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個任務（10） 文 / 華玫
第二天，中午時分，吳包回到了家。
許氏有點吃驚，「這麼快就回來了？找著律師了？給了多少錢？」
吳包的臉色不大好，看上去有些疲憊，有些憔悴，「啊，找著了。先給五大洋，打贏了再給八。」
許氏有些心疼錢，「這麼多？」
吳包手扶桌，皺著眉毛，小心翼翼地往下坐，「不跟你說了嗎，現在不是算小錢的時候，打贏官司，咱們才能保住這個院，才能保住那二十畝地。要是輸了，咱娘倆兒往後就得上街喝西北風兒去了。」
許氏看出了吳包的異樣，「你恁們地了？」
呲牙咧嘴間，吳包總算把半個屁股撂在了師椅上，另半個屁股虛虛地搭著，沒敢坐實，「落枕了。」
許氏眨了眨眼，心想兒這枕落得很奇特，以至看上去不大像落枕，倒像屁股讓人捅了。
「娘給你揉揉。」許氏想給吳包揉揉脖。
吳包一擺手，「不用。」他似乎是坐不住，慢慢站起身，往自己屋裡走，「我回屋躺會兒。」
「餓不餓，先吃點飯再躺著唄。」林俐和秋蘭走後，許氏不得不親自下廚了。
「不餓。」吳包頭也不回地回了自己屋。
望著吳包的背影，許氏立在堂屋當間，歪著腦袋想了一會兒，自言自語，「這孩，這是恁們地了？」
先不說吳包到底是落了枕，還是讓人捅了屁股，再說唐世璋。書中暗表，唐世璋是個有良知，有正義感的律師。江佩芝的離婚案，在他看來事實清楚，證據確鑿，按他的估計，在他舉證之後法官應該當庭宣判，可是沒有。
作為一名名震京津的大律師，唐世璋沒少和審理江吳離婚案的萬法官打交道。時間長了，對於這位法官的個人癖好，唐世璋多少有所耳聞。
評心而論，江佩芝的丈夫長得不錯。作為一名律師，他的職業把他培養成了一名敏感高的人。在法庭上慷慨陳詞之時，他敏稅地捕捉到萬法官看吳包的目光有些異樣。
他不希望萬法官宣佈延期審理，跟萬法官的個人癖好有關。不過，就算不幸被他猜中，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他是誰？他是唐世璋。這世上，還沒有唐世璋打不贏的官司。
在延期審理的一周時間裡，唐世璋在法庭之外作了許多功夫。他們唐家是天津的名門望族，他爹是天津的知名人士，熱心公益，人稱唐大善人。他自己，更是名震京津的大律師。
如此顯赫的家世背景，加上不俗的個人表現，使得唐世璋結交了不少各界朋友。這其中，就有報界的。
宣佈延期審理的第二天，吃過早飯，唐世璋穿著印綢的花睡袍，趿拉著軟底皮拖鞋，走進了自家客廳。一屁股坐在客廳的法式沙發上，唐世璋抄起沙發旁邊的電話，左一個右一個地開始打電話。
很快，數名大報小報的記者，各自帶著筆本，先後按響了唐公館的門鈴。唐世璋早已換好一身剪裁合體的條紋西服，在客廳裡恭候他們了。
第二天，京津一帶的大報小報，報道了江佩芝和吳包的離婚案。這些報道，著重刻畫了江佩芝的悲慘身世和吳包母的刻薄冷血。一時間，輿論大嘩。街頭巷尾，對此案議論紛紛。
林俐和白勝仙也看到了報道。
白勝仙感到很不可思議，「這些記者，真行誒，打哪兒聽說的呢？這麼招也好，讓大家認識認識這對畜牲！」
秋蘭和白勝仙的觀點差不多，「就該這樣兒！看他們以後還有臉在村裡住。」
林俐沒說話，沉默了一會兒，她給唐世璋掛了電話，「唐律師，你看今天的報紙了嗎？」
電話裡傳來唐世璋輕鬆的笑聲，「看了，寫得還不錯。」
「是你讓人作的吧？」
「怎麼？你不高興？」
「不，我只是想說，讓您費心了。」林俐沒想到除了為自己免費打官司，唐世璋還會用這樣的方式幫助自己。
「見不平，舉手之勞。」唐世璋說得挺謙虛，聲音裡卻透出了幾分自豪。
一周後，法院重新開庭審理此案。開庭當日，法院門口圍了不少報館的記者和各界姓。大家都想看看傳說中的禽獸母長什麼樣，都想知道這個案最終是個什麼結果。
