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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8章 因緣 文 / 夢見稻穀

    阿圓來不及出聲,花椒已經搶撲出去,不知道這些到底是什麼人,她心裡又痛又急,竟不知怎麼辦才好。

    剛才烤火,兩個人的裙衫都除下了,花椒身上只一件褻衣和長襯褲,撲倒在地上瑟瑟發抖,不敢抬頭。

    那些人卻根本沒有看地上衣衫不整的她,一人從火堆裡挑撥了一下,說,「這火裡有兩件裙子,還有一人,快些兒出來!」

    花椒連忙抬頭,「就只我和栓子兩人!」那人哼了一聲,撮住她下巴略看看,回頭對後面道,「讓主子進來吧,不過是些尋常的鄉下人。」

    冷風呼呼得灌進來,雨果然下大了,刷刷的又密有急,火光時明時暗,阿圓在佛像後看那牆壁上的影,一行竟然有七八個人,有兩人扶著一個身量高大的戴冠男子進來,或許就是他們說的「主子」了。

    他們進來又燃了一堆火,栓子和花椒都被拘到一處,甚至還有人給花椒一件長袍,門關上了,外面顯然還有人,阿圓聽見有人吩咐著指揮護衛放哨。這些人行動間有條不紊,動靜有素,顯非匪類,除了剛才進來時的兇惡,現下十分有序——但這並不意味著危險就解除了,何況那位「主子」和另外兩三人明顯是帶著傷的,看他們進來時那般凶急,難道是在躲避什麼人的追擊?——阿圓思慮重重,仍然十分緊張。

    待安定好了,一個溫和的聲音道,「姑娘,請出來吧。」

    花椒半直起身子向他們戰戰兢兢的,「我們適才烤火……」話未說完,一件袍子輕飄飄扔到佛像後面,那溫和的聲音堅持,「出來。」

    阿圓道,「我包裹裡有衣服,請讓我的侍女把我們的衣物拿進來,容我們更衣,多謝。」

    破廟昏光的緊張氣氛裡,突然出現這般冰萃甜稚的聲音,跟冰塊兒掉進琉璃碗裡似的,且從容不迫的,沒有半點兒羞臊慌張,就好像是在自家閨中一樣,佛像外間不禁一靜。

    阿圓繼續慢慢道,「我們是臨江王府長史家中的女眷,爺爺們若是不放心,奴可以把眼睛蒙上。」

    廟裡仍然十分安靜,除了外間的風雨聲和柴火偶爾辟啪的聲響,沒人做聲。花椒知道小姐素不會胡亂說話的,不禁看了那些人一眼,只見正中受傷帶冠的人臉色雖然灰白,濃眉下的厲目卻像是鷹隼一樣,即使沒被他看著,也讓人著實駭怕,她心裡頭一個突,忙低下頭來,縮成一團。

    阿圓又繼續說,「奴的兩個僕人,都是十分忠心老實的家奴,才剛您也看見了,他們拼了死也要護住我,我的話他們再沒有不聽的。」

    阿圓說完,一手扶在佛像上等待著,心繃的緊緊的,還要再講,突然一絲兒灰塵飄進鼻孔,耐不住「哈啾」一聲打了個噴嚏。

    ——外面有動靜了!

    她看見一個人影走向花椒,沒有拔劍,卻是把她們的包袱拋過去,不由長送一口氣,靠到佛像上。

    主僕兩個趕緊著上衣衫,為外出方便,她們多備了男服,大晉風氣開放,女作男服十分盛興,阿圓換上白色內衫、粗布圓領長袍,頭髮匆匆抓了個纂兒,又拿一塊深色帕子將眼睛蒙住,這才讓花椒將自己扶著出去。

    眾人只見一個清麗的少女在侍女的攙扶下走出佛像,到火堆前來。

    時隔許久之後,甚至自己的頭髮鬍鬚都盡白了,申時軼仍能清楚得記得第一次見到她的情景。小心翼翼,聘聘婷婷,她的身姿和風儀和那冰萃動聽的聲音十分相稱,行到近前,即使蒙著眼,仍下意識得向著他所在的方向顧過來,他當時心裡頭就一動,只一動而已,但後來時間越久,就越明白,就越清晰,以至於每每想到這一幕就不由得心悅,以至於後來在記憶中就覺得,他那一刻就看見了盛光的眼。

    阿圓向著那群人中的「主子」的方向福了福身,「多謝爺爺們。」

    一個男人道,「至少要將那兩個僕人的招子給挖了!」是剛才破門進來時說「乾脆全殺了」的那個急躁的聲音。

    阿圓急忙護在花椒身前,「我們長居鄉下,並不知道爺爺們是誰,這是其一;其二,如若殺傷了我們,或失蹤了人口,或要向外人解釋原因,我父親在臨江府也有幾分勢力,認真計較起來,反而對爺爺們不利。不若當今日之事沒發生過!」語氣前快後慢,最後平復下來,莞爾一笑,「爺爺們不是兇惡之人,何苦造那殺業,也省的您處理屍首不是?」

