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年後飯店要開業 文 / 婧昕杏　非包月作品

    公元二o一二年春節後的初十八。黑龍江省雙蘭縣的裕山屯一座磚泥混的農村三間大房裡，一個名叫劉奮進的中年男子早早就起床了。他眉眼清晰，個子適中，舉止懦，白領的氣質。

    他生在這個屯子裡，長在這個屯子裡。但他的舉手投足，又是城裡人的做派。他現在本省的叫濱北的地級市一家中檔飯店做廚師長。

    今天是返回飯店的日子。往年時奮進早就回去了。企事業單位都是初七日上班。上班後餐飲業肯定要有個客流小**，所以很多飯店都將幹活的人在初六日喚來，以備開業後的衝刺。但這個新開業的並不具備很大規模的、只能勉強稱為中檔飯店的《天天英家菜》館卻不同。

    餐飲業，通常把「桌」作為規定飯店規模的標準。一般把有十張餐桌以下的飯店叫小飯館或小店。小飯館裝修不講究，很簡單，有的甚至為了節省資金沒有裝修。菜品是一般的大眾菜、家常菜，起的名字也是麵館、餃子館、包子鋪等等。高級餐館就不用多講啦，裝修豪華，菜品精緻，門前停車場、保安、高級服務員必備，一般的百姓宴請就很少去啦，都是社會名流、富商高官，公款吃喝，會議宴請。

    由於他們的經營場所一般都很大，有寬敞的大堂，也都接待婚宴。但是經營成本也比較高。而十張桌到二十張桌並包含4、5個單間包房的飯店，上了一定的規模，裝修也比較好，就是中檔飯店了。中檔飯店一般三年、四年就重新裝修一次。

    特別是最近幾年，餐飲業競爭激烈，餐館的老闆們為了吸引顧客，絞盡腦汁、花樣百出，紛紛加大裝修的力度，增加菜品的品種，經常進行菜品創新，有的餐館還規定廚師每個月都要研究出一個新菜。

    中檔餐館有向高級餐館看齊的趨勢。由於中檔餐館菜價適中，裝修又不差檔次，環境不比高檔餐館差多少，已經成為城市居民就餐或宴請親朋好友的理想場所。

    劉奮進就職的《天天英家菜》就是一家這樣的中檔餐館。它的經營者是一個叫姜有原的十八歲的女孩。

    現在的餐飲業，都是上陣父子兵的。她家也不免俗，她的爸媽是這家餐館的實際操縱者。她爸還好，家裡有一大堆等著上鋼琴課的學生，她的媽媽是個下了崗沒事幹的人，整日就盯著飯店。每天飯店開門，幹活的人沒到她先到了，別人幹活，她帶著個近視鏡、背著手樓上樓下溜躂，指手畫腳的挑毛病。

    別人家開飯店，老闆家人都是將眼睛盯在食材的價格上，盯著採買人是不是吃了回扣。她們娘倆卻不同的很。有貴的不買便宜的，有好的不買孬的。弄得菜品的成本一漲再漲，抵消了不少利潤。

    就拿主食說罷，水餃是大眾都喜歡的，奮進調餡料有絕招，味道有滋有味，再加上主料豬肉進的便宜，賣價定得不高，回頭客很多，利潤豐厚。但她的媽媽賈雪來到廚房後，看見豬肉餡，不聞餡的味道，也不看餡料的顏色，只問了進貨價，然後就說有問題，吩咐退了，再買來貴的，弄得奮進哭笑不得。

    賈雪是個很邋遢的小個子，渾身土得能掉渣。七十年代的裝束：紫色的一套寬大的過了時的運動服，袖頭和褲腳各有一道白線，好像在弔唁誰。那天奮進裝作不經意的問了一句，才知道是她過去的單位發的。

    她的頭髮剪得很短，兩鬢還飄著一縷稍長的，透漏出理髮師的拙劣手藝。奮進曾想過：一定是最便宜的街頭理的或是義務理發的傑作。她眉目緊蹙，彷彿有多大的愁事，永遠不會開心。她的皮膚蒼白，像沒吃飽飯。深深川字額頭下的一雙黑多白少的眼睛，向所有人表明她的執拗。

    哪個飯店都歡迎公務宴請，腦袋削了尖去聯繫公務宴。奮進也從原飯店帶來不少常吃公務宴的單位。誰都明白，公務宴是地下的勾當，見不了陽光。她卻非要將它們拽到陽光下。

    「你是哪家單位的呀？」

    人家來結賬，她走到吧檯，故意這麼問人家，唯恐別人不知道。

    「你單位可真好啊，又吃又拿，真有實力啊！」

    她拿這種調侃的話去羞辱人家。

    這麼的，幾份良好的關係都跑了。

    主人家拿你的好心當成了驢肝肺，奮進覺得自己的心好冷。

    既然人家說不早開，咱就晚些去。誰不想在家裡多住兩天呢。自從在工地和英百富告別來到飯店，每年在家也就呆上那麼六七天，現在有了一家三代人多團聚幾天的機會，何樂而不為呢。

