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九個任務(3) 文 / 華玫
得知算上這個任務在內,再作兩個任務自己就可以重生和家人團聚了,林俐的內心充滿了迫切之情。她現在恨不能一眨眼就幫羅氏把仇報了。
「沒時間在這兒跟他們耗。」林俐對自己說。
她決定速戰速決,在最短時間內,給於閻家最嚴厲打擊。
書中信息顯示,第一,林昌懷生前曾在豐安縣當過教授;第二,林昌懷的妻羅氏是識斷字的。林俐根據這兩點,制定出了她能想到的,最省時,最省力,也有可能是最出效果的復仇策略。
從幾名幫忙料理羅氏後事的婦人口中,林俐得知,鄉里鄉親對於閻家逼死林昌懷一事,憤慨大,然而因為畏懼閻呂兩家的勢力,故而大家都是敢怒不敢言。
羅氏頭上的傷很重,疼得林俐頭暈目眩,一陣陣冒冷汗。強忍著頭疼,林俐在容兒和大眼婦人周氏的攙扶下,下了地,憑著腦中的信息,找到了林家放錢的地方,取了些錢出來,讓一個男鄰居幫忙,去壽材店給林昌懷買了副壽材回來,把林昌懷的屍裝了進去,總不能讓林昌懷一直在門板上躺著吧。
把林昌懷裝進壽材後,街坊四鄰說:「林大奶奶,是不是得找人搭靈棚啊?」
林俐搖了搖頭,「先不用,有勞諸位了,諸位請先回去吧。」
有人以為林俐是靦腆,「林大奶奶,咱們街里街坊的,有什麼能幫上忙的,你儘管說,千萬別客氣。」
「多謝諸位鄉親,」林俐忍著眩暈跟大家解釋,「不是我跟諸位見外,而是現在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只有做完了這件事,我才能痛痛快快地為亡夫辦理喪事。不然,這輩,我內心難安。所以,請大家先回吧,等忙完了這件事,必定要去麻煩大家。還請大家到時多幫忙。」
見林俐如此說,街坊四鄰也不好再多說,紛紛告辭而去。送走熱心的街坊四鄰,林俐從羅氏的針線笸籮裡找出刀尺,帶著林昌懷的女兒玉容,進了林昌懷的書房。林昌懷生前是個舉人,還曾當過豐安縣的教授,家裡自然少不了筆墨紙硯。
「容兒,過來,幫娘裁紙。」林俐在林昌懷的書房裡,找到了一大抱上好的宣紙。讓小女孩幫著她按著點兒紙。
小女孩不明白娘要幹什麼,但是很聽話,娘讓幹什麼就幹什麼,乖乖地按著林俐的指示,按著紙邊,看著她娘——林俐,緊抿著嘴唇,拿著鋒利的刀,伸進紙的深處,「嚓嚓」的破開來。
不一會兒,一撂紙裁好了,大約能有四十張,規格相同,a3紙大小。
林俐在書桌後坐下,「容兒,給娘研墨。」
「哦。」小女孩乖乖答應。
書桌上放著一隻沒蓋的青花小罐,小罐裡裝著大半罐清水,罐裡還插著個黃銅小勺。小女孩先從青花小罐裡舀了一小勺清水,倒在硯台上,然後拿起架在硯台邊的墨條,研了起來。很快,濃濃的墨汁流進了硯槽。
林俐取過一張裁好的紙鋪好,又從筆架上取過一枝毛筆,在硯台裡沾了點墨汁,又在硯台邊抹了抹,隨即落筆。七年的中系不是白念的,很快,一張聲討閻秀仁的貼寫好了。
「丹陽縣儒教諭舉人林昌懷妻羅氏,泣血具揭,為誣陷逼產,立殺夫命事。妾夫昌懷祖居,與豪宦閻秀仁鄰。秀仁為吞夫祖居,計謀算,因妾夫宦豐安未遂。」
