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16章 一籌莫展 文 / 菜小小
那位姑娘急道:阿郎解進京來,必然押入大牢,知道了下落,夫人一時也不可能見到。還是先找著地方住下吧,要不然若是有個什麼差遲,咱們不但無法解救阿郎,便是這腹中的胎兒也保不住了……
那婦人略一猶豫,方道:也好,我……實在是堅持不住了,朵朵,你先陪我找個地方住下,然後你馬上去探聽郎君下落,得了准信兒便去管伯府上求助,婁副使對我說過,唯有管公出手,方有一線生機!
姚金鈴家裡正在操辦後事。
姚金鈴有一兒兩女,兩個女婿也與他住在一起,應門的是姚金鈴的大女婿王齊,見到管伯,獲悉這些人是田七娘派來祭拜慰問的時候,王齊連忙把他們請了進去。
田七娘雖然懷疑姚金鈴是他殺,但是姚家的人並不知道,他們都以為姚金鈴是承受不了田七娘的壓力而自盡,因此所謂的田七娘遣使慰問,自然是貓哭耗子假慈悲的作戲,但這種心態,他們並不敢表露出來。
管伯一雙老眼何等敏銳,他不但察覺到姚金鈴的兩個女婿王齊和李先廣悲慟之色是裝出來的,甚至還察覺到他們有一種解脫的輕鬆,如果不是靈棚高搭,又有旁邊天宮觀派來的道士在那兒嗡嗡地做道場,姚金鈴的一兒兩女哭聲不絕,現場氣氛太過沉重,他們甚至會不自覺地露出喜色。
這也情有可願,他們畢竟不是姚金鈴的親生子女,姚金鈴潛居於此。避門不出,原因是什麼他們一清二楚。而田七娘到底會怎麼處置姚金鈴,他們心裡並沒有譜。恐怕他們平素沒少擔心自己會受到牽連。被田七娘一道旨意,來個滿門抄斬,如今姚金鈴死了,繫在他們脖子上的這道絞索才算是解了去。
熟諳世事人情的管伯看在眼裡,只是暗暗一歎,並不點破。他並沒有告訴姚家人自己是奉旨來查辦案子,只是上香、祭拜之後,與姚金鈴的兒子攀談了一陣,問了問姚金鈴自盡前後有沒有什麼異常的表現。當日姚府可曾有客人登門造訪等等事宜。
阿閒作為姚金鈴的弟子。也穿了孝衣,裡裡外外的跟著忙活,忽然,他看見隨那姓管的胖老頭兒同來的一群人中有個比較熟悉的面孔。仔細看了兩眼,不由叫道:啊!是你!
遙兒彎腰摸摸他的腦袋,道:小兄弟,你也在這裡呀。
管伯聽到二人對答,扭頭道:哦。你們認識?
遙兒道:是,前些時日。奉裴紈總管所命,曾登門向姚學士求過一副字,當時就是這位小兄弟為我開的門。
遙兒歎息一聲道:想不到今日再來,已與姚學士陰陽兩隔。
管伯神色微微一動。問道:可是侄女救我那天?
遙兒道:正是!
姚金鈴住在這裡。實際上等同於軟禁,管伯也知道看管他的人就是裴紈,裴紈好詩。專與詞臣交道,來索一副字。那是很尋常的事情。便點一點頭,站起身來。對姚金鈴的兒子和兩個女婿道:老夫這就回去了,幾位還請節哀順變!
姚家人連忙回禮,管伯領著遙兒、張溪桐等人便往外走。姚家人把他們送到大門口就回去了,管伯站在大門外並不立即離開,他看看那條狹長幽仄的巷子。又瞧瞧左右的高牆,一臉若有所思的神情。
不一會兒,舒阿盛快步走了過來,舒阿盛是管伯的貼身伴從,一直也隨在他身邊,只是到了苗家不久。他就消失了蹤影,也不知幹什麼去了。
舒阿盛來到管伯身邊。作揖道:阿郎!
管伯問道:怎麼樣?
