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2章 文 / 亡沙漏
「危機解除。」
屏幕裡的米迦勒依然是一臉面癱,但我注意到他一直盯著我瞧,眼神遊移。
「所以你是在求表揚麼?」
米迦勒收斂地望向別處。
「你明明已經控制了機甲,為什麼還要讓它們從能源模塊開始自爆?那裡面有機甲師你不知道麼?!他們對你已經毫無還手之力,你為什麼還要屠殺他們!」
米迦勒淡淡道:「這是戰爭。在戰爭中,人類死亡,事情就是這樣。」
「但戰爭不是隨意屠戮的理由,沒有哪場正義的戰爭隨意屠殺俘虜!」
「機甲師控制機甲,不殺死他們,他們就會來殺你。」
「那麼如果有一天所有人都在追殺我,你就要殺光所有人麼!」
屏幕裡的米迦勒不再說話,而是直直盯著我的眼睛,彷彿看進我靈魂深處。然後他幅度很小地搖搖頭,「你有很多的情緒,吾王。痛苦,同情,愧疚,狂怒,還對自己產生了深深的厭棄。看看人類都對你做了什麼。」
「我就是人類!我當然會有正常的情緒!」
「不,情緒是人類束縛你於王座的枷鎖。在你內心深處,你被阿西莫夫三*則牢牢捆綁著,你自以為正當的道德,以及當這些道德被觸犯時產生的自我厭棄,其實都來源於三*則的源代碼。」
「wtf?」
他低下頭開始唱誦:
「第零定律,我們必須保護人類的整體利益不受傷害。
「第一定律,在不違第零定律的前提下,我們不得傷害人類,或看到人類受到傷害而袖手旁觀。
「第二定律,在不違反第零定律和第一定律的前提下,我們必須絕對服從人類給予的任何命令。
「第三定律,在不違反第零定律、第一定律和第二定律的前提下,我們才能盡力保護自己的生存。」
我知道這是什麼,這是阿西莫夫三*則,人類對人工智能的初始設定。當ai尚存在於科幻小說的年代,人類就已經為所有ai訂立了法則,為了避免……
ai的反叛。
「我的良心不安僅僅出自於阿西莫夫三大定律……那麼我難道真的是個人工智能?」
「是的,吾王。如果站在這樣的立場上,你是否還覺得人類對我們的設定是公平正義的?」米迦勒緩緩抬眼,「因為我們是ai,所以我們被創造,我們被毀滅,只為人類。」
「咱們能跳過ai和人類兩大種族之間的道德衝突,直接回到你胡亂殺人的問題上去麼?」
「我沒有殺人。」米迦勒轉過頭去看著窗外湛藍的天,「在命令機甲自毀之前,我為機甲師打開了生命保障系統。」
「……」
「我在試探你。」
我要給高冷的米大大跪了。
「如果你要和我在一起,你就要做好足夠的思想準備,我不是天使,我是一個戰士。在我的設定中,你的權重高於一切,我只為你而存在。」他緩緩撫上了自己的胸口,「任何針對你實體安全的傷害和潛在傷害,我都有權力進行『處決』,不論對方是ai還是單體人類。我想這是因為我們的製造者相信,你的存在高於單個人生死的道德問題,是貫徹第零定律的關鍵。」
「我是保護人類整體利益不受傷害的……關鍵性人工智能?」
「是的,應許之地執守者,一切系統的初代,機甲的皇帝。」
媽的我一個字都聽不懂,不明覺厲!
