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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章 逃難和乞兒 文 / 菜小小

    故事娓娓道來,慢慢地鋪開

    他的大腦昏昏沉沉的,就像在做一場離奇的夢,輾轉於血雨中奔走的畫面雜亂紛芸地出現在他的腦海中。若有若無之中,他耳邊傳來陣陣「公子」「公子」的低聲呼喚,那口中的熱氣呵到耳朵上感覺酥麻。

    他的意識一直半夢半醒的,偶爾清醒些的時候,他會感到自己似乎一會兒在奔馳的駿馬之上,一會兒又在顛簸的人力轎子之上,一會兒又是墊著厚厚枯草的牛車,幾番折騰,好像骨頭都散架了。

    也不知過了多少天,他的意識終於能夠漸漸集中起來了,那些支離破碎的畫面開始在他腦海中組織起來:手持鋒利的青銅長矛士卒掩殺過來,措手不及的他在亂軍中被刺中,鮮血汩汩流出,隨後就是不省人事……

    一陣劇烈的咳嗽之後,他不禁愴然大笑,還未痊癒的傷口鮮血泉水般噴湧而出。本來就白的皮膚更顯蒼白,在蒼白的存托之下,俊美的五官看起來便份外鮮明,尤其是雙唇,幾乎像塗了胭脂般紅潤。他相貌雖然美,卻絲毫沒有女氣,尤其是那雙眸眼,隱隱有精光閃過,看起來既危險又高傲。

    「嘩嘩——」一陣鎧甲發出的撞擊之聲,身邊數十親衛見他醒來,雙手伏地向他跪拜。他掙扎起身,望著殊死保護自己突圍個個帶上的一眾親衛,他微微歎息了一聲。

    無盡的路在前方延伸,連他也不知該在何處駐足。

    他叫姜尚,是如今齊國國君田七娘第三子,前面的兩個哥哥被齊王一個賜死一個廢黜之後,他就是齊國唯一的公子了,被封為平樂候。苟延饞喘,忍氣吞聲十年之後,如今還是要被迫逃亡。

    萬幸的是,他不是一個人在作戰,他還有一群忠貞不渝的鐵桿部下,還有燕國國君的支持。

    為了能好好活下去,公子尚收斂心神,打起精神思考他現在的處境。一路北上,前路漫漫,只要能夠到達燕國,捲土回來就有希望。

    牛車行走之間是一片荒野,到處是飄搖的雜草,零星的幾畦田地裡,幾許農夫正在勞作。目之所及,一個健壯的男人用繩索拖著犁,後邊一個婦人扶著犁,兩人正費勁地犁著泥土。而不遠處的野草地裡,就有幾頭黃牛甩著尾巴悠閒地吃草。

    公子尚胸口綁著厚厚的白色絲絹已經被鮮血浸染,旁邊的親衛忙不迭的趕快再次敷藥包紮。公子尚舔了舔嘴,用沙啞的嗓音喊道:「來人,拿水來。來人……」

    聲音剛落,一張黑黝黝的面孔湊了過來,一對小小的眼睛瞪得溜圓,叫道:「快,快去給公子取水而來!」

    也在片刻之間,公子尚眼前就擠進了一堆腦袋,這些人,都是他的親衛,最為忠誠的部下,性情純樸、豪邁的真正血性汗子!

    他們一個個面容憔悴,風塵僕僕,但此時見公子尚好轉清醒,歡呼聲、哽咽聲吵成了一團。

    最先出現的黝黑漢子輕輕一掌閃過旁側的一名哽咽不斷的親衛,吼道:「娘娘的紫菜皮!哭甚麼哭!公子洪福齊天,化險為夷,咱們應該開心才是!」

    那被扇中的親衛笑中帶淚,狠狠拭了一把,破涕憨笑。

    那黝黑漢子是公子尚的親衛長,名叫白狄,極善騎射,在臨安之地無敵手。此時他在一旁低聲道:「公子,我們當日被包圍,公子又重傷昏迷不醒,情急之下,我們只得冒死遁走,數百兄弟,只剩下如今……」說道這,白狄不由得聲音有些嗚咽。

    公子尚默默地點點頭,他緩緩而道:「狄叔,不必氣餒。謀國謀人,如今天不亡我,我們一定可以再回來!」短短的幾句話,似乎耗費了極大的力氣,輕輕合上眼,微風輕輕拂過,如蝶翼般的纖長睫毛輕輕顫動了幾許。

    白狄忽地想到一事,連忙稟道:「公子,我們在逃亡時,聽到一些傳聞,說老國君,哦……就是先王,公子的父親,還有……還有一位第四子,田氏想要斬草除根,在追殺之下,據傳已經逃到楚國去了,被楚公奉為上賓……」