舒阿盛道:小人問過了,巷口那賣棗兒、核桃和香燭的幾個小販,在苗學士自縊的那天,並不曾見過有人進入這條巷弄。
管伯笑瞇瞇地道:他們就能記得這般清楚?他們這些生意人,一直盯著這巷弄不成,怎敢確定一天下來,無一人入巷而能逃過他們的眼睛?
舒阿盛道:小人問過了,他們說,因為這條巷弄裡邊就只姓姚的一戶人家,姚家少有人到外面走動,除了一早姚家下人會出來買點菜,整天整天的都不見姚家人出來,也從不見有人進去,所以他們不需要記得姚學士自縊那天有沒有人進過巷子,實際上這些天就一直沒人進這條巷子。
管伯點點頭道:嗯,這樣說來,他們的證言就可信了!
他仰起頭來,瞧瞧左右那兩堵高牆,說道:若是姚學士當真不是自縊,則必是有人逼迫,而這人又不是循正常路徑而入。你們看,這巷子左邊是天津橋,長街鬧市,人來人往,不可能有人從這一面逾牆而入。宅子後面就是毗鄰天津橋的洛河,那個地方一樣不宜潛入,剩下來麼……
遙兒接口道:那就只有這右邊,只有可能是從天宮觀裡翻進去的了!
管伯點點頭,道:走!咱們去天宮觀瞧瞧!
管伯一行人走出巷弄,繞到旁邊的天宮觀,只見天宮觀人流湧動,只進不出,還沒進門,一股聲浪便嗡然傳來,管伯不禁奇道:今天是什麼日子,觀裡在舉行法會麼?
舒阿盛道:小的去問問。
舒阿盛擠進觀去,不一會兒就跑出來,向他稟報道:阿郎,天宮觀觀主正在為信徒講授《大雲經》。
管伯有些意外地道:哦?竟有如許之多的人趕來聽經?
舒阿盛道:聽說,今日來聽經的,每人都賞賜一升米!
管伯恍然,對遙兒道:走,咱們進去看看!
一行人隨著人群進了天宮觀,張溪桐等侍衛依舊拱衛在管伯外圍,只見大雄寶殿前的高階上,搭起一個法台。一位老觀
主寶相莊嚴地坐在法台上,台前鼎式的四足大香爐。高插著手臂粗的無數檀香,把個法台香煙繚繞、若隱若現的如同天宮一般。
管伯輕輕吁了口氣。忽想起前幾日穆夫人設宴相邀的事來,心中不由一動:姜齊宗室不興,想要振作宗室的,都被然田七娘殺光了,但是……穆夫人作為田七娘最寵愛的女兒,卻沒有被田七娘看作一個威脅,這就是『燈下黑』了。
唯一在臨安的王子怯懦平庸,皆非大才,數遍姜齊宗室。如今只有這位穆夫人頗具才幹。離姜邀老夫赴宴,諸相作陪,看來她是有心涉足朝政了,這可是一件大好事啊!田七娘謀取天下,不得不倚仗田氏一族,離姜爭權,所恃者
管伯想到這裡,暗暗地點了點頭,心中已然拿定了主意也只能是姜齊宗室。如此一來,他就得盡最大可能保護姜齊宗室,那麼……姜室復興便有了一線希望……
管伯一路行去,一路觀望著四下的環境。遙兒陪在他的身邊,坦然自若。
他也聽說過管伯執掌寇卿宮時,一年處理數千樁懸而未決積壓多年的疑案。無一人上訴鳴冤的事情。知道管伯乃是個刑獄高手,但是只要他不是能通陰陽的神靈。能抓來姚金鈴的魂魄問個清楚,遙兒自信不會查到自己身上。
即便是管伯疑心了自己。而且有本事排除來自穆上玄的阻礙,查清自己在臨安一直以來的經歷,確信自己就是殺人兇手,他也沒有一絲憑據,除非他再繼續查下去。派人到海外去查清自己的來歷,證實那裡並沒有遙兒這麼一個人。
可要做到這一點何其不易別的不說,光是營救那個李歡尋,就得牽涉管伯絕大部分精力,這老頭兒哪有那個閒心。
管伯一路向後行去,走到藏經閣附近時。四下看了一番,指著左側那高高的廟牆道:這天宮觀香火鼎盛,人來人往。如此高牆,想要翻越過去而不被人發覺,那麼這裡就是他最可能的路徑了。
遙兒環顧左右,點頭附和道:不錯,如果真是有人逼迫姚金鈴自盡,而且此人是白日現身,則此處最有可能!他指了指藏經閣與高牆之間的那道縫隙,道:此處雖遊人漸少,卻也不至於一個人都沒有。如果我是兇手,我會裝作解手,選擇從那縫隙間爬上去。
管伯點點頭,捋著鬍鬚沉思了片刻,瞧了遙兒一眼道:你說如果此人是白日現身,則此處最有可能,那就是說還有夜晚現身的可能了?
