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265.第265章 世間安得雙全法 文 / 清潭
這份卷宗上熟悉的字跡,令錢多多一眼看出是查瑜整理的。而他此次的任務,便是押解六世達、賴喇嘛倉央嘉措進京城。
看完之後,錢多多心裡沉甸甸的。
歷史上的倉央嘉措,是作為藏族和滿清皇朝的犧牲品,死於進京途中的。可這樣一位在西藏歷史上生平迷離,極具才華,也最受爭議的一屆達、賴喇嘛,她是不是該做點什麼呢?
若她沒記錯的話,野史中好像是說這位六世達、賴喇嘛此次並未身死,而是隱姓埋名遠走海外。也就是說,若是施救巧妙的話,他還有一線生機。
嗯!決定了!她要救人!
如果要救人,又該如何救法?難不成她還敢和康熙皇帝對著幹嗎?不行不行不行,真那樣的話她自身也會受到牽連,乃是下下策。可是,這件事既然讓她這位穿越者給遇上了,怎麼說也要「略盡綿力」不是?
錢多多的目光從卷宗上移到查瑜身上,久久沉思。
數日之後,馬車趕到了西藏南部的布達拉宮。
早在看到卷宗的那一刻,錢多多便已知曉自己錯怪了查瑜。這次,並非是因為查瑜小心眼才帶她離開,而是他接到了密旨,確實來此押解一人進京。
這個人叫:倉央嘉措!
錢多多一路上對這位六世達、賴喇嘛很是好奇,連連追問有關此人的事情,表現得十分之不淡定。
「查瑜!皇上為什麼派你來呢?」
「我曾隨陛下征討準噶爾,對這邊的地域人文比較熟悉一些,故而才奉命前來押解人犯,有什麼問題嗎?」
查瑜覺得有點莫名其妙,不過是解送一個喇嘛,至於這麼大反應嗎?今年西藏那邊鬧得有點凶,這位喇嘛不過是替罪羔羊,被押解進京再正常不過了。
「當然有問題!他不是人犯!」
錢多多情緒有些激動,看到查瑜的驚愕表情,眼眸閃了閃,才轉移話題道:「大師在哪?我能見他嗎?」
查瑜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推開了身邊的房門。房間內,一位年輕人正閉目盤腿坐在床上,身穿綢緞衣衫,手戴戒指,頭蓄長髮,聽到開門聲才睜眼望來。
「倉央嘉措!真的是本人嗎?」
錢多多一下子衝了進來,激動地拉著人家少年的手握著。這一舉動,不僅把對方嚇了一跳,也把查瑜嚇了一跳。
「放手!你做什麼?」
「咳……那個,我只是見到大師太高興了。對不起,有點失態,大師不要介意哦!」錢多多心潮澎湃,卻尷尬地抽回自己的手。
倉央嘉措也非凡人,只是愣了一下之後回她一笑,並沒有任何不悅。
「大師,我特別喜歡你的一首詩!」
「哦?施主看過?」
「嗯嗯,不僅看過,我還能背誦出來。」錢多多好似他鄉遇故知般,興奮地背誦起那一首《見或不見》:
你見,或者不見我
我就在那裡
不悲不喜
你念,或者不念我
情就在那裡
不來不去
你愛,或者不愛我
愛就在那裡
不增不減
你跟,或者不跟我
我的手就在你手裡
不捨不棄
來我的懷裡
或者
讓我住進你的心裡
默然相愛
寂靜歡喜
……
她的嗓音帶著三分哀傷,三分深情,三分溫柔,朗朗誦出。倉央嘉措的眼神倏地一亮,好似昏暗的天地中看到了一盞明燈,光彩霎時綻放。
「女施主……」
「大師……」
二人兩兩對望,彷彿穿越時空,遇見了唯一的知己。可是此情此景落入旁邊的查瑜眼中,卻覺得心裡十分之不舒服。一個不願遵守清規的出家人,一個特立獨行的少女,這兩個人之間不會發生什麼不該發生的事吧?他們應該是第一次見面才對,怎麼她對一個出家人如此上心?
「咳咳……跟我走!」
查瑜忽然大聲乾咳起來,一把拉著錢多多出了房間,直到回到他們二人的下榻處,還未放手已被錢多多甩開。
「查瑜!你幹什麼呀?我還有好多話要和大師說呢!」
「不許去!」
查瑜的手再次抓住了錢多多的手臂,將想要返回去的她,又給拉了回來。兩個人拉扯了起來,錢多多幾番掙脫不開,忽而放棄了。
她定定地望著查瑜,道:「我要救他!」
「什麼?」查瑜有點茫然。
錢多多一指倉央嘉措住的那間廂房,斬釘截鐵重複道:「我、要、救、他!」
查瑜的呼吸一窒,下意識地放來了錢多多的手臂,可她卻反常地站在原地沒動。
「你在說笑嗎?」查瑜只覺得舌頭發苦。
「你看我像在開玩笑嗎?」錢多多目光堅定。
「可他是朝廷欽犯,聖命難違……」
錢多多眼睛一亮,忙扯著查瑜的衣袖,道:「只要你肯幫我,我一定能救他的。查瑜,幫我好不好?」
查瑜眉頭微皺,望著錢多多半天無語。
次日後,一連數天,查瑜顯得十分沉默,任憑錢多多如何遊說,他始終沒有表態。解送六世達、賴喇嘛的官兵已經朝青海出發,誰也不知道查瑜暗中在倉央嘉措的飲食中做了手腳,導致他一路嘔吐腹瀉不止,並遞了一份奏折給康熙帝。
大意是說,六世達、賴喇嘛身染惡疾,恐禍害京城百姓。況,此人身份特殊,若久居京城只怕會引起朝廷和藏族更深的矛盾,故而不宜解送進京。懇請陛下聖裁!