    開業的日子定在十八。也是老闆娘賈雪的意見。生活在這座北方城市的人們還保留著古老的沒有冰箱時代的習慣，十五之前邀請親朋好友和同事將春節備下的年嚼谷吃完，免得春節後天氣變暖開化了浪費食材。

    十五之前老百姓也很少到飯店吃飯。這所位於大學附近的餐館只能依據學生的活動來確定自己的營業時間。所以少有公務宴的飯店就養成了正月十五過後十六開業的習慣。

    小老闆姜有原將時間又後推了兩天。說大家一年到頭辛苦了，年前忙到了幾乎三十，就在家多歇兩天吧。這麼的，就把開業的日子定到了十八。有了八就要發嘛。

    奮進本該十七日就出發的。打掃打掃二十多天積攢的灰塵，再磨磨刀，提上食材，為飯店十八日早晨進料做準備。但奮進並不急於趕過去。

    這個飯店不同於以往他供職的飯店。這個飯店是他用半生的經驗積累打造出來的，四個月就創造了十七八萬的利潤，所以姜有原一家對他禮遇有加，不會扣他的工資也不會不高興。

    年前放假時，小老闆就塞給了他一個紅包。

    「師傅，和今年的效益比，這點錢太少了。我想好了

    了，待還完貸款，就給員工分紅，給你股份，那時大家的工資就會高得多，您的收入也會增加不少。」

    小姑娘這麼許著諾。奮進知道她這話不是心血來潮，她是個誠實的孩子。飯店真的賺了，她會兌現承諾的。但飯店能賺嗎？

    如果不是老家有威望的老支書郭老爹找他，他是不會好端端的跳槽的。他原來工作的飯店是五星級，待遇好，工資也不低。是個可以托付終生的單位。

    但郭老爹對他說，這三口之家是很好的人家，爸爸是教鋼琴的，收入豐厚。女孩也不懂餐飲，就是因為喜歡英家菜才開的。工資待遇你自己定，不比原來的飯店高太多就行。

    「奮進，你不是一直有抱負，想自己開個店施展才能嗎？這樣的店，隨你打造。和自己的店又有多大區別呢？」

    郭老爹說。

    奮進覺得郭老爹說得有道理。同樣踏上淘金之旅，學習不怎麼好，調皮搗蛋的英百富成了富翁，而他，聰明聽話學習好又守紀律，二十多年後還只是個掙工資的廚師。世道是怎麼回事呢？

    飯店張羅起來了。起點還是比較高的。在離幾所大學不遠的地方，三百平米的兩層，還進行了精裝修。劉奮進估摸著飯店的啟動資金除去房租，得60萬。

    但是，憑著在餐飲業十多年的打拼經歷，他很快就發現了飯店的軟肋：她家並不像老書記郭老爹講述的那麼資金雄厚。

    裝修除外，開飯店的資金是他們將住房抵押出去借的高利貸。這樣的生意沒有後勁，只要一有風吹草動，飯店就會陷入萬劫不復的深淵。

    奮進知道了危險。但他沒立刻離開，他覺得既然來了，就該同舟共濟，把著舵不讓它傾覆，讓它駛向彼岸。但後來他灰心了。發現賺多少錢也不夠這個小老闆禍禍的。

    這個小姑娘老闆有著和她媽媽相似的的個頭和體型。梳理的是中學生的灶坑門兒頭。齊刷刷的頭髮蓋住了她的眉毛，頭髮下面是兩隻像媽媽似的黑黢黢的大眼睛。

    老輩有句話，叫富養女窮養兒。她就是這樣理念養大的女孩。

    奮進給她計算過。這半年來，她的包換了七個，衣服和裙子買了五套，還有鞋子，涼的、薄的、棉的、高腰的矮腰的，幾乎就數不清。再加上那些化妝品，聽說都是整套買的，奮進知道，那是掏女孩錢包的生意，哪一套都要幾千元！

    這些已經吞噬了飯店還貸後所剩無幾的利潤，而那個過年給他和店裡其他人的紅包，是瘦驢拉硬屎，是她爸的血汗錢。

    她的爸爸是濱北市最好的鋼琴老師，一節課比他一天的工資還高。小姑娘人進了商場，卻並不知商場是戰場的道理，懵懂的以為有了店就能賺錢，不知道戰場還會死人。

    現在的餐飲業，已經不是二十年前只要能膽大開得起業就天天坐在家裡數錢的時代啦！從開業以來利潤只有十七萬五和他的預期二十五萬相差甚遠就可以看出來。

    高利貸還不上不是我的錯。她老爸的血汗，到底能撐多久？真的要拭目以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