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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節戰守之策,非戰非守 文 / 雪天雪晴 非包月作品

    從平壤這裡來看,是戰是守,可謂一波三折,到了朝令夕改的程度。

    史料記載:自從進駐平壤,清軍在李鴻章「堅紮營壘」的指示下,以「先定守局」為上策。

    但衛、馬、左、豐四將領地位並列,「平日彼此拜會,專尚虛」,軍中早有人「知其不可守」。

    諸將則惟「日督勇丁並朝民於城內外築壘,環炮而守。及志超至軍,彌庸懦,無佈置,識者憂之。」

    就是說,四位將領定下了「防守」戰略,然後,便躲在城裡,除了組織部隊和百姓構築工事,架設大炮,然後就是相互之間拜訪、嘮嗑,客氣客氣,估計還要請吃、吃請。其它,便一無所事。

    這就是未定統帥造成的局面。

    連軍中都有明白人看出來「不可守」了。

    等葉志超退入平壤,接到朝廷任命,擔任平壤清軍「總統」之後,葉志超更是顯得束手無策了。

    就在這樣的虛耗中,先敵一步佔據平壤的戰略意義,正逐步地被耗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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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然,估計也可能,葉志超不停地轉圈子,是在緊張的思考,只是需要時間。

    戰前,擺在主帥葉志超面前的頭等大事,是早日確定戰守之策。

    首先,可以肯定,只是一直遠遠躲在後方聽槍炮聲,「跑路」前都未與日軍見上一面的葉「總統」,說什麼也不會趁著日軍大隊還未在平壤集結,打什麼主動的進攻戰了。

    光從清軍派出的探騎每天只在平壤附近活動,東僅到成川,南不過保山、黃州一帶,就能看出葉「總統」的戰略視野有多大,決心有多大。

    8月31日,葉志超決心已下!

    葉志超向上打報告,提出的是一個「俟兵齊秋收後合力前進」的計劃。

    這個戰略目光夠深遠,打算夠長遠,估計還體諒朝鮮百姓,怕踩壞了百姓的莊稼。

    秋收後——就是不知道日本人允不允許,同不同意到那時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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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然,這個計劃被李鴻章客氣地批評為「老成之見」,「潛台詞」就是——保守,畏敵,避戰。

    此時朝鮮已有一萬多清朝大軍,李鴻章要的是葉志超在平壤站穩腳跟之後,相機出兵,主動迎敵,可不是等什麼莊稼收完,倒出原野來。

    9月2日,李鴻章接平安道閔丙奭電報,得知日兵已自元山登陸,南路平山日兵到瑞興,急電葉志超「預備進佔」。

    3日,葉志超復電了,直言怕敵切斷後路,不敢迎擊來敵。

    所憑的理由竟是:聽說——大島(義昌)曾經說過,如果我軍前出,他就由水路登陸,切斷我的後路。(「聞大島有云:『若我軍前進,渠由水用船載兵登岸,襲我後路,斷我轉運。』」)

    這個情報哪來的?我翻閱資料,在一本書裡發現:竟是漢城的朝鮮翻譯探查到的。

    葉志超的話是真是假,是不是他編造的敵情,這裡不好認定。

    但總讓人懷疑,反正我覺得,光這個渠道就不那麼可靠,不可靠在中間似乎缺少什麼環節。

    如果是清軍的翻譯,怎麼探聽到的日軍情況。

    是日本人請的翻譯的話,還有可能探聽到,但又怎麼傳到清軍這裡的。

    我就這個問題琢磨了很長時間,也到處查證。最後得到的唯一可能有關聯的,還是在大院君李罡應身上。

    有人說,李罡應被迫與清軍斷交,但私底下卻仍然與清軍聯繫,包括送出日軍行動的情報。如果真是這樣,那這個渠道就幾乎無縫地連在一起了。

    李罡應真的是這樣,做過這些事情嗎?確實有這個可能。這個需要從他本身和面臨的處境去分析。

    李罡應被日本人扶上寶座,與上次被亂兵擁護奪回王權,雖然都是被利用,卻有很大的不同。也許是為了保住了自己的兒子,據說他當時將兒子痛罵一通,李熙也痛哭著承認錯誤。上演這樣一場親情戲碼,驗證了我的猜測。

