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百一十三章 你就是你 文 / 麻辣辣
「我跟隨老頭在一座不知名的深山中學了好幾年武藝，其實，老頭不只武藝極高。且精通岐黃之術，他將我體內的蛇毒解了個差不多，後來遺憾的告訴我，因體內蛇毒種類太多，且有些相生相剋，體內的毒已經不能根除了。」
楚謹瑜的雙手，不由得撫上了當年被咬的最嚴重的小腿，沉聲道，「各種蛇毒交織在我的體內，無意間給我造就了百毒不侵的身體。只是，不幸的是，還衍生出了另外一種心的毒素。引子便是酒，只要沾了酒，我便會毒發。那時體內各種毒素清醒，將我變成一個無血不歡，令人聞風喪膽的怪物，屆時須得以毒攻毒，方能讓我好受些。只是，以毒攻毒未免太過狠辣，且我身子孱弱老頭怕我出事，便強令不允許我沾一滴酒。」
宋明月明顯感覺到楚謹瑜身子緊繃，甚至有些微微顫抖，她不由的伸出雙手，將此刻難受的像個孩子般的楚謹瑜輕輕的摟在懷中。
她拍了拍楚謹瑜的後背，溫暖的聲音像黎明的太陽，散發著絲絲柔光，「過去了，都過去了。咱們還有未來，不要沉溺與過去。」
奇跡般地，楚謹瑜停止了顫抖，只是嗓音依舊有些微顫，「十二歲那一年，我永遠忘不了。因那日是母妃與父皇的祭日，我想著自己還不能為父皇母妃報仇，心中痛苦。趁著老頭不備，偷偷痛飲了一回。」
楚謹瑜瞇著眼睛，將眼中的痛苦神色紛紛掩蓋，「老頭發現我時，我昏倒在半山腰，而山腳下整個村的村民，包括家畜，已將全部沒有了生命跡象……」
說著，楚謹瑜再次顫抖起來，俊朗的臉龐上印下一道道悔恨冰涼的淚痕。
「明月，我的手上沾染了無數無辜之人的鮮血，我就是該下地獄的劊子手！如此骯髒的我，你，你怕嗎？」
楚謹瑜微微推開宋明月，頭一回，臉上顯現出自卑的神色。
宋明月緊咬著下唇看著他，他乃先皇最疼愛的兒子，甚至曾有望問鼎皇位的皇子，乃天之驕子。
此刻，卻像只受了傷的鴕鳥般。
痛苦難忍，竟在自己面前表現出了自卑的神情！
這樣的楚謹瑜，是自己從未見過的。自己所認識的楚謹瑜，是對外人淡漠，但是對自己時而溫柔、時而高冷的王爺。
只是，唯一不變的是，他對自己的寵溺與保護，是別人都做不到的！
此時，他需要多大的勇氣，是有多麼深愛自己、信任自己，才能將曾經最不堪的往事，自己掩蓋無數年的傷口剖開，血淋漓的展現站在自己面前。
怕是有無數個午夜夢迴，那些個無辜慘死的怨恨徘徊在他編織的夢魘之中，難以入眠。
而且，當年，他還只是個十二歲的孩子！
便已經歷了如此慘烈之事，在自己毫無意識的情況下，就那樣結束了本該沉浸在香甜的睡夢之中的無辜百姓……
想到此，宋明月心疼的摟緊了他，語氣有些焦急，有些哽咽，「不，我不怕。我不在乎你變成了一個什麼樣的人，也不在乎你曾經雙手沾染多少人的鮮血。我只知道，你是無辜的，你是被害的那一個，你是在這沾滿無數人獻血的皇權之下，受傷最難以癒合的那一個！你是楚謹瑜，你是我宋明月的楚謹瑜。除此之外，你並無過錯。」
「可是我，我傷害了那麼多的無辜之人，我……」
楚謹瑜抬起頭，眼中閃現著迷茫，下意識的接道。
「不，若是那些人泉下有知，也定會知曉你不過也是被害者。他們就算要怨恨，也是該怨恨傷害你的那一個人！就算要怨恨，也是怨恨楚謹灝，他就是個豬狗不如的畜生！」
