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2章 山如畫 文 / 熙大小姐
「心若不在,守得住一時,也守不了一世。」柴昭面不改色道,「阿蘅不會跑的,走了。」
次日清晨,第一縷陽光照進山野,崔打開房門,只見殷崇旭倚著院門,晨風寒冷,他搓著手心像是已經等了許久。
「大少爺?」崔走向他,「什麼時候來的,怎麼不喊我聲?」
「才來沒一會兒,是我早了些。」殷崇旭寬厚道,「阿蘅還在睡?」
崔扭頭看了眼岳蘅緊閉的房門,搖著頭道:「誰知道呢,沒準一夜沒合眼也說不定。」
說話間,房門咯吱一聲探出頭來,低垂著喚了聲:「大哥來了?」
「阿蘅。」殷崇旭露出笑來,「吵到你了?」
岳蘅閃出身子,見她頂著烏青的眼圈,殷崇旭隱隱有些心疼。崔往後院走去給這二人挪出地方。殷崇旭沉默片刻,目不轉睛的凝望著岳蘅道:「柴少主說他過幾日就會先回雲都,是不是你也要跟著去?」
岳蘅抬起眼,像是歎了聲,「這裡也沒人想留下我,去哪裡,和誰去,又有什麼分別。」
「崇訣他」殷崇旭想為弟弟開脫幾句,可又不知該如何說,苦澀的從懷裡摸出一個木匣,塞進岳蘅手裡道,「阿蘅,姑娘家出嫁,少不了嫁妝,大哥也不知道你喜歡什麼,便隨意置了些。這是大哥給你的,你收著帶去雲都」
木匣沉甸甸的壓在岳蘅的手心,岳蘅打開匣子,裡頭珠釵墜子都一一備齊,雖不是當下時興的模樣,卻滿是殷崇旭可昭日月的情意。
「大哥」岳蘅哽咽的說不出話來。
縱使有再多的不捨,殷崇旭也知道自己留不下她,拾起袖子按了按岳蘅泛紅的眼角,愛憐道:「大哥只見你哭過一次,去雲都是好事,哪有再落淚的道理。柴少主已經與我們說好,大家各自籌備,大哥很快便會帶著人馬去雲都與你們會合。只是你與柴少主的喜酒,怕是來不及喝上了」殷崇旭的聲音低了下去,隨即又擠出笑道,「柴少主這樣都沒有忘了你,你跟他走,沒有錯。」
晨風又起,吹散了岳蘅沒有紮緊的髮髻,絲絲烏髮掠過她白皙的面頰,殷崇旭捻起一縷髮絲別向她的耳後,低聲道:「你們走的那天,大哥就不去送你了。阿蘅走的再遠,都要記著殷家堡我這個大哥。」
這個成熟的男子終於還是難以自制的撫上岳蘅柔滑的臉,岳蘅睫毛閃動,一顆淚珠滴落在殷崇旭的手背上。殷崇旭深吸了口氣轉過身,「大哥先走了,保重。」
邁出的每一步都像灌了鉛一樣重,手背上那顆為他落下的淚珠,輕柔的滑入他的袖口,再難尋覓。
離開的那天,柴昭帶著雲修等人來接岳蘅,數百軍士遙遙列隊,昂著脖子想一睹這位未來少夫人的芳容。
「崔叔不和我們一起走?」柴昭見崔淡定的提著井水毫無要跟著離開的意思,疑道。
「柴少主帶著阿蘅離開便是,我就不去雲都了。」崔笑了笑道,「阿蘅這個強丫頭,就要柴少主多費心了。」
「崔叔連我與阿蘅的喜酒都不去喝一杯?」柴昭堅持道,「你照顧阿蘅多年,這份情,柴昭定會好好報答。」
「我崔還真不是圖報答的人。」崔大笑道,「顛沛半生,我也不想挪地兒了,這裡就挺好,背靠殷家堡踏實的很。只盼」崔望著岳蘅單薄的身影,「只盼柴少主好好待阿蘅。」
柴昭順著他的眼神看去,岳蘅正把竹弓拴在白龍的馬韁上,撫了撫白龍的馬鬃,轉身又去拿自己心愛的箭匣。
見柴昭盯著岳蘅時滿眼的寵愛之情,都忘了去應自己一聲,崔沒有再多說,笑了笑轉過身去。
「少夫人在找這個箭匣?」雲修高舉起晃了晃。
「額。」岳蘅伸出手道,「給我。」
雲修瞪大眼瞅了瞅,滿不在乎道:「一匣子竹箭爾爾,帶不帶也不打緊。雲都有上好的兵器坊,我知道少夫人以前使的是金羽箭,等咱們到了雲都,我去給置辦,也只有頂好的金羽箭才配得上少夫人你的箭術。」邊說著,雲修便要把箭匣拋到一邊。
岳蘅箭步上前一把奪過,愛惜的撫觸道:「別碰我的東西!」
雲修頓覺有些委屈,還欲給自己辯上幾句,柴昭已經走了過來,按住他的肩道:「阿蘅喜歡什麼,就帶走什麼。」
雲修諾諾應了聲,悻悻的扭過頭去張羅別的。
柴昭看著滿匣子的竹箭,又抬眼注視著沉默不語的岳蘅,勾住了她的指尖溫柔道:「每一個蘅字都情深意重,你應該帶著去雲都。」
「你」岳蘅嘴唇微張,想說卻又說不出聲。
柴昭輕按住她的紅唇,目光悠遠情漾,指尖滑上她的手腕緊緊攥住,「該跟我走了。」
岳蘅回頭沖崔喊道:「崔叔,你要記得來雲都找我啊!」
