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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14章 再遇管伯 文 / 菜小小

    一條腰帶搭上房梁,一雙長滿老年斑的手,穩穩地把它打了一個死結。

    姚金鈴望著面前輕輕搖晃著的繩環,黯然自語道:老婦身為大齊臣子,食大齊俸祿,卻利慾熏心,助紂為虐,最後連自己的性命也害了。如今我就要死了,九泉之下,有何面目去見先王?

    慚愧,真是慚愧啊!

    那雙老眼中,緩緩淌下兩行渾濁的淚,姚金鈴輕輕拔下頭上的木簪,頭髮披散下來,覆住了她的臉面。

    她抓著繩環,把頭慢慢鑽進去,毫不猶豫地把雙腳用力一蹬,木墩砰地一聲倒下,一個身子便搖搖晃晃地懸在了空中……

    ……

    遙兒離開姚金鈴府上,立即趕去自己的宅子,在裡面稍稍待了一陣,出來時有意磨蹭一番,叫左鄰右舍瞧見自己鎖門離去,這才趕回宮城。

    直到她踱過宮橋,眼神中依舊是一片惘然,她的心情還是不能平靜下來。如今,她終於知道了真相,她本以為自己是一條漏網之魚,誰知道自己還是一條遭了池魚之災的漏網之魚。

    原來,整件事就是兩股勢力角遂交鋒的結果,原來她一家人都只是無辜的受牽連者。她有理由復仇,可她的仇人想殺的根本不是她與她的家人,他們只是捎帶著被剪除的一些小魚小蝦。

    她歷盡千辛萬苦,終於找到姚金鈴,並把她繩之於法,可她心中已遠沒有當初斬殺田營的那種快意,反而有一種悵然若失的感覺。這件事對別人來說。根本就是一場鬧劇,而作為當事人。她卻付出了慘痛的代價,她失去了父母、失去了阿姐。她的一生都因此而改變……

    想起她的嚴父慈母,想起她那可親可愛的阿弟,遙兒真想大哭一場。然而她的心情,確也因此輕鬆了許多,像姚金鈴那樣活著,時刻在等死,是一種莫大的煎熬,於她而言,那沉重的仇恨壓在心頭。何嘗不是一種煎熬。

    千斤壓柔肩,弱女子獨承擔。

    走到宮城左掖門前時,這裡已非平民百姓可以涉足的地方,廣場上一片空曠,只有少數吏員和寥寥無幾的牛馬車輛在上面行走。

    遙兒深深地吸了口氣,重新振作起來:等我幹掉仇神機,就回若水祭拜父母和阿弟。仇怨已了,我要找到阿眉,把他攜來臨安。再努力嫁個好人家,生上一堆兒女,相信爹娘在天有靈,也會為我含笑的!

    遙兒緩緩抬起頭。看向遠方,平坦的廣場盡頭,是巍峨壯麗的宮門。再往上是湛藍的天空,天空中飄著朵朵白雲。

    咦?停車!

    旁邊一輛牛車緩緩行來。走到遙兒身邊時,忽然停了下來。

    車窗裡探出一張富團團的胖臉。頭上戴一頂黑色的帕頭,額頭處鑲一塊翠玉,膚色微黑,鬍子白,鬢角露出的髮絲也白了八成,可是一雙眼睛卻炯炯有神。

    看清遙兒的模樣,胖老頭兒便哈哈地笑了起來:小娘子,老夫與你還真是有緣吶?

    遙兒怔了怔,看著這個胖老頭兒一時沒有認出他來。

    胖老頭兒指著自己的鼻子道:我啊!我啊!不認得老夫了麼?

    遙兒剛要說話,胖老頭兒嗖地一下縮回頭去,掀開轎簾兒,一瘸一拐地走了出來,只見他紫色官服,腰掛金魚袋,足蹬烏面官靴,盡顯貴重之氣。

    遙兒見了暗吃一驚,身著紫袍,至少是三品官,實際上一二品的官根本就寥寥無幾,一品更是只封那些老邁年高只掛虛職的散官,三品官已算是位極人臣了,大大的上大夫。

    車伕放下踏板,胖老頭兒笑瞇瞇地從車上一瘸一拐地下來,對遙兒道:想不到你我竟在此處相見!

