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章 蛛痕 文 / 白澋離
我蜷縮在光如鏡面的寒冰上,一次次的甦醒又睡,一次次的,喚醒我的不是哥哥溫柔如清風的聲音,飄渺如飛鳥的衣袂,而是這徹骨的寒冷將我從黑暗中拉出,又從清醒中拖回黑暗。
就這樣,我在這極海最深處的深淵,待了三百年。
每一次帶著痛苦的清醒,我都會用指尖凝力在冰面上刻下一道痕跡,每每如此,那一筆一劃,或深或淺,記錄著我在這裡的時光。蝕骨的寒冷將最後一絲氣力抽走,看著你在冰面上蜷縮成一團,宛如刺一般狠狠地扎入你的每一寸肌膚,每一寸感知,讓你一點點的湮滅在這抽離的麻木中。
蝕骨的寒冷,一絲絲的侵入身體。我裹緊身上的雪狐裘衣,伏在冰面上看著那上面的一對燦金色的瞳孔,閃爍著吞噬一切的光芒,生生的將這無邊的黑暗撕扯出一道光明。
三百年,我果真和別的皇族不同。三百七十歲時,我面對我突然長大成人的身體和長到無法想像的冰藍色髮絲時,竟是沉默。
三百七十歲,可以在撰星殿加冕,可以和兄長們一起狩獵,可以和姐妹們一起幻化成人形上岸玩耍,可是我就連這些也只是想想。
我不是普通的皇族,我是燼歌,蘭斯洛特唯一一個擁有黃金瞳的皇室公主。
我已經不再是小孩子了。
可是仍舊是和少時一樣,無盡的黑暗和冰冷,伴隨著我,冰面上開的絕裡花花開又謝,冰藍色的花瓣飄零在花莖上,冰面上,我的長髮上,散發著幽幽的香氣,似乎並不為凋謝而感傷。
一天,一天。
一年,一年。
我劃在冰面上的痕跡愈來愈多,像縱橫交錯,緊密相連的蛛網,我就好像睡在這張巨大的銀色蛛網之間,蜷縮著身體,等待著,沉睡著。有一天甦醒後的我甚至都被冰面上的痕跡驚住了。我未想過我來這裡竟然這麼久了。
那一條條的痕跡,觸目驚心。
只是我依舊要在這裡,在寒冷中默默地等待著,腦海裡想著那個如同神君一般飄渺清雋的面孔,一日日的沉睡,甦醒。
長髮愈來愈長,冰藍色的頭髮在黑暗中隱隱閃著螢光,就好像這奔流向前,從不回頭的時光,一寸寸的揭示著這個殘酷的囈語,不停地告訴我,我不可能再回去了,我這一生都將和這永世的寒冷相伴。
我在最難熬的時候,用最低級的幻術變出火焰,在指尖上那熾熱的火舌中,我看到了和我瞳孔一樣跳動著的熾熱。
我沒想過,我會用本族高貴的幻術來變出火焰供我取暖,我也沒想過,深淵蝕骨的寒冷總是可以瞬間將我剛剛變出的火焰凝成冰凌。
指尖的冰凌跌碎在冰面上,碎成一片片晶瑩的冰塊。那冰塊上,儘是透骨的冰冷。
接下來的幾年我又試了幾次,結果亦是如此。碎成冰塊的火焰似乎在對我喧囂著:你不配得到溫暖!你是個被皇室遺棄的孩子!
後來我便漸漸地放棄了用火來取暖的念頭,依舊是和這幾百年來一樣,無聊時靜靜的數著絕裡花綻放舒展的花瓣,算著地上自己劃的痕跡。
沒有任何關於蘭斯洛特的訊息,沒有任何的風吹草動。
這裡果然是遺世而**,寒冷的溫度大概是陽光從未青睞過這裡吧。
我不知道,我只是靜靜的躺在冰面上,靜靜的看著那一片黑暗。
如果不是那個人的到來,我想,我一定會認為自己已經被蘭斯洛特的所有人所遺忘了吧。
哪怕是睡夢,也是無盡的黑暗。
突然,一絲溫暖從指間傳遞開了,就好像有人輕執起我的手,隨後,那蔓及全身的溫暖徹底的喚醒了我,我朦朧著雙眼,從那銀白色的髮絲中,看到一個男子清冷的側臉。
似乎是感受到了我的掙扎,那人微微一笑,輕緩的聲音如同天上飄來的天籟一般。我的長眸中,看到的是他氤氳的笑意,耳邊是那空靈的聲音:
殿下,我來接您回家。
嗯,回家,我還有家麼?我輕笑出聲,被刺骨的寒冷再次拖入黑暗。
在昏睡的前一刻,那空靈的聲音再次傳來,如同世界上最美妙的天籟。
蘭斯洛特,便是您的家。
你···你是誰?
那聲音透著一種笑意,我想這樣美妙的聲音,便是那最堅硬的冰也會為其融化吧。
他說,我是定言。
定言····好,我記住了。
被蝕骨的寒冷再次扯回黑暗,如同墨跡一般的天空是令人絕望的幽暗。
一片黑暗中,朦朧之間,我似乎看見了只有法典上才可以看見的神界聖物——謫妖,一寸一寸的沐浴著月光,絕白如流嵐一般的舒展在黑暗中。
雍容華貴,孤絕幽冷。
還沒等我反應過來,身體裡突然湧進的強大的幻息,好像綿綿不斷的波濤一般,湧入我無邊的黑暗。剎那間,黑暗被撕扯開了一道口子,所見之處一片雪白,就好像自己看見的那朵盛世的謫妖,高貴清冷。
待我醒來時,依舊是在他的懷裡。
他那側面的容顏竟和我在黑暗中看見的並無差別,像謫妖的花瓣一樣,帶著如水似冰的透明,高貴典,不帶一點煙火氣。
他銀白色的
長髮隨著腳步的移動而飄揚在空中,宛如破空而去的飛雪,使人莫可直視。那一雙幽藍的眸子,在隱隱的告知他身份的高貴,那對深邃的幽藍色眸子著實使人無比的沉醉和愛戀。他那一身霜白,襯得卓爾不群,謫仙般的氣質實在是清濯。
他也是個極其脫俗的男子。我見過的人魚族也絕非淺薄,但我已然能確認,他的容貌已是絕色傾城之列。
我看著他絕美的側臉,一字一句的說:帶我去哪?
他沒有半點閃躲,接著向前快速的移動著:殿下,臣接您回家。
你麼?我輕笑一聲,格外的森冷,謝謝,我只希望待在極海深淵。那裡就是我的家。
忽然,他笑了。
猶如烏雲盡散的天空,將他身上孤冷的隔膜吹開,我看到一張完美如畫的微笑。
殿下,那裡只是你蛻變的開始,不是你的家。我是定言,是新任的幻滅祭司,我將會保護您,直到我不能再向您效忠的那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