吳包母出現時，不知道誰在人群裡喊了一聲，「就是他們！他就是吳包！她就是吳包他媽！」
圍觀的人群立刻騷動起來。
記者們舉著大照相機，圍著吳包和許氏不停拍照。人群裡，有個四十多歲的胖女人氣不過，脫下一隻寸小繡鞋，瞄準了吳包的腦袋，一掄胳膊，撇手榴彈似地撇了過去，正中吳包的腦袋，砸得吳包哎呀一聲，一捂腦袋一縮脖兒。
「你奶奶個卷兒的！」婦人脫下另一隻鞋，朝吳包扔了過去。
受了婦人的啟發，很多人紛紛脫下鞋，朝吳包和許氏扔去。頓時，一陣鞋雨混合著撲鼻而來的熱臭，向吳包和許氏襲來。跟在吳包身邊的律師，連帶著遭了殃——從腦袋到身上，挨了好幾鞋。一絲不苟的頭型給砸亂了，筆挺的黑西服給砸出了幾個大小不一的鞋印。
過街老鼠樣，吳包和許氏抱著腦袋，好容易衝破了記者和姓的圍堵，進了法院大門。
九點整，準時開庭。
吳包的律師雖然頭型亂了，西服髒
了，不過整體形象還行，瞅著跟唐世璋差不多，都顯得可有深，可有化了。只是，瞅上去有深和真有深，終歸是有區別的。
法庭上，這位律師跟唐世璋一交鋒，他實際上有幾斤幾兩，很快就顯露出來了。他根本不是唐世璋的對手。兩個小時後，萬法官宣佈審判結果。
一，准予原告人江佩芝所請，判處原告人江佩芝與被告人吳懷德離婚，即時起生效。
二，被告人吳懷德應在本判決生效十日內，歸還原告人父親出資購買的二十畝旱田，並當年租地所得。
，被告人吳懷德應在本判決生效十日內，歸還本屬原告人及原告人父親的各項財物。
四、若被告人吳懷德不能在規定時間內，將各項財物歸還原告人，本院將採取強制措施執行本判決。
吳包一聽，頓覺天旋地轉，兩腿發軟，□□也有點疼。許氏乾脆一屁股坐在地上，拍著大腿，在法庭上大哭大鬧起來，「我沒法兒活了！可要了我的命了！」她指著萬法官，大聲質問，「你是什麼法官？你怎麼判的案！你是不是收了喪門星的好處了！」
萬法官沉著臉，拿起法錘連連敲下，「肅靜！肅靜！把她給我拉出去！」
兩名身著黑色制服的庭警把手刨腳蹬的許氏架了出去。
「退庭！」萬法官又一敲法錘。
吳包如夢方醒地打了個哆嗦，指著萬法官高聲怒問，「你不是說我一定能贏嗎？你這個騙，你騙我！你還……」雖然處
於憤怒之中，但是吳包還是把後面的話嚥了回去。、
丟人了，說不出口。說出來，以後沒法作人了。
聽了吳包的大喊大叫，萬法官的白臉很快由白變紅，又由紅變成了紫紅。抓起法錘，他給驢打掌兒似地一頓狠敲，「肅靜！肅靜！本法官念你情緒不穩定，不與你計較。再敢胡言亂語，就判你藐視法庭，誹謗法官！」
吳包頓時老實了。他不知道藐視法庭和誹謗法官，會有什麼樣的懲罰。無論是坐牢還是罰錢，他都不想。他聽人說過牢裡的種種可怕：沒陽光，沒床，老鼠遍地，吃發霉的窩頭，爛鹹菜疙瘩。罰錢，他現在一個銅板也沒有了，無錢可罰。
法院外，記者和老一見林俐和春風滿面的唐世璋出來了，頓時圍了上去。記者們有的拍照，有的請林俐和唐世璋發表下勝訴感言。老姓們有的圍著林俐，祝賀林俐終於擺脫魔爪，重獲新生。有的圍著唐世璋，讓唐世璋幫自己打官司，還有的誇唐世璋真本事，真了不起。
正在這時，有人眼尖地發現吳包扶著許氏，蔫頭耷腦地也出來了，大家一哄而上。
記者們又是拍照，又是採訪，問吳包和許氏對判決作何感想的？
老姓們七嘴八舌地指著吳包母罵，「活該！缺大德的！那麼大歲數不給自己積陰德！拄棍要飯去吧！」
在眾人的譴責聲中，吳包和許氏縮頭端肩地往外走。過林俐一行身邊時，秋蘭狠狠地朝二人「呸」了一口。白勝仙從口袋裡摸出一塊大洋丟在了許氏身上，「老拿好了，夠你買幾天燒餅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