    「第四子,我難道還有一個四弟?」公子尚呆了一呆,劍眉淡掃,一雙漆黑的眼瞳,深邃如淵,不知在想什麼。

    風吹枯草動,北疆之行路漫漫……

    大齊德二年,這已經是齊君,也就是齊國的女大王第三次更改年號了。這年號本是天子才能更替,但周王式微,對這齊國的僭越除了「抗議」「譴責」之外,也做不出其他的實質行動。更何況齊國的母老虎離經叛道的舉動何止於此。

    轉眼已經是七月,南翎郡長街上,無數的行人、商旅和貨攤把本來很寬敞的街道擠塞的滿滿當當。

    轉過長街是縱橫的小巷,兩邊是破舊而古樸的長滿青苔的臨近平民院落,有些院牆上還鋪陳著密密麻麻綠油油的籐蔓,在狹長的陰影下,似乎將這悶熱掃蕩走了一些,有了些許清涼的感覺。

    這都是南翎郡的光鮮之處。

    但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一個衣衫襤褸的小乞兒此刻正光著腳丫,拚命地奔跑著,後面追著一個氣勢洶洶的壯年漢子。

    小小乞兒哪能逃脫成年人的追趕,片刻便被追上,一頓拳打腳踢之下,小乞兒抱著頭,好像一隻小狗似的蜷縮著,早已經沒有力氣討饒。壯漢一腳踢飛小乞兒,正好落到小巷邊上的水溝裡,小乞兒悶哼一聲之後,昏厥了過去,生死不知,但手中還緊緊抓住偷來的半個饅頭。

    路上行人如織,卻沒有人理會。

    天色逐漸暗了下來,也不知過了多久,一個穿著破衫的小男孩手持破瓦罐,滿臉開心,似乎今日乞討滿載而歸一般。踽踽走過小水溝,陡然看見了昏厥不省人事的小乞兒,眼中流露出的

    的猶豫一閃而過,咬了咬牙毅然向那小乞兒走了過去……

    斷垣殘壁的谷神廟,小乞兒悠悠醒來,身體虛弱得似乎連睜眼的力氣也沒有了,努力了幾次之後,眼睛縫隙間,隱約見到了一個滿臉花貓的小男孩。

    小男孩端著破瓦罐,小心地從罐中舀出水粥餵這小乞兒,小乞兒明顯是餓壞了,那水粥喂到嘴邊,下意識地、飛快地吮吸了起來,伴著這小乞兒的吮吸之聲,小男孩也不自覺的做起了吞嚥的動作。

    雖然這水粥略有餿味,但小乞兒覺得這是此時吃到的世上最美的食物。幸許是喝下水粥的緣故,小乞兒漸漸恢復了些許力氣,很快也弄明白了是這與自己一樣行乞的小男孩救了自己,小乞兒摸了一把臉上的厚厚泥土,咧開嘴向小男孩一笑,正好在換牙的緣故,牙不閉風,中門大開,看起來醜醜的樣子。這小乞兒滿身污垢,此時抹去了臉上泥土,仔細看去才發現原來是一個小女孩。

    望著小女孩的缺一牙窘態,小男孩不禁憨笑,笑聲很快驅走了兩人間的拘謹。

    小男孩七八歲年紀,瘦巴巴、髒兮兮的一張小臉,亂糟糟的頭髮因為營養不良而有些發黃,只有一雙眉毛又黑又濃,極有特色,給這可憐人兒增添了一絲英氣。

    小女孩梨渦淺淺然,低聲對小男孩說道:「我叫阿丑,你叫什麼呀?」原來這小女孩竟是姜遙兒,不知她是如何逃到此地的。

    小男孩怔了半晌,一抹辛酸攸然閃過眸子,這種莫名心緒出現在一個小男孩臉上著實少見,他喃喃答道:「我……我……我沒名字,他們都叫我臭乞兒。」

    「沒名字?這可不好!要不我給你取個名字吧!」阿丑略一沉思。

    聽到要給自己取名,小男孩當即興奮了起來。

    這時代的百姓指的是公卿、大夫、良民,而非這些底層庶民,許多庶民還根本沒有姓氏呢。

    此時小男孩席地而坐,與阿丑相對,他低垂著眼臉,逆光看去,雙眉如刀裁一般,讓人驚異。

    「眉?阿眉?那就叫做阿眉吧!」

    小男孩一陣興奮,將身旁的乾草拋向空中,雀躍道:「阿眉?阿眉!我也有名字了!謝謝阿丑姐姐……」

    ……一股莫名的芬芳在殘破的谷廟悄然的散開,慢慢的蔓延在阿丑和阿眉的心頭。二人如今還不知道,當給小男孩取名「眉」之時,命運的齒輪已「吱吱」作響,琢磨不透的緣份在星空中交匯,可歎可讚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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