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二十五章 小姐還給從良呢 文 / 戴小樓
安子接過大師姐遞來的排骨湯,端在手上卻只是低著頭不說話,大師姐詫異了下,忍不住就去看了一眼穆先生。
穆先生十六歲參加武鬥,十七歲成紅色小將總帥,二十五入獄,三年後領悟了死生之間的奧秘,突破先天……可以說,穆先生最輝煌就在十幾二十來歲這個時間段,所以,他很瞭解這個時間段年輕人的心理。
講個不好聽的,你再二,能二得過穆先生麼?
很多名人自傳中所謂創業,其實就是年輕人犯二,可是他成功了,於是便吹噓起來,就像是某大賈出書吹噓自己當年眼界高,趁著毛熊國狄朝轟然倒塌,他如何英明神武扛著大米去換回了無數值錢的東西……實際上呢?當年他看別人發財,眼中大熱,也想跟風賺點小錢花花,不曾想就生發起來,從此起高樓、宴賓朋,便開始粉飾臉面講自己年輕時候多麼優秀,如今多麼慈善……歸根結底,時也命也運也,跟他的眼界連半條毛的關係都沒有。
穆先生則很坦誠,他不粉飾,在徒弟們面前也會自嘲當年自己很傻很天真,也就是很二,他說自己從來沒想過自己能入先天境,就是打著打著,威風神氣,最後得意忘形了,後來入獄,在獄中想了三年,想通了,悟了,如此而已,在這之前,其實自己每一個徒弟都比自己那會子優秀。
什麼是宗師風範?這就是宗師風範了,對弟子們說,年輕那會子,我比你還不堪呢,看見不愛紅妝愛武裝的美女,照樣兩腿發軟第三條腿硬,被人一捧,照樣認不清東南西北,別人勸酒,照樣喝得天昏地暗……如今我不也是先天境了麼。
這話自然是安慰成分居多,全國才幾個先天境,可是,你若是穆先生的弟子,聽見這番話會如何?尤其是對比那些吹牛逼吹到連自己都相信了的所謂專家名人們的嘴臉。
穆先生很是理解安子如今的心境變化,當年他剛參加武鬥,一個人打一群人,威風神氣得緊,別人捧他,又趁他喝醉敲斷了他的手臂尺骨,那時候,他的心境和現在的安子應該是一模一樣的。
看著安子沮喪的模樣,穆先生就一笑,自己諸多弟子中,資質就是這小子最好,讓他沉澱沉澱,這也是好事。
當下他就伸手拍了拍安子的腦袋,說了一句,「不管怎麼說,你在我跟前磕了頭,敬了拜師酒,老子我一天是你師父,一輩子都是,別看你有高人點撥突破了九品,即便你今兒領悟了先天境的奧秘,明天又打破虛空見神不壞……」
他說著,一隻手拍著安雨沛的腦袋就力氣大了幾分,「到時候老子武功不如你了,老子還是你師父。」
你還別說,安子他就吃這一套,被師父狠拍了兩巴掌,看著師父轉身出門的背影,一時間,淚水噗嗤噗嗤就往碗裡頭掉,旁邊大師姐吐了吐舌頭,低聲就說:「老頭子更年期了,別搭理他,趕緊把排骨湯趁熱喝了。」
女人永遠不懂男人表達感情的方式。
第二天中午的時候,王憲和洪敏鴻、卜阿波三人偷偷摸摸進了門,穆先生瞇著眼,叼著一根黃鶴樓1916,雲霧繚繞中,他站在按摩床旁,一根手指按在病人身上,正在給人指壓。
胖爺臉皮夠厚,舔著臉上去就喊,「師傅,我們來看看安子。」穆先生眼睛半瞇半合,嗯了一聲,他掛名的徒弟海了去了,也不至於非不讓王憲不叫師傅,倒是旁邊顧家明沉著臉掃了他一眼,把胖子看得毛骨悚然的。
大師姐指了指,「在房間呢!你們動靜小點兒,他還要慢慢調理。」
三個少年忙不迭點頭,一貓腰就鑽進房間。
安子正閉目躺在床上,身上搭著一條毛毯,隨著他的呼吸,肉眼可見毛毯一點點鼓脹起來,隨即,緩慢地分成三次又憋下去,再鼓起來,再分三次憋下去。
洪敏鴻正要去叫他,還是胖爺到底被安子帶著在穆先生這這兒學過幾天,伸手把他一攔,在洪敏鴻詫異眼光中左右看了看,從床尾的三合櫃上拿起一個玉鈴鐺,叮鈴鈴,在安子耳邊輕輕一搖。
「這是什麼意思?」阿波和鴻子不懂,胖子頓時得意了,低聲就說:「所以我叫師傅,你們看師傅他老人家也沒反駁罷?這就是名門高弟跟你們普通小青年的區別了,懂得比你們多……」
「切。」阿波和鴻子忍不住一人對他比了一個中指,對於王憲的厚臉皮,他們已經是無話可說了。
胖爺被兩個死黨比了中指,趕緊舉手,「好好好,安子在練釣蟾功,你們就直接理解是老毒物的蛤蟆功好了,這是高深武學,煉氣入定的時候最好不要隨便叫他們,若不然,他無意識當中一巴掌,啪一聲,把你們腦袋給拍成爛西瓜……」