本答應了外祖母與太后姨母，此生就算楚謹灝再怎樣對自己，也不會傷他性命。
可眼下，知曉了楚謹瑜曾經被楚謹灝害的小小年紀便失去父皇母妃、小小年紀便要承受常人難以承受的痛苦。
小小年紀便要學著壓抑自己的想法，自己內心的仇恨。
無人知曉，楚謹瑜跟隨他師傅在深山學武時經歷過怎樣的苦痛，多少艱辛。怕是只有夜深人靜時，楚謹瑜才會卸下心頭所有防備，獨自一人蜷縮在被窩中哭泣。
想念摯愛他的父皇母妃。
更是無人知曉，毒發時他要承受何種難以承受的痛苦。更是在清醒時，看著滿地屍體殘骸，他心中究竟有多麼內疚，多麼恨自己！
與他同齡的尋常人家的孩子，都還在父母膝下承歡，無憂無慮。他卻要背負著那樣重的血海深仇，是怎樣一種意志，讓他撐到了現在？
「是，我在為父皇母妃以及被我殺害的無辜百姓立下的衣冠塚前發過誓，此生，定會拿楚謹灝的血來祭拜他們！」
楚謹瑜瞇著眼睛，咬牙切齒的說道。
「衣冠塚？」
宋明月不解的看著楚謹瑜，「為何？」
「父皇母妃去世後，我一直偷偷尋找機會想去皇陵祭拜他們。無奈，楚謹灝把手森嚴，且那時我勢單力薄，武藝也還未學精，因此沒能進皇陵。後來擺脫師傅攜我進去過一趟，我才發現，楚謹灝不知將父皇與母妃的棺槨放在何處，皇陵裡面只有兩副空棺。於是，我便在山上為父皇母妃立了衣冠塚。還有那些被我……的無辜百姓，我也全立了衣冠塚，希望他們能安心去吧。」
楚謹瑜歎了口氣，不由自主的將腦袋靠在了宋明月細弱的肩膀上。
「嗯呢，一定會的！楚謹瑜，你還沒
告訴我後來你是怎樣回宮的？」
「後來我一直苦學武藝，想著有朝一日能替父皇母妃報仇雪恨。終於在我十四歲那年，老頭告訴我，我武藝已學精。能獨自下山報仇了，讓我想做什麼，便大膽的去做。有一天，聽到太后要出宮祈福，於是，我尋了個機會混進一起上香祈福的人群中。後來，被太后發現了，就那樣帶我回了皇宮……」
「太后姨母待你可好？難道，後面楚謹灝便沒有反對過麼？」
「好？不過是自己心中愧疚，所以才努力待我好罷了！」
楚謹瑜自嘲的牽了牽嘴角，冷笑一聲道，「據我所知，母妃生前與太后情同姐妹。後來便是因為父皇疼愛我多些，太后便與母妃心生嫌隙，後來乾脆斷絕了來往……呵呵，在我能記事後，總是能看到母妃將前些時日太后壽誕時我獻上的那尊玉觀音抱出來認真的擦拭，即使有很多碎痕，但母妃還是擦拭的極為認真。偶爾嘴角還會掛著一絲開心懷念的笑意，而後便會鎖緊妝樞，過一段時日再打開。」
「嗯，我記得，在太后姨母壽誕那晚，你確實獻上了一尊玉觀音。且當時太后姨母表現的很是失常，當時我就想著這尊玉觀音背後定有一番令人心醉故事。」
宋明月點點頭，認真地說道。
「不錯，我母妃與太后是同一日進宮的。兩人頗為合得來，因此母妃贈送了太后一尊玉觀音，這尊玉觀音乃是我外祖母家祖傳下來，傳給母妃的。而太后贈送了母妃一支華麗的金鑲玉步搖，兩人正式以姐妹相稱。而後的事情，大概你也能猜到了。左不過就是父皇對母妃一見鍾情，格外寵愛母妃。太后心中不滿，然後與母妃徹底決裂，還將摔碎了的玉觀音送還給了母妃。」
說著，楚謹瑜再次冷笑，「因此，見我被楚謹灝害的人不人鬼不鬼，想著我身體孱弱，整日藥不離口，恐時日無多。對楚謹灝的皇位也無威脅，因著對母妃的愧疚，便對我還是好一些吧！」
