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個任務(9) 文 / 華玫
驢糞蛋沒有為難白勝仙和她的隨從,判完林俐和吳包的離婚案後,他就讓人把白勝仙和兩個便衣放了。
一行人回到北京,白勝仙氣不過,給在駐紮在保定的段旅長發電報,說自己在外面受氣了,讓個驢糞蛋給欺負了。
段旅長瞭解完詳情,沒有如白勝仙所請,派人給驢糞蛋點顏色瞧瞧。最近他在運動當師長的事,這會兒正是關鍵時刻,不能分心,不能出差。天大的事,等過了這陣再說。
他給白勝仙回了封電服,「稍安勿躁,靜待吾歸。」意思是,你千萬別衝動,有什麼事等我回來再說。白勝仙是個精明人,從這簡簡單單的八個字裡,看出了無限的意味。她不再張羅收拾驢糞蛋的事,把全副心思都用在了幫外甥女打離婚官司這件事上。
江老爺過世後,吳包從江家劃拉走不少值錢的東西:字畫啦,古董擺件啦,善本書籍啦,幾個男式的寶石戒指啦,江家的房契,地契啦。除了這些,江家還有一些值錢的東西,可惜吳包不知道,就是知道了,他也找不著。
吳包找不著,林俐能找著,林俐擁有江佩芝的記憶。
在江佩芝的記憶裡,江老爺把當年挖出來的大罐藏在了一個穩妥的地方。罐裡還有好些個金錁,金銀財寶。
林俐帶著秋蘭回了江家。二人坐火車,下火車,坐馬車,下馬車,一顛簸,好容易到了江家。卻在江家門口被氣了個夠嗆。江家緊閉的院門上,貼著一張寫了「出售」字樣的大紅紙。
秋蘭走上前去,喳喳兩下將那紅紙撕了下來。緊接著又撕了兩下,將紅紙完全撕碎,扔在地上。
「天打雷劈的吳包!」秋蘭罵。
白勝仙怕林俐和秋蘭兩個女人出門在外不安全,特地派了一個便衣保護她倆。推開院門,進了屋,林俐把便衣讓進客廳休息,然後,她和秋蘭進了江老爺的臥室。
江老爺臥房的一面牆邊,立著個大大的多寶格,格上只餘兩套線裝書和幾件不值錢的雜物,全都落滿了灰土。
林俐沒背著秋蘭,蹲下*身,她憑著江佩芝的記憶,伸手探向多寶格最右下角的格。手探到最裡面,林俐手向上翻,摸上了多寶格的頂板。頂板的邊角上,有個小小的突起。林俐手向上一使勁,多寶格隨即左右分開,中間露出一塊不大的空地來。
空地上是一塊大石板,石板正中央,穿著個大鐵環。鐵環四周的石板,人為摳出凹槽來,使鐵環陷入其中與石板其它部位,保持水平。
秋蘭驚呆了。林俐從隨身帶來的包袱裡取出一根麻繩,繫在鐵環上。然後,她和秋蘭合力將石板拉了開來。石板下,正是江老爺當年挖出來的大罐。啟開罐蓋往裡一看,罐裡還剩了半罐黃白之貨。
林俐從裡面拿出了十個金錁和幾支鑲了大塊寶石的金簪,取出這些東西後,林俐將罐蓋好,又和秋蘭重新把石板推了回去,取下繩,將多寶格恢復原樣。
作好這一切,林俐把取出的錢財,用一小塊舊布十字對花繫好,連同那條拉石板的繩,一併放進包袱皮裡繫好。
林俐系包袱的時候,秋蘭在一旁看著,邊看邊慶幸,「多虧沒讓吳包發現,要不真是沒天理了。」想了下,秋蘭問,「小姐,你拿這麼些錢幹什麼?是不是怕我們在姨家時間長了,白吃飯,姨不樂意?」
繫好包袱,林俐將包袱拎起來掂了掂,「姨不是那種小氣人。我要用這些錢找律師,和吳包打官司。」
