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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十五章 麗競門 文 / 暻秀

    這是王娡第一次看見太子面露憂疑之色,位愈高責愈重。

    如今他面對的是天底下至高的權力,想來責任重擔比常人多得多。

    她想起來以前在家中,偶爾永涵也會為了生意事務煩心,只是和眼前這個男人面對的情況比起來,那煩惱也是不值得一提了。

    太子接著說道:「父皇在位二十三年,一向是糧倉富足,天下翕然,大安殷富。如今父皇一病數月,朝中竟也有些亂了。我昨日聽麗競門的人說,地方上已是有些不太平了。貴族豪商私下開始鑄造錢幣,鑄造的半兩錢偷工減料,甚至在有些地方被百姓稱為榆莢錢,實在可惡!」。

    王娡聽得他怒意橫生,一時也不敢搭話,問道:「那太子預備如何?」。

    太子煩躁地拉扯著自己的錦帶:「如今我苦於沒有親信,辦事只怕諸多不順。你不知道,明擋暗阻是朝中那幫昏庸之人最擅長的。」。

    王娡垂目望著自己的撒花裙:「娡兒有一言想說,卻也怕錯了規矩。」。

    太子望著她:「你說便是。」。

    王娡眸光一閃:「我身為女子,何以知道天下治國之道呢?不過是一些婦人家的愚見罷了。兒時生長於鄉野之間,我曾聽聞這樣的話:隱者多智,暗者多忠。女伴之間也是如此,言語最少者往往最是可靠。太子不如重用身邊的暗者,施以恩惠培養親信。一來這是他們賴以生存的本能,最是可控的。二來麼,朝堂之中不知民間之事,也是需要那些能夠自由往來宮廷民間又不惹人生疑的人,辦事妥貼利落。直接聽命於太子,上傳下效,省去了中間重重繁瑣步驟,最是高效。」。

    太子沉思片刻:「你的意思是指……麗競門?」。

    王娡柔柔地微笑:「太子英明。娡兒私心以為,這些暗者是皇帝的親信,自然忠誠可靠。也是因為不常出入朝堂,才能做到不被言官的言語左右,能夠聽命於太子而不懷有私心。術業有專攻,能力有短長。他們做這些是再合適不過的了。「。

    太子驟然舒展愁眉:「如此說來,竟是極有道理。」。

    他抓住王娡的手:「原以為你只是精通詩書,想不到這也是你所擅長的。」。

    王娡急忙道:「娡兒不過是婦人之見,還望太子斟酌。如此盛譽,娡兒實不敢當。況且婦人當不涉政事,我時時不敢忘記。」。

    「無妨,」太子聲音溫潤:「你我於私處是夫妻,至深至淺,沒有什麼不可說的。」。

    他抬眼望向外面,慢慢微笑出來:「有些人,是該好好用起來了呢。」。

    回府後太子道了有政務要忙,晚些過來看她。

    王娡知道他是急著要見麗競門的人,便好言勸慰著恭送他去了。

    回到延荷殿,繃了一天的神經才略微放鬆下來。

    青寒早準備了燉好的紫姜烏雞湯在門口候著。

    見到王娡和容芷回來便笑道:「可算是回來了,奴婢已經著人將雞湯熱過幾回了,再不回來也不能吃了。」。

    說罷扶住王娡的手,小心侍候她跨過門檻。

    「小姐此去還順利罷?」青寒見殿裡沒有外人,擔心地問道。

    王娡舀了一口雞湯,慢慢吹涼:「還算順利。只是每次入皇宮便得時時刻刻提防著自己不能有什麼差錯,也是累得慌。皇后娘娘待我倒是極好的。」。

    容芷站在身後替王娡解散了滿頭的髮辮好讓她鬆快一些,微笑著道:「能得皇后娘娘的憐惜,自然是姑娘的福分了。姑娘言行舉止萬萬不可大意,譬如剛才這話,落在咱們這裡聽過了也就算了。若是落在旁人的耳朵裡,可是好一通編排呢。頂頂要緊的,斷斷不能再出一個墨兒那樣子吃裡扒外的了。」。