「今初一日,妾夫解職歸家,閻凶即命健僕拆牆捉妾夫,妾急奔閻宅哀告,秀仁及其妻喝令家眾,一面裂妾衣裙毆辱萬狀,一面擒夫逼其立券。妾夫逃避無門,自經而亡。秀仁猶謂妾夫詐死,令僕至吾家遍行驗,萬目共睹。」
「秀仁經年廣收亡命,逞兇鄉間,地方不敢舉報,鄰里不敢作證,訴捕不敢准呈。今則殺及命官,目無國紀,人天共憤。丹陽教諭林昌懷妻激切哀告。崇禎十六年十一月日具。」
寫完這篇揭貼,林俐一口氣又謄寫了十多張,然後,她用麵粉打了點糨,裝在一個小木頭桶裡。
「容兒,好好拿著。」林俐把十多張揭貼捲成一個紙卷,讓小女孩抱著,她一手提著糨桶,一手領著小女孩出了門。
「娘,我們幹什麼去?」小女孩問。
林俐望著小女孩溫柔一笑,「給你爹報仇去。」
她暫住的這副身體是婦道人家不假,手無縛雞之力不假,單憑這副身體的一己之力是不足以與閻家對抗。但是,她要放手發動群眾,通過別人的力量來整治閻秀仁和他的幫兇們。這叫「他山之石,可以攻玉」。
領著小女孩把十多張揭貼分別貼在了丹陽各人流密集之處,林俐又領著小女孩來到了一家印社。把她最初寫的那張揭貼交給印社的人,她讓印社的人按著原給她印一張。
一八十張不是個小數目,印社老闆明知閻家不好惹,不過一來捨不得這筆買賣,二來激於義憤,很痛快地接下了這樁買賣。印社平常都是印小說,印詩集什麼的,字數成千上萬計,這張揭貼的區區幾字,對印社來說小意思。很快,印工便排好了版,半個時辰左右,一八十張揭貼全部印好。
付錢的時候,老闆只收了林俐八成的錢,林俐拿著這一八十張揭貼出了印社。臨出門前,印社老闆對對她說:林家娘,人死不能復生,你節哀順變吧。」
林俐對老闆一笑,「我知道,多謝老闆。」
拿著這一八十張揭貼,林俐領著林玉容去了急足行,找了兩個「急足」。所謂「急足」,用今天的話講,就是送快遞的。林俐告訴兩個急足,一個時辰後,上南街林昌懷林教諭家來一趟。
丹陽地方不大,閻秀仁訛
林家房產的事,兩年間早就傳遍了整個縣城。在丹陽縣提起閻秀仁,林昌懷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離開急足行,林俐領著玉容回家。一之上,不時有婦人跟林俐打招呼,有的還攔下林俐,拉著她的手,唏噓落淚。林俐估摸著這些人是羅氏的生前友人,不過她一個也不認識,為了避免露出馬腳,她幾乎不跟這些人說什麼實質性的話語,只用「嗯」、「啊」、「是」、「我知道」、「多謝」之類的詞語敷衍。
好容易沒露出任何馬腳地回了家,林俐顧不得擦擦頭上熱出的汗,又進了林昌懷的書房。玉容小貓小狗似的跟著她,跟得一聲不吭,乖順無比。
穿了幾個故事,也給人當過幾回媽。每一回當媽,給她當孩的都是乖巧可愛的孩,這回的玉容也不例外。
「容兒,餓不餓?」林俐憐愛地摸了摸小女孩的頭髮。
小女孩眨巴了一下眼睛,搖了搖頭,「不餓,娘,不用管我。」
林俐報歉地對小女孩笑了下,「容兒再等一下,等娘寫完這封信,就給容兒作飯吃。」
「娘,我真不餓。」小女孩話音剛落,一聲「咕嚕」,從她小小的肚皮裡傳來。小女孩的臉紅了,「就是有一點兒餓,沒事兒。娘,你不用管我,我屋裡還有上次你給我買的蜜餞,我吃蜜餞就不餓了。」
