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八章 有原的小店 文 / 婧昕杏 非包月作品
喜食鍋包肉，從而喜歡英家菜，願意天天和英家菜為伍，不但能時時看到它們又可以經常吃到它，還能通過飯店給客人提供富含有利於大腦的主食，是濱北市《天天英家菜》剛剛過了十八週歲的小老闆姜有原最美好的願望。
她是所有人的鄰家女孩。不高的個子，羸弱的身體，還有看上去永遠也長不大的眼神。
在自己的飯店裡，碰到什麼都要問。
「這是什麼？」開業裝修時她看見搬運工往樓下抬著一個長長的有著三個隔斷的錚明瓦亮的不銹鋼物件問道。
「洗碗的三聯池啊。」
搬運工們其實並不想回答她的問話，只是因為她站的位置擋住了他們前進的步伐，不得不告訴她讓她趕快離開。
「是嗎？」
她仍舊天真而無趣的問道。
在前廳，她的舉動幾乎成了大家的笑柄。看見吧檯上有台微機就電話聯繫了聯通寬帶。人家下午就派人過來安上了。收款員章宜因此每天都不能按時開啟收款程序，只能用計算器收款。吃伙食飯時大家都拿碗去洗手間再衝一遍，唯獨她不沖洗，拿來就去盛飯。
小笑和崔麗，還有後廚干雜活的鐵錘都偷偷的笑。有原被她們笑懵了，不知自己做錯了什麼，不敢去盛，尷尬的站在那裡。
燕子站起身來奪過她的碗，去洗手間嘩嘩洗了一會，盛上一碗遞給她：「吃吧，別理她們。瞧他們那個小家子樣。沒見過實誠人啊！不過，他們也是為你好。飯店為了省水，碗只洗兩遍，洗潔精又放得多。自己人吃飯，只好再洗洗了。」
「都這樣麼？」
姜有原瞪著大眼睛問。她的眼睛有些黑多白少，所以平添了很多疑慮。
「都差不多。我們還算不錯，洗了兩遍。有的洗碗工嫌麻煩，洗了一遍控控水的也不是沒有。前幾年有個知名品牌的外國洋快餐洗潔精殘留給人吃壞了肚子被曝光，你不知道啊？路邊的小攤，你注意到沒有，骯髒得不得了的碗，套上個塑料袋就裝。哎呦呦，洗潔精和水都省了，不知有多少細菌在裡面哪！」
姜有原想到自己在雙蘭縣讀書時在路邊攤上吃的那幾年，飯也不吃了，去衛生間嘔起來。
姜有原最傻的舉動是下了她開飯店的第一道指令：必須洗三遍碗，而且第三遍一定要用流水。此番舉措的代價是每月要多付五十元的水費，二百元的工資和三十元的備品費用。水費多付正常，是多加一遍流水洗碗的代價。工資和備品是洗碗工李嫂提出來的。
李嫂四十歲，在家裡秋冬撿秋時幹活涼了關節，沒治好，落下了後遺症，走起路來一腳高一腳低。她晃蕩著走過來質問有原：「洗兩遍碗是飯店的規矩。你看哪家洗三遍？」
有原卡吧著眼睛。她只下過飯店，沒進過飯店後廚，所以不知道。
李嫂：「不知道吧？我來告訴你，沒有！你以為加洗一遍就是上下嘴皮一碰那麼簡單？不是！那是要付出辛苦的。」
怎麼辦呢？協商的結果只有漲工資，而且李嫂一張嘴就要三百。有原拿不定主意，去問劉大廚。奮進說：「漲就漲吧。誰讓洗碗工最難找，而李嫂又幹得最不錯呢！」
一百元的費用是用來買備品的，也是李嫂提出的：五袋五潔粉，十個不銹鋼刷和十個洗潔布，外加兩雙膠皮手套。
滿足了她，麻煩事也來了。前廳的崔麗也來找她要了。崔麗是個吃個虱子分條大腿的人，況且她還是媽媽賈雪老家屯裡的人。
李嫂得了實惠不瞇著。她長年在地裡幹活，嗓門比炮仗都大。
「老闆答應給我長工資了，一次就長三百。」
「還有備品。老闆對我是沒說的了。」
她嚷得滿飯店都知道。別人沒怎麼樣，崔麗有意見了。她說：「她刷碗，我們難道不刷嗎？她的手是手我們的不是嗎？」
有原覺得她說的對，因為前廳要刷杯。就又買回了一批。這回有原長了個心眼，一次多買了些。反正給她買了別人知道了也會要。但買回來後，包間的服務員燕子和小笑並沒領。她倆關係好，主意是燕子的。她說：「來時發了才幾天哪，還沒用壞哪。再說，沒了老闆自然會給配的，犯不上趟這個渾水。」
有原聽了這話很是感動。說實在的，有原此時真的是手頭很緊。她就把那些多餘的退了回去。同時，有原以飯店資金緊張為由將已答應給李嫂的三百元降到了二百。她準備做個說話不算話的人了。