崔沒有轉身,也沒有言語,揚起手揮了揮又緩緩的放下。
翻上白龍,岳蘅不捨的望著自己狩獵數載的密林,卻沒有去遙望身後殷家堡一眼。
「白龍,你我要一道去雲都了。」岳蘅貼著馬耳喃喃道,忽的直起身子,揮揚馬鞭「駕」的一聲追著朝霞馳騁開去。
馬隊縱橫山谷,飛鳥振翼驚飛,撲翅的聲響迴盪不止。
殷家堡
殷崇訣聞聲抬起頭,只見東邊的
天際掠過大片的飛鳥,陣陣雀鳴似有萬般難捨。
「阿蘅是你已經走了吧。」殷崇訣哀然的垂下頭,面頰不住的抽搐著。
「明明是放不下,為何都不去送一送她。」不知什麼時候殷崇旭已經站在了他的身後,「縱使你斷了昔日那份情意,總還有你口口聲聲的兄妹之情在,你這又是何苦!」
「大哥說什麼呢。」殷崇訣強撐著鎮定道,「這會子我去送她,豈不是讓柴少主多想,不必要的麻煩尋了來做什麼。阿蘅嫁得良人,這個人更是好過我許多,我為她高興還來不及。」
「大哥只想你今生都不會後悔。」殷崇旭意味深長道,「江山如畫,又怎麼抵得過阿蘅箭指蒹葭。若我是你,我絕不會放手。」
「大哥」殷崇訣欲言又止。
「別說了。」殷崇旭止住道,「上回已經與柴少主說好,綏城萬餘兵馬,都將納入柴家麾下,你我更要助穆都尉日夜操練,待柴家萬事俱備,一聲令下,便是逐鹿天下之時。這條路是你自己選的,該怎麼走下去,你知道的。」
「這個我自然知道。」殷崇訣目露銳利之色,「我連阿蘅都讓給了他,他日分羹之時,柴昭怎麼也得給我殷家提個大碗盅才是!」
殷崇旭純良的眼眸掠過一絲失望,張了張嘴沒有再說下去。
「吳佐你看。」雲修指著最前頭道,「少主就算只是默默看著少夫人,這背影都像含著笑呢。」
「背影含笑你都能看出來?」吳佑搶道,「你倒是說說,怎麼看出來的?」
雲修一鞭子朝吳佑揮去,吳佑敏捷的躲閃開來,狡黠笑道:「雲修,沒打著!」
雲修不屑道:「懶得理你。吳佐,你倒是說說,我說的可對?」
吳佐揚起嘴角道:「你說的不錯,少主的歡喜,掩都掩不住。」
「兩年前你我與少主從滄州回來」雲修回憶著道,「整整十餘日,少主不曾說一句話。少主願意領兵抗梁,也是為了替少夫人一家報仇吧。再看看這回,我都歡喜的緊,少主心裡更別提多美了。」
雲修還想多說幾句,見柴昭緩下步子轉頭看向李重元,連忙閉上了嘴做望天狀。
「重元。」柴昭喊了聲。
李重元勒著馬韁踱上前,與柴昭並行著,「少主有何吩咐?」
柴昭瞥了眼還在前頭的岳蘅,低聲對李重元道:「我帶阿蘅回雲都的事,你可有傳信給郡主?」
李重元頓悟的笑道:「這那還需要您吩咐,幾日前就已經飛鴿傳書到了雲都,婧兒應該知道了岳小姐尚在人間的消息,信中我也說了,您會和她一起回去。」
「那就好。」柴昭釋然道,「不能委屈了阿蘅。
李重元點頭道:「婧兒也與我說過不少岳小姐的好處,知道她還活著,婧兒一定很高興,她做事一向得體妥當,迎岳小姐進雲都,婧兒是絕不會怠慢的,少主儘管放心。」
「阿蘅雖不再是靖國公府的小姐」柴昭握緊手裡的韁繩,「可仍然是我最心愛的女人,貴女也好,獵女也罷,我認定的那個人,今生都不會變。」
岳蘅見柴昭遲遲不上前,忍不住回頭探了一眼,恰恰對上他望向自己的灰眸,驚得在馬背上一個哆嗦,白龍不快的嗚咽著像是抱怨了聲。
李重元憋忍不住輕笑了聲,壓低聲音道:「岳小姐看著倔強了些,可骨子也還是個少年性子,實在是有趣。」
「強的很。」柴昭似笑非笑道,「到了雲都,我可還有的受。」
「還有就是」李重元遲疑道,「我也沒有想到,咱們今日帶岳小姐離開,殷家堡的人,竟是一個都沒有來送她。雖是為了避嫌,可著實是有些過了吧。」
「殷家父子可比你我要會做人的多。」柴昭幽幽道,「這份人情,你可也得替我記著,他日,可少不了還予他們。」
「殷崇訣,不容小覷!」李重元小心瞥視著身旁柴昭的眼神,「心腸如鐵,算計頗深,雖是可用成事之人,卻實在不得不防。」
「我與叔父,此時所需的不就是殷崇訣這樣的人麼?」柴昭神情自若道,「若非我也圖殷家堡相助,又豈會千里奔赴綏城,不過各取所需罷了。待他日天下盡歸,自會有他們父子的去處,且行,且看便是。」
「少主胸懷天下,重元知道該怎麼做。」李重元謙卑的低下頭,緩下步子融進了身後柴昭的親衛軍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