「那你去吃蜜餞,
吃完了,上床歇會兒。等娘把信寫完了,就給你作飯去。」雖然深感報歉,但是時間緊迫,她若是先給小女孩作飯,恐怕就不能在急足來之前把信寫好了。小女孩稍微餓一下沒事,她早點把信寫出去,發出去,才是大事。
小女孩乖乖地去找蜜餞吃了,林俐關上書房門,坐在書桌後,思了一下,想了想自己要表達的中心思想,又在腦裡組織了下語言,然後拿起方才用過的毛筆,取過一張信紙,在紙上寫了開來。寫幾個字,停下來想一想,接著寫。寫幾個字,再停下來,再想一想。有不滿意的地方,勾了重寫。
寫完之後,林俐通篇默讀了一遍,又修改了幾處後,把這封信重新抄在了一張新信紙上。
信中,林俐把閻秀仁想要霸佔林家房產,威逼侮辱林昌懷和羅氏的種種惡行惡狀,言簡意賅地說了一遍。信的最後,林俐寫道:「願諸君敦侯芭之誼,舉鮑宣之幡,助我未亡人,執兵隨後,共報斯仇,則大義允堪千古。」
這句話翻譯過來就是:希望諸位能像西漢的侯芭為他的老師揚雄立墳,守孝年一樣;像西漢鮑宣的幾千生,為下獄的老師鮑宣請命一樣,來幫幫我這個未亡人。跟我一起,為我的丈夫,你們的老師林昌懷報仇。若能如此,你們的大義必將千古流芳。」
把信抄完,又看了一遍,林俐覺得沒什麼問題了,該說的話說了,該煽的情煽了。可以了。把信裝進信封封好,她去了灶間給小女孩作飯。飯作到一半,兩名急足來了,林俐把印好的一八十張揭貼和寫好的信,一併交給兩名急足,要他們即刻動身,前往豐安縣。
林俐叮囑兩個急足,「這是一八十張揭貼,到了豐安縣,你們先把一張貼以豐安縣大街上。哪兒人多往哪兒貼,哪兒熱鬧往哪兒貼。要是貼完這些地方還有剩餘,二位就看著貼,總之務必把這一張貼滿豐安縣的大街小巷。」
「剩下的八十張,你們全部貼到豐安縣慎思書院的院外去。」
「是不是有點兒多?」一名急足提出質疑。
「不多,」林俐看了一眼急足的紅鼻,「你們倆順著書院的外牆,轉圈都給它貼滿了。等貼完了這八十張,你們再把這封信送給慎思書院的院監。」書中信息顯示,林昌懷在豐安時,就是在官辦慎思書院充任教諭,相當於今天大講師,教授之類的職務。
自古有「一日為師,終身為父」的訓誡,即便是二十一世紀的人,離開校,再見老師,大多也是畢恭畢敬。若是老師或師母出言相求,能力所及的,必定全力而為。今人尚且如此,更別說尊師重道的古人了。
林昌懷的這些生就是林俐的「他山之石」,她要用他們來攻閻秀仁這塊「玉」。果然不出林俐所料,一天之後,便開始有豐安縣的生五成群的來到丹陽。
這些生有窮有富,富的住店,窮的自己擔著扁擔,前面挑著行李卷,後面挑著乾糧袋。短短天時間裡,已有二多名慎思書院的生聚集在丹陽,這些人擼胳膊挽袖地表示要給林教諭報仇。
閻家人嚇得不敢在林家隔壁的房裡呆著,乘著夜色的掩護,跑到了呂泰鳴家躲了起來。豐安來的們發現閻家人躲進了呂家,在呂家門外聚集,要呂家把人交出來。
有個叫胡世修的鄉紳,平日裡跟閻呂兩家處得都不錯,見豐安圍攻呂家,壯著膽出來當和事佬。第二天,胡世修招集了整個丹陽的鄉紳來到丹陽的公議所,討論這件事。