「陪陪，不許胡說！什麼時日無多，你若是敢拋下我一個人去了，我就算是追到地府也要將你給暴打一頓。所以你要好好的愛惜自己，就算是為了我，知道了嗎？」
宋明月猛地一掌拍到了楚謹瑜的肩膀上，嬌嗔著啐道。
「知道啦，可愛的母老虎。」
可能是被宋明月這一番話逗樂了，也可能是因為心中壓抑數十年的秘密宣洩給了自己最愛的人，楚謹瑜此刻心情大好。
「你才是母老虎！你全家都是母老虎！」
宋明月被逗得笑出了聲，開心的罵道。
「我哪裡還有全家？我的全家如今就是你們一家人了，你既是母老虎，我便是公老虎！」
沒看出來，平日裡冷言冷語的楚謹瑜，油嘴滑舌起來還真不比其他公子哥兒遜色！
「不跟你貧嘴了！總之，楚謹瑜，我只有一句話要告訴你。」
宋明月站起身，頗為嚴肅的看著楚謹瑜說道，「不要總是想著過去你有多不堪，咱們都是往後看，誰還關注過去？我實話告訴你吧，雖然我記不大清以前的事情了。但是，我手上沾染的鮮血，未必就比你少。」
宋明月緊緊盯著楚謹瑜的眼睛，認真的說道，「這樣的我，你可怕嗎？你可嫌棄嗎？你可還願意與我相依一輩子嗎？」
「噗。」
這回，倒是楚謹瑜首先不正經起來，被宋明月如此嚴肅的表情給逗笑了，「這麼嚴肅做什麼？」
「你你你你……你給我嚴肅點！我給你說真的，楚謹瑜，我沒有騙你。」
宋明月輕蹙著眉頭，心中糾結不已。
原身宋明月身上，定然有太多的秘密需要自己去想起。且剛剛楚謹瑜所說，是原身在五歲時救了他。
試想，一個五歲的小女娃，怎會孤身一人跑到先皇佈置的禁地去救了他？
先不說那麼多的毒蛇，野獸，就是路途遙遠，看守嚴密，她是怎樣神不知鬼不覺，不被人發現進去的？又是怎樣安然無恙的回府的？
因此，想著那宋明月也不是個安分的主兒，手上也定少不了害過別人的性命。
況且，自己雖是穿越而來，但前世為人狠辣，又將那惡毒的師傅的話當做聖旨般遵守著。一身毒藝與巫蠱之術，也殘害了不少人。
所以，倒也擔得上那句雙手沾滿鮮血了。
自己畢竟是個女子，若是殺人如魔的話。那麼，她倒真的在意，楚謹瑜到底介不介意自己的過往。
「剛剛還開導我，勸慰我不要往回看。怎的到了你這裡，便如此糾結了？你都不嫌棄我，我又怎會嫌棄你？」
楚謹瑜也站了起來，將宋明月攬在懷中，輕聲歎息道，「明月，我的命都是你救回來的。見人有難，而奮力相救，我相信你本性不壞。且這麼多年來，難道我還不瞭解你的性子嗎？你就是踩死一隻螞蟻，都要傷心哭泣半天呢！再加之，你對我這樣好。所以，有你啊，我楚謹瑜此生足矣！」
「楚謹瑜，你講一講我們曾經發生過什麼事情吧，我不想遺忘，但目前也想不起。那麼多的空白記憶，對你不公平。你講一講，我看看能不能想起來。」
宋明月伸出手攬住楚謹瑜的腰身，輕聲道。
楚謹瑜深愛的那個女子，究竟是什麼樣的？
「你呀，好吧。」
楚謹瑜鬆開手輕輕擰了擰她的鼻子，寵溺的說道。
「你救了我之後，我醒來便常常跑到山腳溪邊，想著看還能不能遇見你。果然，功夫不負有心人，有一日等到了你。你居然赤著腳在河邊抓魚吃，那時你估摸著也就只到我這裡。」
說著，楚謹瑜比了比腰身的位置，笑著說道，「卻敢獨自一人出入深山，我本以為你是山中哪戶人家的女兒。便想著日後定要娶你做妻子，我半開玩笑半認真的問了你，你居然回答我
『做你妻子有魚吃嗎？』，天真的樣子我永遠也忘不了。我說有，你便答應了。而後告訴我，你是丞相府的宋明月，讓我傷好了後便來娶你。」