    遙兒遲疑道:足下是……

    當日管伯一身便服,本就不修邊幅,又被那瘋驢顛得狼狽不堪,今日卻是冠戴齊整,八面威風,遙兒若非看著他那微帶慧黠、不拘小節的笑容,連熟悉的感覺都不會有,根本不會把他和那個騎驢者聯繫起來。

    管伯見她一臉茫然,呵呵地笑了起來:老夫前兩日在橋頭騎著一頭瘋驢,幸虧你出手搭救,你還記得麼?

    遙兒驚道:啊!我記得了,原來你是……

    管伯道:老夫管伯,原來你是這宮中的侍衛麼,難道是內衛?

    管伯?

    遙兒吃了一驚,急忙揖下禮去,想要稱呼,卻又猶豫起來,管伯現為地官侍郎,稱他一聲管侍郎這是中規中矩的稱呼。不過遙兒與管家二郎管光遠兄妹相稱,該稱管伯一聲伯父才對,然而也不知道管光遠有沒有向他提起過自己,貿然稱呼,會不會有攀阿之感?

    遙兒正猶豫間,就聽一人放聲大笑道:哈哈哈……,這不是管公嗎?好久不見,管公健朗如昔,可喜可賀啊!

    遙兒還沒想好怎樣稱呼管伯,陡然一聲長笑打斷了他的行禮,兩人一齊扭頭望去,就見一位一字眉、丹鳳眼,鬢髮齊整、鼻如懸膽,樣貌十分周正的官員正大笑著迎上前來。這人同樣是一身紫袍,頭戴烏紗帕頭,腰束玉帶,帶上垂著一枚金魚袋,正是田三思。

    管伯輕啊了一聲,拱拱手道:田尚書!

    這田三思如今也在朝中兼著春官尚書之職。

    田三思哈哈的笑著走近,道:田某昨晚才聽說管公已然還京,正想著抽空登門拜望呢,不想卻在此處遇見,這是要進宮面聖麼?

    管伯道:正是。管某回京時,不慎跌傷了腳,在家將養了幾日,這不剛好一點,就趕緊進宮,謁見大

    大王麼。

    田三思笑道:好,那麼管公先去見聖,田某要去中書辦點事情。一會兒忙完了就在這左掖門等著管公,管公回京來。田某當為管公設宴,接風洗塵吶!

    管伯臉色一正。道:哎喲,這可不妥,管某壞了肚腸,現在吃不得酒宴,田尚書的好意管某心領了,這酒宴可就敬謝不敏了!

    田三思臉色一冷,道:管公可是看不起田某麼?據某所知,昨日管公可是赴過穆夫人之宴,怎麼?他姓姜的相邀管公便欣然赴宴。田某相邀,管公連個面子都不給麼?

    管伯剛要答話,又有一人笑道:哈哈!田尚書,好巧好巧,怎地在這裡撞見了?哎喲,管公,您老已經還京了呀?

    說話這人四十出頭,眉目清朗,一身淺緋色官服。腰掛銀魚袋,衣冠楚楚,氣質不凡,此人乃是吏部員外郎蘇味道。

    這蘇味道九歲能詩。自幼便才華出眾,二十歲中進士,早年為咸陽尉。後因卓有政績,受到吏部侍郎裴行儉的賞識。調到了吏部。

    蘇味道看見田三思,便上前打聲招呼。不意發現管伯也在,忙向他又施了一禮,打個哈哈道:兩位站在這裡說什麼呢?

