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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一百零五章 踏破鐵鞋 文 / 菜小小

    沈人醉出了穆夫人所居的小院,沿著草間小徑向自己住處行去。

    夜很靜,風搖曳著樹影,枝葉婆娑著沙沙的聲音。

    隨著他腳步聲的及近、漸遠,草叢中的蟲鳴聲也時急、時停。

    一路走著,沈人醉的心情漸漸平緩下來。就算他不是個初哥兒,想要拒絕正當妙齡、嬌艷嫵媚的大齊公主、臨安之花穆離姜的邀請,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兒,但是值得慶幸的事,他禁受住了誘惑。

    這一步踏錯,他就會像穆上玄一樣,成為一隻在籠籬裡風光的鷹。他將因此失去自我,只能像穆上玄那樣,在飛揚跋扈中維持自己那點可憐的自尊,其實人人都清楚,他不過是某個權貴女子胯下的一個玩物。

    一個玩物,誰會真的敬你、愛你?喜歡你時,你是他的禁臠,絕不容任何人染指;厭了你時,你就是一隻又破又舊的鞋!

    走著走著,沈人醉的腦海中閃過一張可愛的面容,嬌羞而又調皮。還有他們一起「招搖撞騙」度過的那段快樂而有意義的一段時光,想著想著,沈人醉嘴角不自覺一咧開,慢慢盪開了笑容。

    沈人醉心中一陣慶幸,至於腦海中的那個她,那就不用說了,以她的性情,就算他們之間有點什麼意思,也必然會決絕而去。以她的驕傲和尊嚴,她會愛一個承歡在別人膝下的玩物?

    一個面首,他有何面目去追求自己所愛的女人?為了一時的歡愉,失去自我。失去尊嚴,失去所愛。這個代價,不值得!

    沈人醉長長地吁了口氣。心底最後一絲躁動,也隨著這一聲長吁平靜下來。

    男人要是沒有過女人,就永遠是個長不大的孩子麼?

    能夠抗拒一個女人,尤其是一個絕色妖嬈的女人,只為自己心中那一份原則,這一晚,他似乎成熟的更多。

    皎潔的月光下,他的心也像那月光一般清明剔透起來。

    ……

    窗前,冷月之下。

    她仰著下巴。舉杯痛飲,窗上剪影。可以清楚地看到她的喉頭不斷地作出吞嚥的動作,酒漬從唇邊滴落。從剪影上看去,一顆顆,彷彿是傷心的淚。

    我的丈夫被活活餓死在獄中,我眼睜睜看著,無能為力!

    我的兄弟像狗一樣被殺戮,我眼睜睜看著,無能為力!

    我不想嫁人。可我自己完全作不了主!

    利益所趨,親生母親都不會在意你傷不傷心,難不難過!而你,區區一個侍衛、一個賤民!我都左右不了!

    穆夫人咬著牙。緩緩而有力地攥起了自己的拳頭,指甲扎進了掌心,可掌心的痛卻遠不如她心中的痛楚和羞辱來得難受:就連母子之情、血緣至親都靠不住。這世上還有什麼是能夠靠得住的?還有什麼?

    剪影中,輪廓分明的那雙唇緊緊地抿了起來!

    只有權力。只有權力才是最可靠的!如果我擁有至高無上的權力,我不想讓丈夫死。他就不會死!我不想嫁人,就不需要屈從於任何人!我想得到的,就一定是我的,不管他願不願意,除非他想死!

    窗上的剪影霍地一下仰了起來,從額頭到下頜,形成一道堅毅的曲線:只有掌握權力,我才能擺佈別人的命運,而非受人擺佈!

    一座院,兩扇窗,

    一在天堂,一在地獄,

    一喜,一悲!

    ……

    田七娘從龍門返回臨安了。

    田七娘走的是水路,自伊河轉洛河,直駛王城根下,雖比陸路要慢一些,但是更加平穩,這無疑是最適宜老人行路的方式。

    兩岸,縴夫拉著龍舟緩緩而行,巨艦犁開平靜的水面,盪開一層層漣漪。船行得異常平穩,偶爾才有一點點搖晃,因為船的巨大,這一點點搖晃根本不會讓人有多少感覺。

    田七娘側臥於榻上,裴紈和團兒坐在榻邊,中間擺一張棋盤,裴紈和團兒下著圍棋,田七娘撐著粉頰側臥觀看,不一會兒就打起了盹兒。

    二人見田七娘睡了,便擱下棋子兒,小聲地敘起話來。

    團兒姓韋,她是因罪充沒入宮的官宦家女子,充沒入宮的女子們因為出身官宦人家,大多受過良好的教育,言談舉止、學識修養都比普通的宮娥強得多,所以在宮裡很容易上位,成為有一定職司的女官。

    而這些女官之中,最出色的就是團兒了。雖然不像裴紈以一介男身擔任一定職司,簡直就是躍上枝頭變「鳳凰」了,其權柄之重,就算是王親國戚、朝中重臣也不敢小覷。

    團兒比起他來固然差了許多,可是與其他充沒入宮的官宦女子相比,也是不同一般。

    田七娘的起食飲居是由她負責的,她掌握著宮中採辦,各種器物、膳材、絲綢的採買,油水十足,雖權柄不出內宮,不過因為她掌握著採辦和分配大權,不僅太監宮娥要巴結她,就是那些妃嬪們也要籠絡著她,內庭之中,她是僅次於裴紈的第二號人物。

