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九個任務(4) 文 / 華玫
章慶的個不高,然而架很大。一手負在身後,一手像個孕婦似的護著高聳的將軍肚,他邁著八字步,撇著「八萬」嘴,不慌不忙的踱了進來。
胡世修像個引導官,在章慶的斜前方,哈哈著腰,伸手把章慶往裡引,「章公,請,請!列位,讓一讓,讓一讓,讓章公過去!」
堂下,已被豐安來們站了個水洩不通。聽說來人是天下聞名的章大才,們禮貌地給章慶讓出了一條窄道。章慶沉著臉,捂著將軍肚,從這條窄道穿了過去。
堂上的列位不瞎,自然是看到章慶到了,不待胡世修開口通報,他們已紛紛欠身起立,拱手堆笑。有說「久仰」的,有道「幸會」的。
章慶到了堂上,一挑眉毛,也不說話,要笑不笑地對諸鄉紳微拱了拱手,然後往堂上一把紅木雕花師椅上一坐,坐得大馬金刀,當仁不讓。見他坐下來,其他鄉紳也跟著他重新落坐。
見章慶坐穩當了,胡世修清了清嗓,站在堂中央,向堂下的豐安們大聲說:「列位,列位,稍安勿躁,稍安勿躁!我給大家介紹一下,這位是章慶章翰林,是我們丹陽,乃至國朝的界領袖。」說著,他回身一指章慶,章慶在座位上對堂下微微一點頭,權當跟堂下眾豐安行見面禮。
豐安中有人高呼,「章翰林,你可要為林教諭主持公道啊!」
「是啊,章翰林,一定要為林教諭主持公道啊!」其他在這頭一聲高呼的帶領下,七嘴八舌地響應著。
見此情形,林俐暗中一扯林玉容,隨即以袖遮面,嗚嗚地痛哭起來。因為事前在家裡被母親教導了一番,林玉容得了母親的暗號,又聽母親哭得高吭,她明白母親這是要她跟著一聲哭。作為一個聰明的孝女,她緊跟著林俐,扯著稚嫩的小嗓哭了起來。
「相公,你死得好冤枉啊~~」林俐一邊哭,一邊啪啪地拍著林昌懷的壽材蓋。
「爹~爹呀~~~~」林玉容乾脆合身撲在壽材上。
她倆這一哭,堂上堂下很多人跟著紅了眼圈。
章慶撇著八萬嘴,使勁眨了眨眼,眨掉了眼中湧起的潮意。
胡世修跟堂下的們介紹完章慶,轉回身,謙卑地對章慶一哈腰,滿臉陪笑,「林閻兩家之事,昨日,晚生已向老師言明。今日蒙老師屈尊下降,還望老師不嗇金口,為兩家調和一二。不然,兩家紛擾不休,林教諭也難安心上。」
章慶抬手捋了捋頦下灰白參差的胡,沉吟了一下,「呂家是什麼意思?」
閻家不為官,跟他不是一個檔次的,不值一提。呂家雖不是這次事件的主凶,但是也有幫兇之嫌,說白了,就是閻呂兩家是一個鼻孔出氣的。而且,呂泰鳴是個官員,雖然官階不如他昔的官階高,但好歹也算同圈裡人,一個檔次的。所以,他問呂家不問閻家。
胡世修陪笑,「呂翁主和。」
他也不知道自己哪兒說錯了,總之這句話說完,就見章慶之變了臉色,「林教諭乃是朝廷命官,閻呂兩家既可目無朝廷,恣意輕侮,那麼,依老朽之見,林家也不必在乎呂家這個舊主!老朽家中還有事情,告辭!」說完,章慶站起身來,挑眉撇嘴地用力一拂袍袖,走了。
胡世修傻了眼,不光他傻了眼,堂上堂下包括林俐在內,全都傻了眼。胡世修本以為章慶能為閻呂兩家說點兒好話,堂上的鄉紳們以為章慶能來個抑揚頓挫的長篇大論,林俐吃不準章慶會說出什麼妙語來。所以,冷不丁聽了章慶這句妙語,再見章慶的妙行,她反應不過來的直眨巴眼。很快,她反應過來,章慶這是幫著林家說話呢。
從一定意義上講,呂家是林家的舊主。章慶的意思是,林昌懷官再小,那也是朝廷認命的,也是朝廷命官,既然你們不拿「教諭」當朝廷命官,那麼,林家人也沒必要拿你呂泰鳴當舊主,沒必要給你閻呂兩家面。言外之意,你們林家人自己看著吧,怎麼解氣怎麼來吧,我沒意見。
林俐懂了,豐安來的們也懂了。既然界領袖都發話了,那還等什麼呢!抄傢伙,給林教諭報仇去吧!
