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 節目錄 第3章 轉換身份 文 / 蘇如憶
三日前此事一出,溫清玉逃婚的事實落在溫府眾人的口中,自是怨念。若無溫銜代嫁,溫府蒙受的罪責便是如何推也卸不去的。
溫清玉逃嫁一事,終是在她門前一跪和古氏幾句話後雲淡風輕了起來。
古氏在府中算不得多有權勢地位,可在溫府卻甚是有人緣,少言語卻句句珠璣,直點要處。
玲瓏站在正廳外,聽著廳中的動靜,老爺開了口迎回溫清玉,主母何氏便立馬遣了她去將溫清玉扶回白露閣。何氏是溫清玉生母,雖說緊張溫清玉,可終歸沒有出面,作為溫家的主母,溫清玉如此作為置溫家滿門於不顧,她又怎會沒有半分對這個女兒的怨惱。
聞得溫千山既往不咎,玲瓏面上一喜,二話不說便奔去了襄侯府的大門。
天邊落雨不絕,溫清玉已然渾身濕透,面色蒼白。
大門開啟,玲瓏撐起傘扶住溫清玉:「小姐,老爺不追究了,玲瓏扶您回白露閣。」
溫清玉緩緩抬頭,卻一把抓住玲瓏的手腕,費力問道:「和親的是誰?」
溫家長女和親蜀國之時都城之中傳得沸沸揚揚,都說這溫家的嫡長女嫁得無比榮華,是多年未見的盛況。
溫清玉一路回來,怎會沒有聽說?既是她不在,溫家的嫡長女又和親了去,除卻頂替出嫁實在沒有旁的法子可以契合。
玲瓏一個遲疑,方道:「是銜姑娘。」
銜姑娘,便是府中下人對溫銜的稱呼。溫銜實在裡看卻是二小姐,可族譜未入,身份尷尬,故而府中的下人都是以「銜姑娘」三字稱呼溫銜。
溫清玉攙著玲瓏的手臂,卻因跪地良久,在起身的時候因為一時難以適應膝蓋的疲累而踉蹌在地,此刻的她實在落魄得很。
楊管家上前,與玲瓏合力扶起了溫清玉:「小姐小心。」
溫清玉膝蓋痛意襲來,只能緩緩支起身子。她握住楊管家的胳膊,唇角蒼白,目光定定:「楊叔大恩,清玉銘記於心。」
楊管家表情一滯,說來他不過只是替她往四小姐溫清許處送了一支玉筆。
鬆開楊管家,溫清玉咬了咬牙,挺直了腰板,抑住痛意,仰頭看著「襄侯府」這偌大的門楣,神色莫名。
良久,「吱呀」一聲府門大開,大門再次關閉的一瞬,溫清玉蒼白的唇畔溢出了一抹細微而莫名的笑意,隱藏入了綿綿雨中。
白露閣裡華麗如初,裝飾一如三日前的大紅喜慶。銅鏡梳妝台,屏風小軒窗,都被撤換成了新的。
踏入白露閣,閣樓裡侍候溫清玉的小侍女喜兒便趕緊過來搭手。
二人扶著溫清玉坐下,玲瓏看著溫清玉這一身落魄污亂,不免心疼:「老爺這次真的狠了心了,怎地就這樣任由小姐你跪了三個時辰?」
溫清玉自嘲一笑,笑起來面上蒼白醒目:「總好過被趕出家門好。」
喜兒聽到溫清玉差點被趕出家門,再看著溫清玉這模樣,不覺跪到溫清玉的身邊,眼淚都汪了出來:「怎麼會這樣呢?大小姐怎麼說都是老爺的親生女兒,為何要讓大小姐跪這麼久?」
玲瓏攬開裙角,蹲下身子,摟著喜兒,在她耳邊輕輕道:「喜兒,是二小姐。」
聽到「二小姐」三字,溫清玉神情一滯,卻又片刻露出瞭然的表情。
溫清玉蒼白的面容之上勾出了安慰的笑,撫著喜兒的手,無視喜兒此刻的訝異:「喜兒,大小姐三日前已經去了蜀宮為妃了,你忘了麼。」
喜兒看著溫清玉的眼神,雖有疲憊卻依舊有神。點點頭。
喜兒紮了一頭雙丫髻,年歲尚小,自是比不得玲瓏聰慧通達。
「小姐跪了好久,估摸這會兒膝蓋疼著,你去外頭找些藥來為小姐敷上。」玲瓏思慮周到,見到溫清玉這一身,面色憔悴至此,實在也是心疼得很。
「不必了,我的膝蓋沒有大礙。」溫清玉攔住喜兒,「去給我打盆水吧,讓我梳洗梳洗。」
玲瓏皺著眉:「好歹把這身衣裳換了,人淋了這樣久的雨,若是不換了這身衣裳,染上風寒便得不償失。喜兒,你去給二小姐打盆水沐浴讓小姐歇會。」
喜兒看了眼溫清玉,見其沒有反對之色方應聲而去。
玲瓏一面為溫清玉理著污亂的頭髮,一面道:「小姐這番逃婚老爺氣急,若非二夫人求情,只怕此事難以平靜收場。」
溫清玉神情不變,只雲淡風輕一句:「是麼?」
「老爺雖說既往不咎,可三夫人揪著這件事不松,小姐還是要防著些。」玲瓏不禁自語道。她取了盆中的方巾,蘸了些水,為溫清玉擦拭手背,「二夫人向來謹小慎微,事不關己,此番能為小姐您求情,也真算是雪中送炭了。」