    裴紈微笑道:這一遭龍門之行。內宮一應之物,皆是團兒妹妹安排,諸多繁瑣,辦得井井有條,太后很滿意呢。說著,眼神兒就向外面飛快地睃了一眼。

    珠簾外面,遙兒正在站崗。

    團兒把那棋子兒一顆一顆地拾到手心,慢條斯理地道:團兒做得都是些雜七雜八的事情。有所疏漏也無傷大,總能圓得過

    去,哪當得裴紈哥哥如此誇獎。說起來,哥哥做的才是大事,團兒可比不了。

    這話說著,裡邊便隱隱透出一些酸溜溜的味道。

    當初,田後想要挑選一個女官做身邊的近侍。團兒是最有機會的待選人員,後來裴紈這男子脫穎而出。成為田七娘身邊第一人,團兒的才學、相貌、氣質、談吐。較裴紈都遜了一籌,雖也因此成為後宮的大管家。可是終究不及裴紈威風。

    裴紈知道這小女子有些吃味兒,淡淡一笑道:妹妹只覺得我在大王身邊做事風光,卻不知接觸的儘是軍國大事,一個小小差錯,不知就要惹出多大的麻煩,所以每日裡都是如履薄冰、如臨深淵,那番謹慎,也不容易呢。

    團兒聽了裴紈這話,卻微微挑起眸子。吃驚地道:哦?團兒侍候在大王身邊時,只知大王慈祥和藹,卻不知大王處理政事時竟是這般的嚴苛厲害,以裴哥哥的本領,竟也誠惶誠恐,莫非這就是伴君如伴虎的說法麼?

    裴紈一顆心全放在遙兒身上,心神飄忽之間,叫團兒捉住了他一個話柄,趕緊收攝心神。淡淡地答道:這話從何說起,大王自然是極慈祥的,待裴紈也一向寬厚,從無苛責。唯因田大王如此關愛。裴紈自知責任重大,當然更加謹慎小心。

    裴紈情知再待下去,外邊有那個小冤家擾得他心神不安。難保不讓這團兒又抓住他的什麼話柄,與團兒隨意說了幾句。便即起身告辭。

    ……

    田成殿,裴紈裊裊娜娜地走在前面。後邊跟著遙兒,遙兒懷裡抱著高到鼻尖的一摞案牘。

    看起來裴紈挺喜歡差遣遙兒的,也不知他怎地得罪了總管大人,嘿嘿……

    田成殿裡負責研墨洗筆、清理打雜的內侍小海樂得偷閒,幸災樂禍地看著遙兒替他做了跑腿。

    依舊是裴紈在前,遙兒在後,不過如今走起來,裴紈卻不會再有那種不自在的感覺了!

    裴紈領著她繞過一排排書架,到了後面,又是一道門戶,走出去,穿過一條過廊,推開一道門扉,便閃進了一處更加幽謐的所在。

    遙兒看得出來,這裡經常有人打掃,屋子裡非常乾淨,潔淨的一塵不染。房中幾、案、櫥、櫃、台架、屏風,盡皆端重厚實,大方美觀,不過用料皆是紫檀、花梨、楠木等昂貴的木料。

    畢竟是宮殿式建築,房屋舉架極高,屋頂是圓形彩繪蓮花狀的藻井,地面上,幾扇紫檀屏風和鏤空的博古架把室內又分成了幾個功用不同的區域,顯得曲折致。

    裴紈向她回眸一笑,甜甜地道:這間屋子是我的,有時候在史館這邊的時間多些,晌午乏了就在這兒歇息一下,有時候想看看書,喜歡這邊的幽靜。我也會過來,你看這裡好不好?

    遙兒的心忽然跳得急促起來,好好的,裴紈把他領到這裡來幹什麼?

    看到屏風後面隱隱露出的一角床榻,遙兒忽然有些心猿意馬,這裴紈不會對我……

    嗯?

    裴紈微微歪著頭,奇怪地看著她奇怪的表情。

    遙兒強抑著緊張的呼吸,啞聲道:好,當然好,這裡……很幽靜,也很致。

    裴紈得意地笑道:當然啦,這裡可是我親手佈置的。你來!

    裴紈向他招招手,便閃向屏風後面,遙兒心中一緊,忙道:不能這樣!我走了……再這樣……我……我就叫人了!」

    呃?

    裴紈回過身來,納悶兒地問道:叫人?沒我傳喚,沒有人敢進來的。

    遙兒哭笑道:這個……反正你不能這樣,總會有哭喊的聲音傳出去的。

    裴紈一雙如劍眉毛皺了起來,疑惑地道:聲音?能有什麼聲音傳出去,叫人聽見不妥呀?

    啊!

    裴紈突然明白過來,他紅著臉瞪了遙兒一眼,道:胡思亂想甚麼,我叫你進來……是為了……,真是的,你把我想成什麼人了!

    裴紈扭頭就走,遙兒這才知道自己會錯了意,臉上不禁一紅,訕訕地有些不好意思。

    屏風後面是一張床榻,床榻旁有一張妝台,旁邊還有一張几案,案上擺著房四寶,几案旁邊還有一隻闊腹窄口的青玉色大甕,裡邊豎放著許多卷軸。裴紈顯然是在每副卷軸上都做了特殊記號的,到裡邊隨便翻了翻,並不曾逐一打開,便抽出了一副卷軸。

    裴紈走到几旁,把那硯台往旁邊挪了挪。硯台裡還有墨汁,看來他不久前才剛剛用過。清理出了桌面,裴紈便打開繫住卷軸的繩兒,將那卷軸徐徐展開。

    薛將軍碑,姚金鈴撰寫的薛將軍碑?(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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