「看來，大家得體諒一下我了。真的是拿不出這些錢了。以後效益好了再說。李嫂，行不行？」
在每天的例行早班會上，有原宣判了這個決定。她已經做好了李嫂辭職的準備：動員媽媽來刷，或者自己上陣。
李嫂的反應出乎意料之外。她沒鬧也沒吵。她衡量了得失，覺得離開這裡也暫時找不到比這裡好的活，老闆也不錯，也就忍了。
洗碗的風波剛過，工作服又出了狀況。後灶的服裝是劉奮進買的，一律都是白色的，只是大小不同。服務員服裝就不一樣了，有民族裝，裙裝，還有旗袍。
有原帶著領班崔麗把賣酒店用品的商店跑遍了，像給自己挑婚紗似的選了又選，終於相中了一款軟緞面大紅色帶掐腰的小襖。
「你看，崔麗姐，你們要到樓下去端菜，樓下勺一敲就得往下跑，還是穿短的方便，對不對？」
她看見了崔麗眼神中的不滿，像哄小孩似的說
服著崔麗，此時崔麗正在拿了件旗袍往自己身上比量。說實在話，那件旗袍穿在高挑細腰的崔麗身上一定會很漂亮。
見老闆已定了局，崔麗只好怏怏的將旗袍放下。
於是她們將卡腰小襖買下了。回到飯店大家試衣服時，沒有了崔麗。有原逐一的幫大家試著，找不到崔麗。她喊起來：「崔麗姐，你看燕子姐穿了多好看，像舞台上跳民族舞的。」
聽不見回答。有原用眼睛四處找她，沒了影。章宜輕輕敲著吧檯：「看，看。」大理石檯面上放了一件衣服。那是她給崔麗準備的。她撇在了那裡。很簡單，崔麗不肯穿！
下午吃伙食飯時，樓下廚房的人上來了。他們六個人是一水的白衣白帽，大廳裡的小姑娘們又都是小紅裌襖，配了既新鮮又好看。只崔麗沒穿。大家都覺得彆扭，但礙於情面，也不好說什麼。
這時劉奮進說話了：「小崔，你怎麼這麼特殊，不穿工作服？」雖然崔麗是有原姥家的鄰居，但是是劉奮進把崔麗從九龍帶來的，他又在老闆一家人面前吹噓她如何能幹，讓老闆給她每月多給開伍佰元的工資，覺得她這樣做有些打自己的臉。
「有些不合適。」
崔麗忸怩著說。
這時沒人說什麼了。有原很是發楞。她去買時，已經讓她試過了。她不穿，明顯是和自己較勁，怎麼辦？難不成要依著她真的去給她買一件旗袍？
這時李嫂走了過來，一手拿起吧檯上的紅衣服，另一隻手拽了崔麗：
「走，跟我來。」
崔麗沒來得及反應過來就被她一瘸一拐的拽走。一會兒，她們回來了，崔麗身上穿上了紅小襖。
大家都心裡想：「趕著不走，打著倒退。這種人！」因為大家都知道，崔麗在九龍的事李嫂最清楚，她為了保體面不能當眾違拗她。於是大家誰也不說什麼，只是在心裡偷偷的樂。
只有劉奮進說：「這不正好嗎？集體生活，不要搞特殊嘛！」
誰都能聽出來，這話是在批評崔麗。崔麗的臉色變得鐵青。大家都剛來，她覺得很沒面子。但她並不恨劉奮進而是恨李嫂，認為她是因為一百元錢沒拿到找她的彆扭。心裡說：「我就不信你犯不到我手上。等著，饒不了你！」
從那以後，兩人就勁上了。
崔麗將洗乾淨了的碗放到了消毒櫃，但突然喊起來：「李嫂，這碗有些粘手，再來一遍吧。」
於是，一大盆洗好的碗被返到了樓下的洗碗間。緊跟著的，就是一場不堪入耳的口水戰。
讓有原崩潰的是垃圾戰。
飯店的垃圾每天都有，而且多得不能再多。垃圾桶放在廚房，大廳的垃圾也送去，一起由後廚的人從後門倒進小區的垃圾箱。
口水戰後，吃了虧的李嫂將大廳的垃圾從樓下拎了上來。
「李嫂，幹嘛？」
有原問。
「幹嘛，我要讓那個狐狸精明白明白欺負人的下場。」
說著，她將塑料袋口撕開，將一袋餐紙和筷子套揚得滿大廳都是。
有原躲進自己的小屋，關上門哭起來，任誰叫也不開。
劉奮進將李嫂好頓訓，又罵了崔麗一通。
那天有原的媽媽家裡有些事沒來，建瓴回家，正好順道，就由他來送有原回家。
兩人說起白天的事，有原說：「建瓴哥，我不想幹了。」
建瓴有些吃驚：「飯店剛開幾個月，成本還沒收回哪。」
有原：「那些事可怎麼辦哪。他們都不把我當回事。除了你，他們都不聽我的。」
建瓴安慰她：「別灰心。他們會聽你的。你會慢慢長大，經驗也會慢慢增多。誰也不會先知先覺。你見過剛剛生下的嬰兒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