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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40章 結盟 文 / 夢見稻穀

    這個時代的洛陽天氣偏暖,雖今冬已屬寒冬,但也沒有太冷到哪裡去。寧王府的小湖顯得很蕭條,樹木光禿禿的,沒有生氣,草地上還殘著些小片小片的殘雪。

    申時軼與申牧二人,一人著黑色勁衣長褲,一人著朱色官服,灰色大氅,都沒有帶侍從,從主院一直走到湖邊。

    臨江王先是殺死正妃娶了女皇的外甥女,又率先請表請肅宗申正退位禪讓皇位,可以說是申氏皇族的異類和叛徒。有多少人唾罵。申牧則總是隱身在臨江王身後,像一個影子。

    而霍昭自宗病重到把持朝政已有近三十年,那些唾罵過臨江王、同時也都是女皇政敵的人,大都已被各種名頭整治死了,因此至現在,雖廢帝鄭王、寧王才是宗的嫡親血脈,反而臨江王府的豫平郡王才是申氏中更有聲望的那一個。

    寧王申重是懦弱性子,處理不了那麼複雜的關係,又被母親的鐵血手段嚇怕了,無從選擇,只將自己當做鴕鳥,埋在破敗的王府中,戰戰兢兢得過他一個人的日子。申時軼是晚輩,與長輩之間隔了一層,恩恩怨怨的沒那麼直接,他又素有志向手段,一直以來卻與臨江王府和豫平郡王保持著微妙的平衡關係。甚至之前,他是積極主動得向臨江靠攏的。

    然而現在兩個人之間,那微妙的平衡,似乎更微妙了。

    申牧先道,「我昨日去看了鄭王爺,他瘦的很。」鄭王是女皇第四子,禪讓皇位的申正,現被拘押在皇宮內,等閒人等不得靠近。

    申時軼道,「堂叔有心了。」眼神依然銳利。申牧發現,申時軼其實是十分平靜的,非常沉得住氣。只不過在他的平靜狀態下,銳利就是他的表情,所以讓世人誤解了他。

    這或許得感謝小阿圓,因為她的緣故,讓他對他有了更多的觀察和留心。

    申牧繼續道,「鄭王的狀態不好,他還問起你父親,關切之情很令人動容。陛下現在,就只有你父親兄弟兩個親生的子嗣了。」看向申時軼。

    申時軼額間一跳。申牧的意思很明白,直指嗣位。女皇一日的心思不定,鄭王、寧王就像是躺在刀鋒上睡覺,她已經殺了三個兒子,女主為帝,心思難猜,保不準會不會將皇位傳給霍家。

    他站定,直接回看向申牧,「堂叔的意思在哪裡?」

    申牧也抬起頭,這一刻,兩個人的視線再次交匯。男人之間的直視並不常見,特別是在他們成年褪去青澀之後,即使是兄弟之間也不常有。申牧淡淡道,「臨江王府是旁支,所以較你父親他們從容一些,」

    申時軼靜靜聽著,這一句是真話,也是假話,問鼎只有在朝局穩定之時才看血脈,動盪之時從來就只看實力,距離不是問題,甚至性別都不是問題。

    申牧繼續道,「女皇已過春秋鼎盛之年,身體稍有不豫,首當其衝就是鄭王爺與寧王爺。」

    這一句是實話!

    他們都是心思深沉複雜的男人,一時間都沒有開口。

    這一回申時軼先道,他說的緩,聲音低沉,「大晉是□□爺與太宗爺打下來的天下,如果讓它永遠改姓為霍,堂叔,你我都是罪人。」

    兩個人像執著畫卷的各一軸,至此,話如展圖,已見其峰。申牧聽的出來,申時軼已理會得他的意思。

    申時軼又道,「當初鄭王爺退位,臨江王府功莫大焉!」

    申牧,「說下去。」

    「但我卻以為堂叔是在籌謀,就如那趙氏孤兒,」申時軼看向蕭條的湖色,「生有何易?死有何難?活著,去做自己要做的事,比一死躊躇,更有壯志。」他年輕,但是用低緩的聲音把這番話說出來,那申牧聽到,一向平淡的雙目亮出光彩,有如海面上升起的明亮波濤,那一等玉潤金質的風采。

    風吹過他的大氅一角,申時軼想,豫平郡王這樣的人,也不愧是太宗皇帝的血脈!無論他心向如何,哪怕是如自己所想的那樣,都是一位值得尊敬的對手。

    與這樣的人為友為敵,申時軼一向是剛硬好強,竟隱隱有熱血沸騰的感覺。

    申牧亦感到對方侵略熱烈的男子之氣,著實是陽剛奪目,天之驕子。想到小阿圓在球場上看他的樣子,她摸了摸頭上的花,一次,兩次…卻再沒有向別的地方看過一眼。阿圓她正值豆蔻年紀,會被申時軼這樣的男子吸引,也確實是很正當的事。而自己,好像確實是太老了一些。