    王娡聽得她語氣雖然和氣,字字句句卻都是警醒。

    不覺點一點頭,感激道:「還是你細心。」。

    說罷轉向青寒:「外面那幾個小丫鬟你平時得好生看著。一來讓她們無論得意失意,在外人面前都不許露了半分顏色出來。二來,也要防著她們有不軌之心,生出許多禍端來。」。

    青寒曉得厲害,急忙應了。

    晚間時分,太子才從承德殿趕了過來。

    王娡見他面色疲憊,眼睛卻是神采奕奕,心知事情必然辦得順利。

    當下也不提,只笑吟吟給他布菜:「太子辛苦。這一道百合糖糯雞是小廚房新做的菜品,我嘗著倒還不錯,鎮明也多吃些。」。

    太子就著她的手吃了幾箸,到底忍不住笑道:「娡兒就不問我下午辦得如何?」。

    王娡正色道:「娡兒是婦人,得太子疼惜偶爾說說也就罷了,怎麼敢關心太子的公務呢?」。

    太子拍一拍她的手:「你也謹慎過了。我自己要說與你聽,你可不能推辭了罷。」。

    王娡微笑道:「如此若是太子不嫌娡兒愚昧,娡兒也是願意聽一聽的。」。

    太子頗有得色:「我聽取了你的意見之後,下午就讓崔萬海找了幾個麗競門職位中等,辦事可靠的暗衛來。如此種種部署下去,他們已在長安及周邊鄉間一代走訪民生,觀察政務了。想來不出幾日,我便可以得到具體的真實的消息,到時候再吩咐這幾個人去做,也算是慢慢開頭了。」。

    王娡笑靨如花,舉杯道:「太子愁眉得展,娡兒以水代酒,聊做一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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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太子與她碰了杯,笑道:「位高者不宜重用。一來他們掌權已久,沒有了進取之心。二來官場沉浮數年,早已有黨派之嫌。位低者有心無力,能力不足。倒是今日這幾個人,我瞧著當真是青年才俊,我朝要是多一些這樣的人才,何愁不翕然?」。

    王娡點一點頭:「太子英明,自當賞罰分明,以清律例,正視聽。」。

    「是啊,」太子手指輕輕扣著青銅麒麟酒杯:「殺伐果斷,方能震懾朝野鄰國。到底,」他低下頭笑起來:「我也不是昔日黃毛稚子啊。」。

    王娡看著他,頗有動容。

    此時太子已由一國之君的風範,眼神凌厲也充滿著野心。

    驀然的,和她記憶裡永涵溫潤的雙眼對應起來。

    永涵自是不必為天下煩心,而眼前的這個男人,這個自己要與之共度餘生的男人,卻實實在在是不同的。

    王娡閉上眼睛,無聲地歎了一口氣,反手握住太子的手。

    就這樣吧,此生的宿命便是如此了,陪著身邊的這個男人走下去,看他成為皇帝,自己成為宮嬪。

    只願一生平平安安,相信相護。這就是王娡所能看到的,最真實的未來。

    一夜無夢。第二日王娡睜眼已是日始時分。

    枕邊人早已不見了蹤影,容芷見她醒了,輕輕將浸透了茉莉花汁子的毛巾覆蓋在她臉上。

    香味芬芳,讓人精神鬆快。

    容芷的聲音有江南的軟糯:「太子平旦便先走了,怕吵著姑娘安睡,沒讓我們說話。」。

    王娡的聲音透過毛巾傳來,悶悶的不大真實:「這幾日他也是辛苦得很。」。

    容芷語帶笑意:「降大任於斯人麼,自然是位高責重。」。

    她輕輕把有些涼了的毛巾取了下來:「姑娘也該起身了,今日是要去給太子妃娘娘請安的,萬萬不能遲了。」。

    王娡曉得厲害關係,便也匆匆起身下床。

    梳妝勻面的時候王娡心裡也還是煩悶的,昨日裡入宮的消息相比已經是閤府皆知,今日想來又要受一番編排。

    她覺得不堪其擾又無計可施,只得走一步看一步,決心萬事小心隱忍為上。

    畢竟,她的手輕輕覆蓋上小腹,肚子裡面的孩子才是最重要的。

    想到這裡她心頭倒也鬆快了幾分,微微笑著看著自己的小腹。

    月份尚小,身形倒也不大能看得出來。

    只是腹中一個小生命的成長,讓王娡整顆心似乎浸泡在春水裡,變得溫暖柔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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