上下,否則日後人人不敬皇后,後宮如何能得安寧?」。
太子妃聞言,急忙低頭諾了一聲應了。
王娡見窗外日光愈勝,太后似乎很有些不喜過於明亮的光線。
便見機起身拉上一層輕柔的紗幔,笑道:「如今太陽這樣大,當真曬得慌。」。
太后深深看她一眼,笑容愈勝,似是漫不經心:「你這孩子啊,當真是個伶俐的。」。
她抬起手揉一揉眼睛:「你即便替哀家瞞著哀家自己也知道,這眼睛是一日不如一日了。如今白日裡還好些,夜裡越發看不清東西了。」。
太子妃擔憂道:「母后可是前些日子過於傷心,哭壞了眼睛?也該叫個太醫來看看才好。」。
提起太醫,太后面上極快地閃過不豫之色,頓一頓方才道:「罷了,也不是什麼大毛病,熬一熬便好了。」。
王娡見的她神色異常,轉念一想,幾乎一個石破天驚的年頭就要出現了。
她臉上還是如常的平和:「臣妾聽聞,名醫多在鄉野。太子府裡倒有一名極好的大夫,一直以來照顧臣妾的胎象頗為妥當。不知太后可願意讓他看一看?」。
太后聽聞是太子府的大夫,神色略微鬆動:「不知這位好脈息的大夫叫什麼名字?」。
王娡笑一笑道:「便叫鄧銘庭。臣妾原先因著他是同鄉,多幾分親切。幾個月留心下來,當真是醫術過人,人品也謙和穩重。」。
太后點一點頭:「既然這樣便是好的。這位大夫如今可在宮中?」。
王娡笑道:「如今為了照顧臣妾的胎象,亦在宮中當值。」。
太后道:「既然如此,便讓這位大夫過來瞧瞧罷。總是看東西有個疑影兒也是難受的慌。」。
王娡諾了一聲:「臣妾回去便去知會鄧大夫。」。
太后又摸了摸她的小腹,如今已是隆起的十分顯眼。
「近日胃口睡眠可都還好?」。
「承蒙太后愛護,臣妾一切都好。只是孩兒夜間活潑好動,常常鬧的臣妾不得好睡呢。」。
她玉白的臉上因著即將新為人母的喜悅而染上了一層粉潤,如三春桃花一般。
太后笑得慈祥:「孩兒鬧騰些便好。當初我懷著你們長公主時也是日夜鬧得我不得好睡,人人都以為必定是個男孩子。倒是啟兒還安靜些。」。
王娡笑道:「長公主如今想來也該是端莊秀麗,只盼著臣妾若養了個女兒,能有公主一半知書達理便好了。」。
太后和太子妃都笑起來,太后道:「恁的什麼端莊秀麗,仗著哀家和先帝寵她,性子嬌慣著吶,倒是平白可憐了駙馬。」。
太子妃溫柔笑道:「長公主性格開朗爽利,不同於一般女子。妹妹日後有了相見之時便可知了。」。
太后道:「昨日裡聽說這妮子要回宮,想來明日登基大典你們便可相見。如今她也是剛生了了個女兒,若論起如何為人父母來,想必你們也有好大一篇子話要說呢。」。
王娡恭敬應了,心下越發好奇,那長公主是個何等人物。
太后話鋒一轉,語氣微微冷了幾分,愛憐地攜起太子妃瓷白的手:「你這孩子萬般都好,總是這一點讓我不放心。中宮之主不可無子,這點你要好生記住了。」。
太子妃面色緋紅,似是極為尷尬。
王娡知道太子對她不過爾爾,一月內也就去那麼一兩次,想來有孕必定是極困難的了。
不忍心看著太子妃默默無言,王娡笑盈盈替她們二人各斟了一碗茶道:「太后也別著
急。臣妾家鄉有一句話便是三年孕育個龍太子。太子妃娘娘將來的孩子必定是仁和知禮,聰慧絕倫。還怕沒有好孫兒給太后盡孝麼?」。
太后笑得不住,指著王娡道:「偏生你是個伶俐的。」。
太子妃因著王娡替她解了圍,當下也感激地衝她一笑。
太后笑了片刻,道:「如今只有一個陵城,再好的孩子也禁不得嬌慣。我們帝王家的孩子,更是比旁人要來的嚴格,否則日後必將釀成大禍。那孩子我瞧著也不算壞,只是到底有些陰柔之氣,沒得往是非堆裡扎。」。
王娡和太子妃都不敢說話,只得靜默不言。
太后若有所思地看一看窗外萬里的晴空,漫不經心道:「究竟母家的出身也還是要緊的,沒的壞了哀家的皇孫。」。
王娡聽出來太后的弦外之音,心中一凜。
想來太后是有了為陵城重新揀擇一個母親的念頭。
雖是粟婉容驕橫跋扈,到底母子分離也不是件好事。
太后旋即轉圜了過來,笑道:「如今年紀大了話也多了。竟留了你們這半日。罷了,各自回去歇著罷,明日裡還有登基大典呢。」。
王娡和太子妃見太后有疲乏之態,不敢耽擱只得諾諾應著去了。
回到殿中,王娡顧不上歇息,便召來青寒道:「去太醫院請鄧大夫來,悄悄的別驚動了人兒。」。
青寒轉身去了,王娡望著殿門前的滿璧金輝,徐徐微笑出來。
如今太后眼疾雖重,卻遲遲不肯用宮裡的太醫,想來在先帝駕崩上存了疑影兒的不止她一個。
她慢慢地叩著桌子邊緣,如今倒正是培植親信的好時候呢。只看鄧銘庭是否中用了,若是中用,倒能為她省好大的工夫。
宮中的情愛太飄渺,究竟不如實實在在握在手裡的權力來的讓人安心。
況且,她的目光微微迷離起來,曾經滄海,怎能容得下水呢?這一世,怕是再不會有永涵那樣至真至純對她好的人了罷。
如今鎮明是太子,將來成了君王,後宮佳麗無數,想來讓他一心一意對自己,到底是癡心妄想。
那樣的一心一念,一世一雙人,有永涵一個也就夠了,她不敢奢求更多。
到底是人間能得幾對兩心相許之人啊。
合歡歲歲開,兩心相許之歡卻這般難得。
她微微垂目,落下淚來,終究是一世的傷心人。
那麼她也不要這情愛了罷。來的路,不可當做歸途。
這個道理,王娡不是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