簡短截說,個人回到了北京。林俐把這些黃白之物換成了當時社會上流通的錢鈔,既有本國的紙鈔,大洋,也有外國的英鎊。然後,她拿著這些錢,去了天津。
天津有位著名大律師,姓唐名世璋。唐大律師早年留英國牛津大,專修法律。回國後,贏了幾場漂亮官司,名聲鵲起。後來,他在天津英租界開了一家律師事務所。
但凡唐大律師接手的案,沒有打不贏的。所以,找唐大律師打官司的人特別多,幾乎快把律師事務所的門檻踩平了。不過唐大律師這人很有性格,不合他眼緣的顧客,不管你是誰,不管你出多少錢,一概不接。
從樂亭縣回到北京,林俐買了好幾份知名大報,開始翻看廣告。很快,她在一份報紙的廣告上,看到了唐世璋律師事務所的廣告。
林俐回憶了下以前看過的tvb年代劇。在那些劇裡,凡是留過洋的大律師,律師費全都高得嚇人。所以,先前她才帶著秋蘭回了趟江宅。
見到唐世璋後,林俐含悲帶泣地,把江佩芝的生平,尤其是嫁給吳包後的遭遇講了一遍。
講述過程中,林俐時時拿捏著自己的聲音,表情和舉手投足,把個身世不幸,遭受封建禮教迫害的不幸女形象,刻畫得形神畢肖。
唐世璋深深地被打動了,毫不猶豫地接下了這樁案件,並且分不收。唐世璋說,他不缺這點酬金。之所以接下這樁案,純粹是基於義憤,基於一個人最起碼的良知。
林俐和秋蘭再表示感謝。送走林俐和秋蘭,唐世璋根據林俐的口述,寫了一份訴狀。寫好之後,他讓人將訴狀呈到直隸高等法院。
一周後,林俐和吳包先後接到了直隸高等法院的傳票。天後,林俐和吳包走上了法庭。
吳包沒想到林俐竟然不死心,他以為得了樂亭縣的判決,林俐能消停,就算不回來跟他過,從此也能平無事。沒想到林俐竟然把自己告上了高等法院,比樂亭縣縣衙更高級的地方。
活這麼大,他還是頭回進法院。上回,上樂亭縣大堂就夠他打怵的了,這回又上了一個台階。因為理虧和沒見過世
面,吳包站在法許上,心裡直打鼓。
許氏和吳包他姨夫陪著吳包一起來的,二人也是頭回進城,頭回上公堂,心情和吳包差不多,也很忐忑。
相比吳包這邊的冷清,林俐這邊來人很多人。除了白勝仙和秋蘭,段府的幾個當差和老媽也來了,白勝仙讓他們來給外甥女壯聲勢。
上午九點,準時開庭。法庭上,唐世璋手拿訴狀,一樁樁,一件件向庭長陳述江佩芝起訴的理由,也就是江佩芝這幾年在吳家所遭受到的凌虐。
為了增強說服力,陳述過程中,唐世璋讓林俐和秋蘭分別向庭長展示了身上的傷疤。
吳包和許氏,在江佩芝的頭上,胳膊上;在秋蘭的手上,後背上,腿上。或大或小,或淺或深,留下了多處傑作。
面對唐世璋的指控,吳包和許氏般抵賴,一會兒說林俐和秋蘭身上的傷疤完全與自己無關,一會兒說只有一兩塊與自己有關,而且還是誤傷,並非有意為之。說完這些,吳包再次強調,他對妻江佩芝感情不是一般深,這些日,江佩之不在家,他想江佩芝想得整宿整宿睡不著覺。
吳包這些日確實整宿睡不著覺,不過不是因為思念江佩芝,而是因為想女人。隨便來個女人給他用一用,洩洩火,他
馬上就能睡著。
面對吳包母的抵賴,唐世璋胸有成竹,變魔術似地變出了一大堆證人,吳包和江佩芝他們村的村民。
唐世璋問其中一個村民:吳懷德和他母親許氏,對吳懷德的妻江佩芝和他家的使女秋蘭,好不好?