遙兒道:雖然臨安實行宵禁,夜晚不得上街,可這條禁令是難不住那些能飛簷走壁的神偷飛賊的,身手好的人,自然可以夜間登門。
管伯花白的眉毛微微一皺,徐徐說道:如果那人是趁夜潛入姚家,那就更加的無跡可尋了。不過……
他扭過頭,望著那近三丈高的廟牆微微一笑,篤定地道:如果真有這麼一個人存在,他一定是白日潛入的!
遙兒心中一驚,忙故作疑惑地道:伯父何以有此判斷?
管伯雙眼微微一瞇,捋著鬍鬚道:因為,姚金鈴是午後自縊,如果是有人半夜潛入,時間當在頭一天晚上,姚金鈴若是因此動了自盡的念頭,早上起來家人不可能毫無異狀,她也不會不給家人留下隻字片語的遺囑。
管伯沉思道:老夫曾詢問過她那弟子阿閒,當日姚金鈴全無異常,像往常一樣教他習練書法,還曾想要品一品茶飲,這就更不像一個想要赴死的人了。因此,那人應該是午後潛入,就在阿閒離開去給姚金鈴烹茶的時候,見到了姚金鈴。
遙兒淡定地踱過去,伸手拍了拍那結實的高牆,仰頭看看三丈多高的牆頭,頷首道:管公所言大有道理!
管伯道:姚金鈴死後消息報到宮裡,大王曾派忤作仔細驗過她的屍體,她的身上連一片擦痕或淤青都沒有,全無扭斗的痕跡過程,亦不曾中過什麼藥物,致使她死亡或昏迷,所以這『自縊』很可能就是她自己走上絞索的。來人只憑一番話,就能讓她主動赴死……
管伯長長地吸了口氣,把雙手往身後一背,在高牆下慢慢地踱起步來。
經過在姚家的一番查訪,管伯也相信姚金鈴絕對不是主動自縊,照理說,是田七娘下了秘詔,迫她自盡,這是最合理的解釋,但田七娘已然坦承,人絕不是他殺的!田七娘沒有任何理由掩飾這一點。
那麼,這件案子就不太好辦了,因為現場找不到任何有用的證據,只能從現場情形判斷,兇手對苗家宅第比較瞭解,身手敏捷。經驗老道的忤作已經檢查過姚金鈴的屍體,從縊痕上看。並不是被勒死後偽造了自縊現場,她確實是活活吊死的。
能讓姚金鈴心甘情願地自己赴死,兇手要麼是知道姚金鈴目前的情形,詐奉田七娘詔令迫其自盡,要麼就是有足夠的理由讓姚金鈴相信,她既然來了,那麼姚金鈴不想自盡也必死無疑。
可這一來,範圍就無窮大了。
揣摩聖意。迎合殺人的,這個可能有;與姚金鈴有私仇的,這個可能也有。
如果是私仇,那就更不好查了,姚金鈴這麼多年來一直是田七娘的心腹,許多不可告人的秘密,都是經由她去策劃、執行。不知道這些秘密,就無法鎖定嫌疑人,想知道這些秘密,就得去問田七娘本人。
他,能去詢問田七娘這麼多年來秘密處治了多少人麼?田七娘可能對他講述這些事情麼?恐怕,田七娘殺過多少人。連他自己都忘記了。姚金鈴死了,最在意她因何而死的,大概就是當今田七娘,可要查清此案,最大的障礙也是來自田七娘……(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