    淡淡道,「我回臨江之前,會與你堂嬸再來看望你父親。」

    申時軼愣了愣,方想到這堂嬸就是那小嬸嬸,心裡面一動,「堂叔娶她,不是只為了姜無涯的緣故嗎?」

    申牧笑了,眼睛灼灼得看向他,「二郎,我也才只有三十四歲年紀,並沒有老到哪裡去。」有一種光從他的眼角流過,他再笑了笑,沉穩得背過身,向回路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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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影兒將用牡丹花汁染製成的花簽紙呈遞給女皇,「陛下,這是盛光妹妹製作的花簽,您看。」

    霍昭果然留了意,拿起一看,只見紙面光潔,有淡黃、粉紅和淺綠色,華而不艷,起了興趣,抬起頭看向她道,「這個小丫頭,挺有心思。是用什麼做的?」

    姜影兒道,「是拿牡丹花汁用膠液塗染而成。」

    「牡丹,牡丹好啊!「霍昭將花簽放下,吩咐道,「從今以後,宮中的御用花簽都改成這個。」

    姜影兒恭順得應是。回到書案處,葉柳兒走過來,下巴輕抬,那意思是,看,怎麼樣,我說的沒錯吧,陛下現下有度寵愛

    愛那女子。

    宮人們報說虞小姐來了。不一會兒,身穿淡綠色衣裙的虞盛光進了來,女皇拿起花簽問她,「丫頭,這是你做的嗎?」

    盛光一愣,霍昭道,「這是你影兒姊姊見你做的好,拿過來給朕看的。」

    虞盛光笑了,「真巧,這幾日在宮內無事,便做了這些東西。後來想著,這物雖小,不值什麼,但不能光給影兒姊姊啊,若能陛下一笑也是好的。」從兜裡拿出幾份各色的花簽,呈到案上,看向姜影兒道,「臣女與影兒姊姊想到一處了。」

    霍昭大笑,「好,好。你兩個和睦最好。可不許再搞彆扭!」

    虞盛光與姜影兒二人皆站起身,躬身應是。

    霍昭道,「過兩天就是除夕了,宮中要擺大宴,朕決意收阿圓為義女,封為公主,影兒,你才情高,給朕想幾個名字出來。」

    姜影兒應是。

    虞盛光卻是大震,跪到地上,「陛下!」這太突然了,她一雙亮澄澄的眼睛看向女皇,搖首道,「陛下,這不行,臣女不配。」

    霍昭道,「你起來,不要扭扭捏捏,朕說你當得,你就當得。」向姜影兒,「就以花為名,要有一種花,襯得上我們小阿圓。」

    虞盛光雙頰如火燒,襯得一雙眼睛更是水盈盈的,這突然而來的天大的盛寵太過讓人猝不及防,她心裡面更多的是惶恐和難安。

    姜影兒沉思不過兩息,便道,「陛下既要以花為名,卻不要牡丹。牡丹是花中尊者,我朝已有女皇陛下,是其他人再不能當得的。」

    霍昭微微頷首,沒有反對。

    「牡丹之下,便是海棠,素有花中貴妃之稱。虞姑娘既已與豫平郡王訂婚,日後已然是妃子……」

    「朕的公主,比一個郡王妃高貴。」霍昭道。

    「是,」姜影兒躬身,「海棠有花貴妃、花神仙之稱,有詩云:雖艷無俗姿,太皇真富貴,在牡丹之下,她便是第一等的了。虞姑娘身姿卓然,有仙人之姿,又有詩云:東風裊裊泛崇光,香霧空濛月轉廊,便是借月說花,意境優美。微臣的意思,便擬以『崇光』二字可好?」

    虞盛光聽她出口成章,博覽群書,果然十分機智敏捷。

    那女皇霍昭沉吟一時,問她道,「阿圓,你覺得呢?」

    虞盛光仍跪在地上,「臣女出身鄉野,資質鄙陋,又無尺寸之功,請陛下收回成命,陛下對阿圓好,阿圓全記在心裡。實當不得這樣的名分!」大拜於榻下。

    霍昭凝神,「你起來。朕封你做公主,你便是公主,什麼人敢議論?此事不要再說。」她近十年來,蕩平朝野,已然十分恣意,任何事皆是說一不二,見那盛光退卻之意全無作偽,全無喜意,不禁心中不快,話到這裡,已然隱隱不悅。

    虞盛光咬牙道,「飛來橫福,亦如禍也。陛下若真疼愛臣女,請您收回成命。」

    霍昭登時冷臉,不悅之色躍然臉上。姜影兒站在原地,垂著頸子,葉柳兒則更是屏氣凝神,心中道這姓虞的小姑娘真是不知好歹,竟然敢挑戰天威。

    過一會,霍昭竟然笑了,淡淡的一絲,室內氣氛便鬆懈下來。「果然是和他一樣執拗的性子,」她似是這麼輕聲歎息了一句,緩下口氣說道,「也罷,便封你做郡主,就叫做崇光。阿圓,不要再推卻了,再推,朕可就真的不高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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