「呲!」溫清玉眉頭一皺,倒吸了口氣。
玲瓏一愣,看著方巾上莫名的殷紅,不覺大驚:「小姐,您的手?」
仔細一看,溫清玉白皙的手背原本該是最最光滑皙透的,這次回來得落魄,她原本以為溫清玉手背的黑色痕跡是污穢,可方巾擦過,根本就是黑色的痂,傷痕已然由紅色化為黑色。
「無礙。」溫清玉面上霎時一冷,抽回了手,接過玲瓏手中的方巾,無視其驚惶的神色,自己為自己擦拭,恍若未覺,「這又有何奇怪?她只是為了她女兒跟她自己。從前她不理是非是為了保全自身,如今她讓我回來的目的無非是要讓邵氏那邊多份擔憂,也賣我個人情,給她自己多個退路,說到底還是為了保全自身。」
「不過我怕她自己打錯算盤。」溫清玉的嘴角溢出一抹冷笑。
玲瓏看到溫清玉這個神情,一番冷意襲過。在她印象之中,她伺候的那個清玉小姐從來不曾這樣笑過,也不曾這樣的口吻說話。
擔憂之心而起:「小姐可否告訴玲瓏,這三日小姐去了何處?三日前為何連書信都不留便不顧自己與府中安危離府逃婚?」
溫清玉聞言眸中略過一絲難明情緒,蒼白如斯的面上,勾起的笑意難尋縫隙:「此事爹若問起我自然會有說辭,無需憂心。」
玲瓏是怎樣剔透的女子,如何聽不出溫清玉的言外之意。
三日前溫清玉蹤影不見,三日後帶了傷痕回來,此間事情斷不會簡單。此刻她不願細說,便是之後溫千山提及,她亦會尋個因由蓋過,畢竟溫千山已經同意將此事就此揭過。
也是由此希望玲瓏不要將她的傷痕之事告知府中。
她伺候的那個小姐,沉靜如水,善良多愁,便是念著牡丹亭的段落都會吟歎「問世間情為何物」的女子,時常站在窗邊看著窗外的小鳥一徑溫婉的笑,總是笑得如一汪春水女兒家情結嬌羞體弱的女子。
「慶兒呢?」溫清玉放下方巾,這才問道。
慶兒是與喜兒一同伺候溫清玉的。
玲瓏笑意漸漸淡了,音調也微微低了些:「銜姑娘去蜀國帶去了,三夫人說慶兒的名字意頭好,有福氣,便讓她跟著去照顧銜姑娘。說來哪裡是什麼意頭好,銜姑娘本就沒人伺候,索性便在小姐這兒尋摸一個跟過去,落實她的嫡長女身份。」玲瓏說著,看了一眼溫清玉,方知不妥,「玲瓏不該妄議主子的心意。」
「你說得沒錯又哪裡算妄議?」溫清玉表情未變,只淡淡道。
此時喜兒打了水,將屏風後的浴桶灌了大半。
「衣服留著,你們去閣樓外候著,等會兒陪我去探探我那個四妹。」溫清玉眼角一挑,言語淡淡,身形微動,壓下身體的痛意強撐著走到屏風後,「畢竟今日若非古氏,我還真會被趕出去。那個二姨娘的人情也是要去謝上一番的。」
屏風後的溫清玉形姿綽綽,背影單薄,從未有過的孤高冷清。
玲瓏看著溫清玉,總覺不妥:「玲瓏留下伺候小姐吧。」
溫清玉手背帶著傷回來,還在府外下跪淋雨三個時辰,若是從前那個嬌小姐,恐怕已然一身孱弱昏倒在府門前。
「出去吧。」溫清玉壓低了聲線。
玲瓏只覺這簡單三個字有著不可商量的口吻。
山水通翠的屏風上林間朱雀仰起了小小的頭,翹望著另一頭溪澗間飲水的白鷺。陸上是走禽安詳貼在地面,仿若聆聽著天地之間每一寸呼吸。周邊綠意繚繞,愜意幽美。
溫清玉環視了白露閣四面,一片靜謐。
大早上,溫清玉知道這個時候該是府裡下人侍候主子們早膳的時辰。
緩緩走至銅鏡處,銅鏡鏡面光滑,與人齊高。
溫清玉撫著自己的臉頰,眸光稍顯憔悴,面色蒼白,唇畔也有些乾裂。看著自己手背上那道猙獰烏黑的傷疤,不禁無力笑了,想她溫清玉這一生,實在是佔盡了福氣,擁著嫡女的地位,享受溫府如此高貴的待遇,竟也會有這樣一天,實在笑話一場。
解開這身衣裳的衣帶,丟在自己腳邊。鏡中女子眉頭一皺,本就蒼白的臉頰因為恨意而現出了一抹潮紅。咬咬牙,只手揭開衣裳的左肩處。溫清玉的肩胛之處,清晰可見的是一道由匕首刺進去的傷痕,如此一成不變的刀鋒傷口,是正面迎來刺進去的結果。
溫清玉手指輕輕撫著這道傷疤,沒有任何的凹凸不平,似是神跡一般平展得不真實。竟成了一道傷痕模樣的印記。
霎時間,三日前的一幕幕如噩夢一般在鏡中浮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