    而且,李罡應完全是委屈求全,他並不是很得日本人信任,只是在那個職位上而已,是個不折不扣的傀儡,這點沒有疑義。甚至連新任命的政府首腦金弘集也是「兩面派」,別看這傢伙很反清的樣子,一看大清不行了,也不避諱乾隆爺「弘歷」的名諱了,正大光明地把「金宏集」改回了金弘集。真正被日本人扶持起來掌權的,是金弘集手下的一幫「親日開化派」(在日本攻打王宮中做內應的)。

    李罡應在日本人的眼裡,一直是親清派的,「七十五年來,只知有中國,不知有其它,是自頂至踵完全為『頑固』所充滿的老翁。」有記載說,李罡應安排自己的孫子掌管宮內親兵,聯絡了東學黨人員,號召他們起來抗日,為依靠大清反擊日本人作準備。而且據日本的資料,說他確實與清中暗中相通,還有一封給清軍的書信被日軍截獲。

    如果日本人的記錄不可靠,還有一個可以作為輔助判斷——閔丙奭。日軍未到之處的各地朝鮮官員,仍然與大清緊密合作,團結起來保衛朝鮮。即使是在朝鮮王宮向清軍下達逐客令之後,這種情形依然存在,估計一是與大清感情仍在,二是視日軍為共同寇仇,三是,可能朝鮮國王李罡應雖然應日本人的邀請而「邀請」日本

    人幫助,卻並沒有認真約束各地的官員與清軍脫離合作。

    所以渠道的問題,基本可以確定。

    但,就是情報的真假,還有一些問題。下我會詳細說到,日軍的行動,對照一下就明瞭了。我只說,此時葉志超如果真摸準了日本人怎麼打算的,倒是妙了,對指揮員來講,還有比這更幸運、更有利的事情了嗎?

    但「聽說」是聽大島義昌說的,這也不是一個旅團長的任務,也不可能由他嘴裡說出來呀。

    如果真是他說的,讓大院君探聽到,再傳給葉志超,那……真是複雜了,也太有戲劇性了,大島義昌掌握大院君與清軍聯繫,智設「反間計」,快趕上《三國演義》了。

    可以懷疑,這裡不做妄斷。

    總之這件事,半真半假。葉志超的話,反而讓人懷疑,搞不好,他還是假托的朝鮮情報呢。

    主要是,隨後葉志超便話題一轉,要起兵來了——

    我軍到朝鮮的雖說一萬幾千,但實際還有沒到齊的,加上沿義州、安州一路留下守衛,保護後勤運輸線和運彈藥給養,平壤不過萬人。怎麼也得有四五萬人,嚴密部署,把住前沿後方——看葉志超的勁頭,估計得一個挨一個,圍著平壤幾層,鐵桶一樣——才可保萬無一失。您看看想想辦法吧。

    這是葉的原話,不帶任何虛構萬分:「名雖萬有數千,實在各軍馬步有未到齊者,亦有護運由義州、安州分扎後路者,現平壤不過萬人。陸軍勞費萬端,必有四萬餘人,厚集兵力分佈前敵後路,庶可無虞。請籌調添募。」

    大敵當前,還要指望「籌調添募」,這不是給李老帥出難題嗎?

    對,是出難題。

    其實兵多了好辦點,這個沒錯,真有一百萬,踏步上去,踩也把日軍踩死了。但我覺得葉志超只是拐了一個彎,重新提出自己的主張:

    仍舊還是——即使不後退,也要守在這,暫時不宜進兵。

    李鴻章絕對不會接他這個「茬」的,當天就直接指示:「應與諸統將密籌,挑選精銳,間道出奇,攔頭痛擊,使其畏威不敢深入。我軍未齊,自然不能遽然前進,須將日隊設法擊走一兩處,俟後佈置周密,相機進發。」

    李鴻章的意圖很清楚:出去,迎敵。

    挑選精銳,偷襲也罷,埋伏也罷,先挫掉敵人的銳氣再說。

    李鴻章的謀略的確很老辣。——管他敵人幾路來,先打走他一兩路。

    關於李鴻章的「擊敵一路」策略,我們在這裡稍作討論。

    薩爾滸大戰,努爾哈赤面對明軍四路大軍,也是「任你十路來,我只一路去」,集中兵力擊敵一路,逐個擊破,遂取得大勝。

    後來的,**老人家指揮我紅軍反「圍剿」、八路軍反「掃蕩」,也往往抓住一路弱的,集中優勢兵力打「殲滅戰」,擊破敵包圍。

    無數戰例證明,防守一方應「主動跳出去,爭取外圍作戰,而不致困於內線,將主動權全部交給敵人」,這是善守的法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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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葉志超來說,如果確定要打防禦戰,也應按李鴻章的指導,主動出擊那麼一兩下子。