    「主子!」那急狠的人又喊。

    剛那聲音溫和的人卻好像覺得她頗有趣兒,呵呵笑出聲來。

    這時,一個冷淡低沉的年輕聲音問道,「你說你是臨江王府長史家的女眷,是他家的什麼人?」

    阿圓知道,這必是那位主子了,打起精神告訴他道,「奴是長史家的長女,自幼在祖母身邊長大。」

    那急躁的聲音更急躁了,「主子!」

    主子並沒有質疑她的身份,又問,「你針線如何?」

    阿圓一愣,回答,「尚可。」

    「我後背有傷,勞煩你來處理。」他吩咐道,顯然是久居上位習慣了這般說話語氣。

    阿圓聽不出他低冷語氣背後的意思,唯有應是。很快有人將她帶到那人近前,除下眼罩,她不敢四處亂看,只盯著自己眼前,待他除去上衣衣衫,露出後背,只見一道十分闊長的傷口自上至斜下劈下來,傷口敷過傷藥緊急處理過,但被雨水浸泡的肉已經發白,有些腫脹,裂處還有血滲出。

    阿圓仔細看過,對後面道,「我要燒酒,越烈越好。還有我包袱裡有針線,只不過不是魚腸線了,這位爺爺擔待些。」

    申時軼聽她稚甜的聲音一口一個爺爺的,冷冷的嗯了一聲,沒有說話。

    阿圓用燒酒淨了手,又用它浸泡過的細棉擦淋傷口,申時軼背後肌肉不由一緊,捺住不動,很快有冰涼的手指覆在上頭,大概是摸一摸腫脹的程度,他立時覺得酥酥麻麻的,忍不住動了一下。聽她道,「痛嗎?我要開始縫了。」

    申時軼覺得有些惱,笑話,他四歲起就和武將們一起練劍耍刀了,整個洛陽都城也沒有幾個能贏得過他的,且不說承襲了申氏皇族和女皇霍昭兩個人的質性,狡如狐,狠如虎,忍性如狼,女皇深惡申氏,卻獨獨愛他,常誇讚,「二郎最好,深肖朕躬。」這時候卻被她一個女孩兒問是否怕痛,再不耐得冷哼一聲。

    阿圓卻心無旁騖,開始小心得縫起來。她以前在虞家灣,曾有村民受過外傷,知道如何縫,但上手還是第一次,又怕這主子心意一轉就將他們殺了,因此格外認真,盡量避免弄痛了他,動作不免慢了些。

    申時軼問,「還沒有好?」

    阿圓精神高度集中,下意識就答,「奴怕您痛。」

    有人呵呵得笑,彷彿又是剛才讓她出來的聲音溫和之人,阿圓不敢回頭,一針一線終於將傷口縫好,打好結,放下針線,一抬頭冷不防那人已經轉過來,她嚇得趕緊閉上眼。

    那人道,「怎麼辦,你已經看到我的臉了。」捉住她的下巴。

    阿圓急急分辨,「我沒有看清,真的,真沒看見!」

    他冷冷哼了一聲,鬆開她,站起身。

    阿圓低著頭,一忽兒有人把她拖帶到栓子花椒一處,將主僕三人皆綁縛了,那人冷淡的聲音道,「明日一早,自將你們放了。」

    她三人嘴也都被布堵了起來,不一會身後飄來一陣陣烤肉的香氣,阿圓心裡惱恨,這混蛋,她從上午從王府裡跑出來就沒吃東西,現下——真是餓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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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日一早,主僕三人從睡夢中醒來,廟中人已走盡,火堆也滅了,除了手腕腳踝上被繩索綁縛的痕跡,昨晚那些人好像渾沒有來過,跟做了一場夢似的。

    阿圓記得到後來,有人遞過來一碗湯藥要他們喝下去,然後就睡迷了,那應該是迷藥了,好叫他們主僕昏睡過去,不知道對方何時離開,往哪個方向去。

    花椒顯然也憶起此節,哭起來,「小姐,我還以為咱們……」

    這真是突如其來、完全未可預料的一場劫難——幸而結局還好,阿圓自己想起來也有些後怕,那些人個個身手不凡,行動有素,那受傷的主子更是顯然不是一般的「主子」,其聲氣架勢,還有說話的口音,或許是洛陽京都的貴人也不一定。想到這裡,還有遙聽的近日在王府做客的那位貴客,阿圓眼睛不禁一閃——難道,是他?

    正色對花椒栓子二人道,「昨日之事,任誰都不許說一個字出去。」看看栓子腿上的傷,「就說路上栓子碰斷了腿,咱們在這廟裡過了一夜,其他的,什麼都不許說,知道了嗎?」

    他二人急忙應是。阿圓知道他們,確是可信的,主僕三人踉蹌著起來,好在馬匹行囊俱在,忙收拾了,自向著虞家灣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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