    管伯笑瞇瞇地道:管某剛剛回京,田尚書拳拳盛意,想設宴為管某接風洗塵呢。

    蘇味道一聽,連聲道:當得,當得,管老德高望重,此番奉調回京,必有大用。兩位同朝重臣,正該一團和氣。

    遙兒一旁看著,就見管伯這為老不尊的胖老頭兒眸中閃過一抹促狹之色,又道:可惜管某壞了腸胃,現如今見不得一點油腥,實在不能赴宴。

    蘇味道一聽。忙道:啊!管公剛剛回京,想必是路途勞累,傷了脾胃。管公年事已高,雖是小恙,也不可小覷,既如此的話,還是先戒幾日葷腥之物。清清腸胃為宜。

    田三思橫了蘇味道一眼,對管伯怒道:管公昨日還能赴宴,怎地今日見了田某。便肚腸不舒服了?

    管伯嘿嘿地笑道:想必是吃了不甚潔淨的東西了,管某又不是那能掐會算的活神仙,哪能知道這病啊災啊的什麼時候會來呢!

    蘇味道一瞧二人這番對答。知道有些不對勁兒,暗悔不該冒冒失失地插進來,趕緊咳嗽一聲,道:啊,兩位先聊著,蘇某到中書有些事情要辦,這就告辭了!

    一個羅圈揖還沒施下去,田三思已然冷笑道:嘿!管公說的好!你又不是能掐會算的活神仙,哪知道這病啊災啊什麼時候會登門呢?管公,你要多保重啊!說完拂袖而去。

    蘇味道一個揖施下去。再直起腰來時,田三思已揚長而去。

    管伯哈哈一笑,拉住蘇味道的手臂,喚著他的綽號笑道:蘇模稜啊蘇模稜,你這模稜兩可的性子可真是一點沒變吶。哈哈。田尚書已經走啦,你就跟老夫一塊兒進宮吧!

    蘇味道苦笑道:管公,蘇某不明情況,就冒冒失失地一頭扎進來,本就後悔不迭,還要被你取笑!

    管伯瞧他受窘的樣子。忍不住捧腹大樂。

    管伯性格倜儻,玩世不恭,一直就是喜歡捉弄人的性子。當年他做司農員外郎的時候,因為處斷公事時上司從不聽他意見,他就當著上司的面大發牢騷,說:員外郎如同側室,正員官位居正房,這主婦要是難侍候,怎麼幹也得不到一點笑臉。弄得那位正員官很是尷尬,後來官兒越做越大,連宰相們也成了他戲弄的對象。

    田七娘當朝,各方勢力錯綜複雜,蘇味道明哲保身,凡事喜歡模稜兩可,不過他才學出眾,為人品性也極好,明哲保身之舉在管伯看來,也是無奈之舉,他是很欣賞蘇味道的,兩人關係一向不錯,所以才開了他一個玩笑。

    走走走,啊,小友,你也一起來,對了,你剛剛說你叫什麼來著?

    管伯棄車與蘇味道步行入宮,並不因為遙兒只是一個小小侍衛而冷落了她,也笑吟吟地把她拉上,三人一同前行。

    遙兒道:伯父,侄女遙兒,現任職於『百騎』。

    管伯詫異地道:伯父?小友是……

    管伯聽他稱呼自己伯父,還以為是哪位世交之子,急急思索一下,一時卻想不出是哪位好友,有個這麼大的女兒,而且是自己不曾見過的。

    遙兒道:是!侄女入禁軍後,與光遠大哥因蹴鞠而相識,性情相投,結為兄妹。

    管伯輕哦一聲,道:原來如此,呵呵,你我果真有緣。既是賢侄,你那相救之恩,老夫倒不好一謝再謝了。你若有暇時,不妨到老夫府上與光遠聚聚,老夫是很喜歡你這樣的才俊丫頭的。

    蘇味道見管伯對遙兒說話親熱的很,忍不住認真地打量了她幾眼,有心想問遙兒對管伯有什麼相救之恩,又恐是不足為外人道的事情,方才路遇打聲招呼,都能弄得尷尬無比,與己無關的事還是不要打聽為妙,便又閉上了嘴巴。

    三人一路說著,就到了田成殿前,遙兒今日告假並不當值,不過她現在是百騎,自可隨意走動,到了田成殿前,管伯要去面見田七娘,蘇味道要轉去中書省,遙兒向兩人告辭一聲,正想趕回玄田門,卻見本司的上官隊正黃旭昶正站在田成殿門口。(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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