「臥槽,胖子你太缺德了啊!」洪敏鴻頓時低聲罵了一句,隨即就乾嘔了一聲,說實話,當時穆先生一巴掌把譚宇的腦袋拍成爛西瓜,那場面,當時或許因為驚呆了,似乎還沒什麼,可事後回想起來,的確驚心動魄,這兩天揚州府第二中學高中部二年級一班上補習課,不少同學私下講起那晚的事情,都暗中表示,吐過的,做噩夢的,比比皆是。
這時候,安雨沛從調息中醒來,聽見三人對話,坐起來就笑了,「你們別聽胖子瞎掰,其實師父以前考據過這事兒,認為是從如來教教儀中演化而來,實際意義不大,就跟咱們上課喊,其實跟上課內容關係不大,只是習慣成自然,只要是練調息功的,大多會備著這個玉鈴鐺,我以前上課都經常練蛤蟆氣,也沒見把你們誰的腦袋給拍了。」
「安子,我跟你說。」胖爺趕緊岔開話題,一屁股就坐在了床邊,「咱師傅真是神通廣大,我上網搜了搜,根本沒有一丁點兒關於師傅一巴掌把一個中南海保鏢的腦袋給拍爛掉的事情流傳。倒是咱們二中的貼吧,有別的
班年級的學生說,咱們班郝若若在翡冷翠上網被人摸了屁股,可也僅此而已。」
安雨沛冷笑了下,「揚州知府想要捂蓋子,你還能掀開?再說了,有人會信麼?空手接子彈,然後一巴掌把人腦袋給拍爛了,就好像是反器材狙擊槍一槍打的一樣。」
胖子頓時呃了一聲,摸了摸腦袋,「這倒也是,咱師傅這神功蓋世,說出去也沒人信啊!」
「我得糾正一下。「」安子看著胖爺,很正色就道:「那是我師父,不是咱師傅……」
阿波和鴻子頓時低聲嗤笑,胖子哀嚎了一聲,「安子,哥哥我待你不薄罷!我只要弄到錢,可都是大家一塊兒吃喝掉了,親兄弟也不過如此罷!」旁邊阿波一臉哀怨,四個人中他家境最好,零花錢最多,胖子所謂弄到錢,恐怕有一大半都是他掏出來的。
洪敏鴻就講公道話了,「得了罷!那都是阿波的錢好不好,跟你有一毛錢關係麼!」
王憲臉皮夠厚,自然不會計較這些,只是哀聲對安子說:「你瞧,咱們四個關係這麼鐵,為什麼,有緣故的呀,當初都是我一個個敲詐過你們,大家不打不相識,英雄惜英雄……」
這廝可真是蹬鼻子上臉了,越說越來勁兒,正說著,顧家明進來,「大師姐給你燉的黨參枸杞雞湯。」安子趕緊道了一聲謝謝顧師兄。
顧家明把碗放在床頭,冷冰冰的臉蛋轉過來,衝著王憲就說道:「當初安師弟領你來練拳,你來了十五天,每一次練不到半個小時,後來就不來了,你當我們穆門,隨便什麼阿貓阿狗都收的麼!」
王憲被顧家明這一番話說得是兩眼發愣,面紅耳赤,卻一句話都反駁不了。
安雨沛就給王胖子解圍,「顧師兄,其實王憲他還是有幾分天賦的,他那一招石碌碡,練得也算爐火純青了,胖子,你還不使一下給顧師兄瞧瞧。」
胖子趕緊哦了一聲,可他這個脾性罷!說個好聽點兒,就叫做比賽型選手,說難聽了,就叫人來瘋,平時反倒是發揮不出真實水平的,顧家明一瞧他那架勢,頓時一撇嘴,「披著八極拳一層皮的石頭拳,也好意思叫石碌碡?我告訴你,下次再來,老老實實喊先生,再亂喊,瞧我不打斷你的腿。」
瞧著撲克臉顧家明出去,胖子頓時垮了臉下來,忍不住自言自語嘀咕,「師傅也沒反對啊!就他事兒多,怪不得沒人喜歡他,一張臉生得跟一張撲克牌一樣……」
安雨沛也無可奈何,只好安慰他,「顧師兄外冷心熱,誰叫你以前跟我來了不好好練呢!這事兒不急,慢慢來。」
胖子頓時大聲叫屈,「小姐還給從良呢!還不給人家悔過的機會啊……」安雨沛一聽,滿臉苦笑,這傢伙,真是個滿嘴跑火車的。
「胖子,過了啊!」洪敏鴻拍了拍他肩膀,「咱們今兒來主要是代表朝廷,代表國家,代表人民,來探望英雄安雨沛同學的……」旁邊阿波頓時插嘴,「你這個同志,思想極為要不得,要低調,低調。」
擦啊!
安雨沛忍不住心中爆了個粗口,對三人比起了中指,「老夫我怎麼認識你們這幫損友。」
阿波嘿嘿一笑,「瞧,中指都起來了,我就說,咱們安子那是什麼人呀!不就是神馬點破丹田,小事一樁,根本不放在心上的,多大事兒,修修不就回來了。」他說著,就沖安雨沛一齜牙,「安子,你說是不是這個道理。」旁邊王憲和洪敏鴻頓時嘿嘿笑了起來,安子只好打腫臉充胖子,陪著笑。
等三人離開,安雨沛這才苦笑,這箇中滋味,如人飲水冷暖自知,旁人關係再親近,再鐵,他終究體會不到武林中人丹田被破的感覺。
那就好像原本能飛翔的鳥兒,突然有一天不能飛翔的感覺。
可是,安子他不能說,只能裝出笑臉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