所謂公議所,就是地方上出了什麼事,地方上有頭有臉的人物們聚在公議所裡討論一下,看看能不能私下裡和平解決,而不用走官家程序。林昌懷家是受害一方,當然少不了林家未亡人林俐的參與。閻呂兩家因為怕挨揍,所以無人出席,僅派胡世修作為兩家全權代表。
林俐帶著「女兒」林玉容「盛裝」出席——母女二人一身縞素,從頭白到腳,頭上披著白麻素巾,身上穿著白麻孝衣孝裙,腳上穿著白麻孝鞋。手牽著林玉容,林俐和林玉容二人,一從林家哭進了公議所。
臨出門前,林俐暗中叮囑林玉容,「容兒,待會兒出了家門,你要跟著娘一起哭,我們哭得越悲傷,街坊四鄰越會同情我們,到時候,為我們撐腰的人就會越多,你爹的仇就越容易報,記住了嗎?」
「記住了。」林玉容認真地一點頭。其實
實,即便娘不囑咐她,她也是要哭的,因為她很愛很愛爹,爹也很愛很愛她。現在,爹死了。從今往後,再沒爹愛她了。她特別特別傷心。
和林俐和林玉容一起出門的,還有林昌懷的棺材。林昌懷的棺材在前,林俐和林玉容在棺材後面跟著。去往公議所的一之上,林俐扯著林玉容,母女二人哭了個悲悲切切,痛斷肝揚,聞者無不唏噓。
待到了公議所,林俐讓人把林昌懷的棺材置於堂下。豐安眾一見老師的棺木,一齊撲上前來,撫棺痛哭。高低起伏地哭了好一陣,眾擦了擦鼻涕眼淚收了聲,其中一位代表走上公議所的大廳,大聲地對環廳而坐的眾鄉紳說:「林教諭乃是朝廷命官,閻秀仁一介平民,膽敢侮辱朝廷命官,這是對朝廷的公然藐視!他不思悔改,最後逼死林教諭,這是天下至慘之事,是對朝廷的大不敬!」
「貴邑是禮義之鄉,在座諸位理應同我等一起聲討那逞兇之人,伸張正義,為何鼠兩端,人人坐視不管?我輩雖然怯懦,但我輩願為貴邑的朝廷命官,林教諭去京師擊登聞鼓,為貴邑一雪恥辱!」
這一番話說得慷慨激昂,聽得林俐熱淚盈眶,發自內心地感動。圍繞在四周的位也是個個含淚,握拳咬牙,表情激憤。
丹陽的鄉紳們,一個個像遭了瘟的雞似的,垂頭耷腦,一言不發。
丹陽最有名望的紳士要數章慶,這個章慶原來在朝中作過二大員,後來因為某事得罪了某位一大員,稱病辭官回了丹陽,過起了春賞花秋賞月,詩酒伴年華的悠閒生活。
胡世修第一個請了章慶,然而所有丹陽鄉紳都到齊了,章慶也沒到。豐安都說完這番慷慨昂的話了,章慶還是沒影兒。胡世修心裡有些急,其他丹陽鄉紳心裡也有些急。
丹陽的鄉紳們盼著章慶能代表他們出來跟豐安的說句話,這樣,他們就不用說了。章慶要是不來,少不得由他們中間選出一個兩個來和豐安的對話。向著林昌懷家,他們怕閻呂兩家打擊報復。向著閻呂兩家,他們怕豐安的不答應。
胡世修的想法跟他們差不多,但是他的盼是單向地盼,他盼著章慶能給閻呂兩家說句好話,給閻呂兩家一個台階下。別人的話可能都不好使,章慶的話還是很有份量的。
因為,拋卻二大員的輝煌歷史,章慶還是個名士,他是天下聞名的大詩人,大才,大金家,是丹陽男女老少的偶像和驕傲。
正當丹陽的士紳們急得熱鍋上的螞蟻似的,小廝來報,章慶章大才到了。一聽章慶到了,胡世修連忙下堂,出門迎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