村民看了吳包和許氏一眼,搖搖頭,「不好。」這人受過吳包的欺負,心裡老早憋了一肚氣。
唐世璋又問,「你能舉個例說說怎麼個不好法兒嗎?」
村民說:「我從他們家過時,經常能聽見吳懷德和許老罵她倆,」他用手一指林俐和秋蘭,「有時候還打她倆。」
「哦?」唐世璋問,「你怎麼知道他倆打江佩芝和秋蘭?」
村民說:「秋蘭天天出來倒髒水,她的臉上經常青一塊,紫一塊的。不是吳懷德和許老打的,難道還是她自己打的?」
唐世璋點點頭,「你可以下去了。」讓這名不能進屋的證人退下,他又傳喚了一名能進屋的證人,貴生。
「你叫郭貴生?」唐世璋問。
「對。」貴生有些緊張。
唐世璋一指吳包和許氏,「你認識這兩個人嗎?」
貴生一點頭,「認識。」
「你們是什麼關係?」
「我們住一個村兒,我給他家挑水。」
唐世璋又一指林俐和秋蘭,「你認識這兩個人嗎?」
貴生看了一眼林俐和秋蘭,尤其是著重看了秋蘭一眼。他好長時間沒見著秋蘭了。因為想念秋蘭,他和吳包一樣,也常常一宿一宿睡不著覺。不過他的想念比吳包的乾淨多了。他只是單純想念秋蘭,不像吳包,淨想那些亂七*八糟的事。
「認識,」貴生一點頭,「她叫江佩芝是吳包……是吳懷德的媳婦兒。她叫秋蘭,是吳家的傭人。」
唐世璋問,「你能給法官描述一下你去吳家送水時,看到的情景嗎?」
「能,」貴生飛快地又看了秋蘭一眼,心裡忽然生出了無限的勇氣,「我天天去吳家送水。每次都是秋蘭給我開門。十次有八次,秋蘭的身上都有傷。不是臉上,就是手上,再不就是別的地方。我問她誰打的,她說是吳懷德和吳懷德他娘打的。不光打她,還打她家小姐,就是吳懷德他媳婦。」說著,貴生看向法官,「大人,吳懷德和他娘不是好人,你千萬不能饒了他們啊,大人!」
法官沉著臉,拿起法錘光光敲了兩下,「肅靜!肅靜!證人,你只需要回答與本案有關的問題。」
貴生有些不服氣,卻也不敢再說什麼。
唐世璋對貴生微微一笑,「你可以下去了。」然後,他轉身面向法官,「我問完了。」
法官稍偏頭問吳包,「吳懷德,你還有什麼要為自己辯護的?」
吳包耍起了無賴,「他是專吃這碗飯的,我說不過他。我也要找個律師!不然,就是判了,我也不服!」
聽完吳包的話,法官想了下,「鑒於被告人的合理請求,本案延期一周,一周後重新開庭審理!」說完,他拿起法棰在桌上重重一敲。
林俐和秋蘭愣了,白勝仙和她帶來的助威團愣了,唐世璋也有些怔愣。不過他的怔愣轉瞬即逝,絲毫沒有表現出來。
延期審理就延期審理,這世上還沒有他唐世璋打不贏的官司,只要他想打贏。
從法院出來,吳包對許氏說:「娘,我也得找個律師。要不,這場官司咱輸定了。你沒看江佩芝找的律師多能說!」
許氏有些心疼錢,「找律師得花不少錢吧?」
吳包急了,「娘,現在不是惜小錢的時候。要是這場官司輸了,咱們就嘛也沒有了!你沒聽那律師說嗎,江佩芝那個娘們兒不光要和我離婚,她還要房,要地!」吳包娶江佩芝的時候,江老爺不但出錢讓他蓋了新房,還出錢給他買了二十畝地。婚後,吳包把那二十畝地租了出去,一年一收租。
一聽這話,許氏急了,「臭娘們兒,她敢?」
吳包青筋暴跳地跟許氏喊,
「她現在有她姨給她撐腰,她有什麼不敢?」
最後,吳包和許氏達成一致,許氏一個人先回去,他自己留在天津,等找著可心的律師再回去。
當晚,一間等小旅館裡,吳包躺在黑暗之中,枕著雙臂唉聲歎氣。不知過了多久,突然,房外響起了輕輕的敲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