楚謹瑜眼中都是笑意，整個人洋溢著幸福快樂的氣息。
「而後，我偷偷跑來看過你一回，你在午睡，鼓著臉頰睡得正香甜。我親了你的額頭，便不捨得離去了。我想著，得報了仇有能力了才能娶你，不能讓你跟著我受苦。所以，跟著老頭去了南唐一趟……」
宋明月擯棄心中雜念，安靜的聆聽著關於前身宋明月與楚謹瑜之間的事情，心中微微歎息。
原來，宋明月與楚謹瑜的相遇，竟像是上天注定的一般。
只可惜，被自己這個異世穿越而來的宋明月鳩佔鵲巢。堂而皇之的霸佔了宋明月苦心救出來的楚謹瑜，光明正大的擁有了楚謹瑜無微不至的愛。
楚謹瑜愛的是曾經的宋明月，是那個在他痛苦無助的時候救了他的宋明月。
而她，就這樣奪走了原身悉心守護的那個美好的男子。
頭一次，宋明月有些覺得楚謹瑜對自己的好讓自己難以承受，於心有愧。她甚至怨恨起自己，為何要研製一縷香，導致自己橫空出世，霸佔了宋明月的身體。
雖然除了娘親，別人都不知道她是誰，可她自己清楚，她不是宋自懷的女兒。
那麼多的人毫無保留的疼愛著自己，皆因自己是楊露涵的女兒，是太后最疼愛的侄女。
她霸佔了宋明月的身子，霸佔了楚謹瑜的整顆心，霸佔了本該宋明月擁有的那麼多的愛，她怎麼會安心？！
她惱恨的伸出手捲著肩上的長髮，咬著下唇有些憎恨自己起來。
「明月，你怎麼了？可是不想聽了？還是哪裡不舒服？」
沉浸在美好回憶中的楚謹瑜，終於發現了宋明月的不對勁。忙止住話頭，關切的看著宋明月問道。
對上那雙黑背分明，倒映出自己的身影的雙眼，宋明月覺得好生羞愧。
楚謹瑜將他所有的事情都告訴了自己，兩人本是真心相愛，她也不該有事情瞞著楚謹瑜，只是……
在心中糾結了半天，她到底要不要告訴楚謹瑜自己不是這個宋明月？到底要不要告訴楚謹瑜，自己本是異世之人？
要不要告訴楚謹瑜，他深愛的那名女子早已魂歸西天？
只是那樣，他會崩潰吧……
滿心歡喜的終於等到了深愛數十年的女子願意嫁給他，卻突然告訴他，她不是她，也還是她！
要他如何接受？
況且，自己這異世的一縷幽魂，會不會嚇到他？會不會讓他厭惡至極？
「明月，你到底怎麼了？哪裡不舒服嗎？告訴我，你這樣我很擔心，我叫人傳太醫好不好？」
見宋明月不答話，楚謹瑜更加擔憂了。搖了搖宋明月的身子，便準備叫人進宮請太醫。
「不用了！」
宋明月仰起頭，有些難為情，又有些痛苦的問道，「楚謹瑜，若是……若是，若是我不是我，但又是我，你會怎麼做？」
「你在說什麼傻話？什麼你不是你，但又是你的？你就是你，有什麼好糾結的？」
楚謹瑜好笑的看著宋明月，無奈的說道，「你就是你，你就是宋明月，你就是我楚謹瑜等待了數十年的女子，是我楚謹瑜這一生唯一深愛之人！懂了嗎？」
聽到楚謹瑜如此回答，宋明月猛地抬起頭，看向楚謹瑜深情的雙眼。
是啊，她就是宋明月！有什麼好糾結的？雖為異世穿越而來，但如今她已佔據這句身子，她便是宋明月！
況且，若不是上天安排，她又怎會逆天而行，竟會穿越至此？
與楚謹瑜的相知相愛，誰又能說不是天意？！
想明白的宋明月，終於展露笑顏，主動撲進楚謹瑜懷中，笑意滿滿的說道，「是！我懂了！謝謝你，楚謹瑜，我們一定會幸福的！」
－－－－－－題外話－－－－－－
心好累！求安慰！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