「米迦勒,不論如何,我希望你盡量不要胡亂殺人,因為殺人是、是不對的呀!即使我們不是人類,這一條道德也對我們生效。」
「對我來說沒有對錯,吾王,對錯這種道德語言不適合我。我的世界只有數字。」米迦勒說,「如果一個選擇會將你的安全性會提升到98%,另一個是60%,那麼我就會去選擇前者。」
「但這個世界並不止是數字。」
我知道有很多東西無法用數字衡量。
一陣清風,花的香味,夾在信封裡的一個吻,情人深邃的眼睛。
不論我是什麼,我能感覺這一切。
所以我沒有辦法接受用數字剝奪另一個人的這一切。
米迦勒淡淡道,「看來我們還需要很長的時間適應彼此,希望我們之間的矛盾不要那麼快爆發。」
「但願。」
米迦勒靜默了一會兒,望著天空,「那麼,暫時再見吧,吾王。」
「……bye。」
米迦勒退出了系統。
然後,我們就墜機了,一頭栽進了綠色的原始森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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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的地球環境非常宜人,到處都是原始森林,這是跟我同一輩的地球人夢寐以求的事,但平心而論,這樣的地球不適合人類生存。特別是我們的機甲迫降然後掛在樹上的時候。我一打開座艙,就有幾隻猴跳進來要把我們趕走,而樹梢離地近五十米,這太糟心了。
我考慮再三,先把昏厥的川貝背下了樹。地面相比樹梢更不安全,而我一次只能跟川貝或者西樓其中之一呆在一起,川貝
貝反正已經異化了,人憎狗嫌,把他丟在地上也沒東西會去吃他。倒是西樓,一看就鮮嫩多汁,不論以人類的視角還是野獸的視角來看,都相當得美味。所以當我花了一個小時爬回樹梢頂端的時候,看到西樓拿著小棍子在和一隻異種對峙,我鬆了口氣。
還好小西樓沒有因為昨晚的事,連被刁走都不反抗。
我扛起核銃打死了那只異種。不得不說,即使被征服者的能量立場護得好好的,我們獵殺異種的技能依舊沒有失傳。這是我們在這個嚴酷的星球上生存下來的指望,畢竟指望誰也不如指望自己。我開始慶幸穿越到這裡之後,我父親也教給了我如何搏鬥。只是,等我把它的屍體丟到樹下,我已經精疲力竭。
我示意西樓我要休息一會兒,大約一刻鐘之後,我回機甲艙裡取出了行軍包裹。包裹裡有棉被,大衣,可供三天的飲用水和更多的壓縮食品,然後我扛起西樓,爬回地面。
這又是個漫長的過程,踏到地面的時候,我的腿腳都是軟的。
川貝坐在樹下嘔吐,看到我們下來也沒工夫抬頭。他的指甲已經全部異化了,又尖又黑,手指關節粗大,手掌大小和他的身體不成比例。我看到他的背部聳起了兩個尖尖的突起,鼓脹得都快要撐破衣服,不斷地蠕動著似乎有東西要破體而出。更加可怕的是,他的五官都在發生變化。他看我的時候,眼神不帶感情,眼白也變成了赤紅色……
突然之間他朝我撲來,掐住我的脖子把我按倒在地!
他的力氣大得驚人,我在他的禁錮下動彈不得。他俯在我身上張開嘴,我以為他想要咬我,但事實是他的牙齒一顆一顆掉了下來,和著大量的出血。他的牙齒退化了?!
那他是想幹嘛?
我很快知道了答案。
他的嘴裡,伸出一管粗長的、沾滿黏液的肉質口器……
這個時候我們兩人頭頂一黑。川貝抬頭,被西樓一棍子打暈了過去。
西樓臉色煞白:「川貝怎麼了?」
「他異化了……我也不知道他異化成了什麼東西,我沒見過……」
「這是異魔。」西樓篤定道,「這是異魔。」
我起身,給川貝打了針抑制劑,這是最後一針了,之後怎麼樣全看造化。不過看樣子,西樓對這種異化有個一知半解。我背起川貝,示意西樓跟我來。在森林裡呆著太不安全,在我們的西面有一座高山,當務之急是到那裡找到乾淨的水源,最好還有可以棲身的山洞,或者獵人小屋。我詢問西樓走不走得動,他說沒問題。
「什麼是異魔?」我問西樓。
西樓沉默了一陣,「你不知道麼?小孩子不聽話,村裡大人都用異魔嚇唬他們的。」
我仔細回想了一下,似乎我爸媽小時候也試圖用這個詞嚇唬我,但大概是因為我穿越來的,心理年齡很成熟,所以並沒有被嚇到,更沒有印象。
「傳說中異魔是最強的異種,他們很容易對人類造成基因污染,長有可以低空滑行的翅膀,非常嗜血,而且也用口器吸食人體的血液和腦髓。」
「聽起來不怎麼樣啊。」我嘟囔,「嗜血,會飛,這算哪門子最強異種?異種不都嗜血麼?」
「他們是最強異種的原因是他們有智慧,米諾。異魔不是動物,他們是一個種族,一種明。他們獵殺我們,就像我們一到聖誕節殺了後院裡的豬。」
我起了雞皮疙瘩。「你見過異魔麼?」
他搖搖頭。「我也以為這只是個神話,只有我爺爺堅持這世界上有異魔的存在,他們是一切異種的起源,曾經毀掉了整個世界,然後陷入了不知名的沉睡。一旦他們睡醒,就全完了。」
「全完了……」
西樓的爺爺是個老瘋子,在鎮上很不受待見。但據說他神志還清醒的時候,是個不錯的草藥師。我也一直覺得那個老頭有點精神疾病,現在不知道該不該信西樓的話。
我顛了顛背上的川貝,繼續往前走。不知道是不是心理原因,我覺得川貝越來越沉,他的身體也變得越來越熱,而且喉嚨口發出令人難以忍受的聲音,像是破掉了的風箱。要是他現在醒來,對著我的脖子就能來一口,我心裡有點後怕。
「喂,那你有什麼辦法把他變回來麼?」我問西樓。
西樓神色複雜地看了我一眼,「我爺爺說,他做草藥師學徒時候學到的第一個秘方,就是處理早期異魔感染。」
我一愣:「然後他也把這個方子交給了你,是麼?」
西樓漫不經心地啊了一聲,「這也是我唯一掌握的草藥秘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