「走!我們把閻家的房給他拆了!」不知哪個喊了一聲。一聲過後,眾紛紛響應,「好,把他家房拆了!」
胡世修慌了,連忙走下堂來,連聲勸阻,「諸位,諸位,消消氣,切勿莽撞!切勿莽撞啊諸位!」
「閃開!」豐安的們潮水般向公議所外湧去。
胡世修左攔右阻,無奈豐安多,而他只有兩條胳膊,根本阻不過來,也阻擋不了。「這、這、這……」胡世修夾在人流中間,急得有如熱鍋上的螞蟻,團團亂轉。
不等他轉出新的主意,豐安們已經走了個一乾二淨。丹陽本地的鄉紳也紛紛起身離座。
「弟家中還有些事情,告辭,改日再會。」
「胡老弟,我家裡也有事,我也先走了。」
「我也走了。」
「我也走了。」
「諸位別走啊,諸位……這、這……唉!」眼見著丹陽的士紳一個接一個地走出公議所大門,胡世修重重地打了個唉聲。一個唉聲過後,他忽然想起了什麼,猛一拍掌,四下張望,「顧旺?顧旺!」
一個十七八歲的小廝應聲而至,「老爺,我在這兒呢。」
胡世修急赤白臉地吩咐小廝,「你趕快去東街的呂老爺家,告訴呂老爺,豐安來的們要拆閻家的房了,快去!」
小廝一點頭,「是,老爺。」說完,他抬起一條腿就要開跑。然而他剛抬起一條腿,另一條
條腿還沒來得及跟上,胡世修又下達了新的指令,「走後門,別走前門!」
小廝一心二用,又要奔跑,又要分出心神來聽指令,好懸沒閃了腰,「知道了,老爺!」答應一聲,他全力向公議所外跑去。
小廝跑得很快,到達呂家的時候,也按著胡世修的吩咐,繞過前門,走的後門。從後門進入呂家後,他把胡世修要他傳達的話跟閻秀仁和呂泰鳴了一遍。
「他們能有多少人?」呂泰嗚瞅了一眼癱坐在師椅上的閻秀仁。他心裡說,你這回知道怕了?早知現在何必當初?現在怕管個屁用!搞不好,老還要跟你吃瓜絡,拆完你家來拆老家呢!真是的,魚肉沒吃著,反惹一身腥!
「瞅著能有多人。」小廝翻著眼睛想了下,他心裡也恨閻秀仁,也同情林家,怎奈身份卑微,實在無能為力。這回見了閻秀仁的倒霉樣,他別提多解氣了,故意把豐安的人數往多了報,增加閻秀仁的心理壓力。
果然,這句話說完,閻秀仁的臉更不是顏色了。
小廝在呂家向閻呂二人通風報信之時,豐安縣的和受了感染,加入他們隊伍的丹陽市民,已經到了閻家。二多名豐安,加上千多名丹陽父老,或踢或踹,或刨或鑿,下五除二,眨眼間將閻秀仁家夷為平地。閻家的
大院,新房,房裡的鍋碗瓢盆,各種日用,擺設,全部化為烏有。
大家拆房的時候,林俐摟著林玉容,站在遠處觀望,「容兒,解不解氣?」望著塵煙中漸漸消失的閻宅,林俐問林玉容。
林玉容使勁一點頭,仰臉回答道,「解氣!壞人!讓他們想占咱家房!」
林俐低下頭,摸著林玉容氣鼓鼓的小臉,笑了一下。
他山之石,可以攻玉!很好,閻家這塊玉,算是讓她攻下來了。世上還是好人多,有正義感的人多。正因為算準了這點,她才敢用這個辦法來為林家報仇。
林家的仇算是報了,估計閻秀仁知道自家房被拆了,得氣個半死。下一步,是趕緊把林昌懷安葬了,然後,給林玉容找個安身之處,丹陽是不能再呆了。
林俐望著在閻宅中掄鎬揮棒的人們,默默地盤算著。她的耳中忽然響起了一個熟悉的聲音,「任務結束,回來吧!」林俐剛要叫聲「等等」,可是不等她叫喊出口,她的眼前一黑,人隨即失去了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