    這是採取「攻勢防禦」的問題,他應該很清楚。

    連光緒皇帝看到葉志超的電報,都看出了問題,不僅是不悅,是已經急了。當即指示李鴻章:「現在敵氛已逼,所有分佈進剿機宜,著即妥籌具奏;不得以兵未全到,束手以待敵人之攻,而於敵之分兵修道,聽其自由往來,不思半濟而擊之術也。」

    說的是同一個道理——要在敵調整之時,就打出去、擾亂敵人,尋找殲敵機會,決不能坐等敵人舒服地準備好,穩穩地來攻。

    皇上都看明白了,老帥也直接點透了,前敵主帥葉志超還「揣著糊塗」,有些不應該。

    打了半輩子的仗,升到提督位置,難道就是憑嘴皮子上來的嗎?

    實際上,他不是糊塗。

    葉志超拖延不前的原因,是他私底下根本就沒有打算守平壤。

    什麼秋收後,什麼俟大軍齊整,沒說出來的,是在鴨綠江後面等大軍、等秋收,而不是平壤。

    他的策略,既不是戰,也不是守,而是——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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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麼我們再來討論一下這個策略。

    的確,此時討論退守鴨綠江,已經難稱得上是「上策」。

    後來的人,包括現在的人也有一種觀點,應該放棄平壤,固守鴨綠江一線。

    這種觀點,我敢肯定大家想的是「早知平壤守不住,不如……(退守鴨綠江)」。

    我們前邊在「牙山成歡之戰」一章裡,討論了清軍戰略退卻,爾後戰略反攻的可行性。

    但,這個問題,重要的一點,是時機。

    時機的背後,是形勢。

    那是日軍開始派兵朝鮮之時。如果那時撤兵,消除日軍派軍的借口,就爭取了戰爭準備的主動權,而將處理在朝日軍的問題拋給了日本人。

    這個可行性,到此時,不說完

    全不可以吧,恐怕可能性也不大了。

    形勢已經變化,時機已經失去。

    此時,日軍拿到了朝鮮國王的「授權」,兩軍已經宣戰,豐島一戰等於通知日本艦隊已經主動找上門來,威脅大清艦隊,而日本陸軍也步步進逼,迫向平壤……

    退無可退。看大清進軍的速度,就知道他們也難以迅速縮回,擺脫敵人。

    即使清軍毫髮未損地退到鴨綠江,如果讓日軍也完整無損地前進到鴨綠江,結果也好不到哪兒去。清軍準備,日軍也準備,只能更充分,估計清軍在鴨綠江也難擋住新銳之師。

    所以,此時的優先選擇,還是打出去。

    不管是守平壤,還是撤退之前,都應挫敵鋒芒,爭取時間,並盡最大可能地殺傷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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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葉志超不戰而退的主張,是早就打下的主意。

    他曾召諸將會商,提出:「敵人乘勝大至,鋒芒正銳,我軍彈藥不齊,地勢不熟,不如各整隊伍暫退璦州,養精蓄銳,以圖後舉。」

    據說,當時各位將領一半同意,一半反對(史稱「諸將依違參半」)。

    其實,對這個意見,只有左寶貴極力反對,拍案而起:「敵人懸軍長驅,正宜出奇痛擊,使只輪弗返,不敢窺覦中原。朝廷設機器,養軍兵,每歲靡金錢數十萬,正為今日耳,若不戰而退,何以對朝鮮而報國家哉?大丈夫建業立功,在此一舉!至成敗利鈍,不遑計也。」

    左寶貴慷慨陳詞,怒色形面。

    然後,馬玉崑也支持了左寶貴的意見。

    其他「四大軍」將領估計了一下形勢,也決定守平壤。堂堂之師,費這麼大勁進入平壤,沒打出一兩個勝仗,這樣回去實難交差。

    葉志超本來對私自撤軍不能不有所顧忌,考慮撤軍是個大事,不拉幾個墊背的,將來不好說。現在見得不到「多數人」支持的票數,一時間,也不敢再做這個主張。

    只是,「一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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