眾人一邊朝青海趕路,查瑜卻一邊等著朝廷的回復。
這一天,行至蒼涼荒蕪的青海湖畔,皇帝聖旨到,斥欽使辦事不周說:「爾等將大師迎至內地,安置何處?如何供養?」負責解送的一干欽差,立時慌了手腳。一方面誰也不能確定倉央嘉措就是假的達、賴,另一方面,當今陛下顧慮與藏族的關係,這道聖旨讓給所有人十分費解,等於是在質問——你們此事將達、賴喇嘛給我送來,讓我怎麼辦?他們唯恐進京後被康熙帝責罰,紛紛前來向查瑜請教如何應對之策。
查瑜聽著一群人吵吵嚷嚷,看著一群人像熱鍋上的螞蟻般方寸大亂,他卻一言不發,好似局外人一般。但是,他的目光卻落在身體已經明顯虛弱的倉央嘉措身上。
倉央嘉措冷冷地對隨從說:「這都是你們咎由自取!當初你們是怎麼謀劃的?不是指認我是假的達、賴喇嘛嗎?怎麼現在竟然心虛了?這樣也好,我非走到京城去見見大皇帝,把話問個清楚。」
隨從慌了,一時不知所措,只好苦苦哀求倉央嘉措,「佛爺!萬萬不可啊!若真到了京城,大皇帝一怒之下,就要了我們的命啊!」
「是啊是啊……」附和聲立時一大片。
倉央嘉措平靜了一下,目光有意無意中掃過查瑜。錢多多心裡狐疑,也跟著望向查瑜,卻見他始終眼觀鼻鼻觀心置身事外的態度。可是,倉央嘉措的表情,卻讓她十分篤定,這兩人之間有貓膩。
難不成他和查瑜達成了某種默契?
錢多多正在猜測間,忽聽倉央嘉措說道:「這樣吧,我不去京城了,但也絕不願回拉薩受辱。不如我從此遁走,你們就時候我病逝即可。」
那隨從聞言,登時大喜,叩頭稱謝:「佛爺,如此甚好啊!」
兩名欽差和一群官兵,也是喜不自禁。可這麼大的事,也要查瑜點頭才行。他可是皇帝身邊的進侍,等同是皇帝的眼睛和耳朵,若是這邊他們私自做主把人放走了,查瑜回去參他們一本,那也夠這些人喝一壺的。
所有人的目光,同時望向查瑜,等著他表態。
查瑜看了錢多多一眼,卻背負雙手,朝遠處走去,一副「我在欣賞風景,我什麼都不知道」的態度。同一時間,倉央嘉措也就地打坐,閉上了雙目,臉色蒼白,一副不久於人世的樣子。
錢多多愣了下,忽然明白過來,忙一臉悲痛之色,揚聲道:「各位大人,大師被解送途中,行至青海湖濱時,坐下打坐,奈何身染惡疾,不幸圓寂與此。可惜啊!可惜!」
這番作假之態,卻像指路明燈一樣,啟發了眾人。
「可惜……可惜……」
「那這『屍體』……」
錢多多眼眸一閃,忙截口道:「藏人信奉天葬,便由著大師在此地升天,重回佛祖的懷抱吧!」
「是極!是極!」
「對對對!理當如此!」
「那查大人那邊……」
錢多多一本正經道:「查大人只知道,大師已圓寂於此,其他一概不知情。各位大人,想必也和查大人同心吧?」
兩名欽差忙點頭哈腰道:「當然!當然!」
「那就走吧!查大人還在前面等著大家呢!這青海湖光瀲灩,既然我們有緣行到此地,自然要領略一下當地的美景才不虛此行。兩位大人意下如何?」
「查大人和錢姑娘既有雅興,我等自當陪同。姑娘請!」
「不敢!兩位大人先請!」
錢多多雖然在和欽差說著客套話,卻沖隨行的玄武朱雀四護衛施了個眼色。等她追上了查瑜的腳步,回頭一望,恰好看到一行官兵也都相繼離去。
遼闊無垠的青海湖畔,只剩下那個蒼涼清秀的身影,那個有著佛般情懷的男子!
《秘史》中記載:關於他的去向,有著各種各樣的版本。據說,那年的冬天,在淒冷荒涼的青海湖畔,倉央嘉措並沒有死去,他逃了出來,又往山南朝拜桑耶、昌珠等寺廟。先後周遊了青海、甘肅、蒙古、四川、西藏、印度、尼泊爾等地,據說曾當過乞丐,送過屍體,生活極為艱苦。十年後,他來到現內蒙古阿拉善旗,從此在此地生活,先後擔當了13座寺廟的住持,講經說法,廣結善緣,創下無窮的精妙業績。清聖祖康熙愛五十六年,遊歷北京,半年後返回蒙古阿拉善旗,以此為駐錫地而活動於蒙古、青海一帶。後曾到五台山弘法,隱姓埋名直到乾隆年間才圓寂,享年64歲。
至於他是怎麼逃出來的,這就眾說紛紜了。但他的事跡為廣大阿拉善人民傳誦,當地人民為他修建了靈塔,供奉了他的遺物。
「曾慮多情損梵行,入山又恐誤傾城。世上安得兩全法,不負如來不負卿……」
錢多多喟然長歎,只願他今後一世安穩。她的目光,移向身側並肩而行的查瑜,不由淺淺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