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十七 我知道是你幹的 文 / 寧航一

    從游泳館出來，已經下午六點了。杭一、辛娜、韓楓、陸華和米小路五個人，默默無語地走出體育中心，來到大街。

    本來，游完泳後最好的安排就是去吃一頓火鍋。但發生了這種事，顯然沒人再有這種興致了。辛娜神思惘然，表情木訥，受到的驚嚇和刺激形成了巨大的心理陰影。杭一明白，現在辛娜最需要的就是回到家，好好休息一下。他說：「辛娜，我送你回去，好嗎？」

    辛娜沒有答話，獨自朝前面走去。

    杭一對辛娜的狀況非常擔心，他追了上去，再次說道：「我打車送你回去吧。」

    辛娜還是沒有表態，杭一歎了口氣，這時正好有一輛的士開了過來，杭一剛要抬起手來招車，辛娜把他的手按了下來，然後直視著杭一。

    杭一愣住了，不知道辛娜為什麼會突然以一種審視的目光望著自己。

    「杭一，你有沒有什麼想要告訴我的？」辛娜凝視著杭一發問。

    辛娜感覺到什麼了？杭一心中一驚，但真的不知道該怎樣回答，他嘴唇翕動，沒有發出聲音。

    辛娜注視了杭一半晌，輕輕點了點頭。「好吧。」

    說完，她轉過身，招了另一輛的士，頭也不回地鑽進車內，離開了。

    杭一目送載著辛娜的出租車離開，心裡說不出的難受。不過，相對於這份失落感，他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確認。

    他轉過身，對三個好朋友說：「我們找個地方坐一會兒吧。」

    韓楓三人點了點頭。

    他們找到最近的一家水吧，現在是吃飯時間，這裡的人很少。幾個人找僻靜的地方坐下，隨便點了幾杯飲料。

    沉默了幾分鐘後，杭一開口道：「我知道你們和我想的一樣，今天下午發生的事，絕對不是意外事故。」

    「沒錯。」韓楓第一個承認。陸華也不安地點了下頭。

    米小路沒有表態，但實際上他心裡比誰都清楚。

    「付天的死不合常理。其他人——包括警察在內，都想不通這是怎麼回事，但我們幾個人，應該能想到原因。」杭一說。

    「有人出手了。」韓楓倒抽了一口涼氣。「做這件事的，就是13班的某人。他（她）用超能力殺死了付天。」

    「什麼樣的超能力？怎麼做到的？」陸華惶惑地問。

    「不知道。事情發生得太快了。我只看到付天落水之後，池水就變紅了，根本沒意識到發生了什麼事。」韓楓說。

    「關鍵是，這個人為什麼要殺死付天？」杭一不解地說，「如果是為了這場『競爭』，那殺死付天是沒有意義的。『舊神』降臨那天，付天沒來上學，他沒有超能力，殺了他也不會『升級』！」

    「也許是某種私人原因，也可能……只是為了試一下自己的能力？」米小路說。

    杭一想了一會兒，說道：「好吧，殺死付天的動機，暫且不管。現在我們來探討一下目前最實際的問題——誰殺了付天？」

    說完這句話，杭一盯著他的三個朋友。韓楓吃了一驚：「杭一，你這麼看著我們是什麼意思？你認為兇手在我們之中？」

    「我們已經達成共識，付天是被超能力殺死的。今天游泳館內擁有超能力的，就只有我們四個人。」

    韓楓和陸華緊張地對視了一眼，又看了看米小路，顯得惴惴不安。韓楓說：「你能確定嗎，杭一？我的意思是，也許游泳館內還有13班的人，只是我們沒注意到呢？」

    說對了。米小路心中暗忖。實際上，兇手是那個叫做魏薇的女人。這件事目前只有他一個人知道，但他不打算說出來。他不想暴露自己的超能力。

    杭一想了想，說：「確實也有這種可能。但我覺得有必要證實一下。」

    「怎麼證實？」

    杭一嚴峻地望著三個朋友，說道：「韓楓、陸華，還有小米，我把你們當做可以信賴的好朋友，所以我可以坦誠地告訴你們——我現在確實擁有了某種超能力，而且我相信你們，包括我們班的另外46個人，也擁有了各自的超能力。這一點，你們不否認吧？」

    韓楓和米小路不情願地點了下頭，陸華沒有說話，但似乎也默認了。

    「好。」杭一說，「現在，我願意把我的超能力告訴你們，以證實我不可能用這種能力殺人——你們，也願意這樣做嗎？」

    三個人都呆住了，他們沒想到杭一會這樣做。過了一會兒，陸華遲疑著說：「杭一，不是我不願意透露，而是……我根本不知道我的能力該如何運用。」

    杭一瞪著他：「陸華，我選擇這樣做，是希望我們幾個好朋友之間，能互相信任。我也許不能說服整個班的人都坦誠相待，但起碼我們幾個人可以結成同盟。我不希望連我們幾個，都要視彼此為敵人！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陸華漲紅了臉說：「我明白，但我沒有說謊，我真的不知道我的能力該怎麼用。就算我告訴你們，也沒有辦法立刻實踐！」

    杭一歎了口氣：「好吧，我相信你。」他轉向韓楓，「你呢，韓楓？你願意告訴我們嗎？」

    韓楓的臉一下就白了，他劇烈地搖著頭說：「杭一，我告訴過你的，我不敢隨便嘗試我的能力，我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情。」

    「怎麼，你的能力會引發什麼可怕的事情嗎？」杭一疑惑地問。

    「別問了……抱歉，我真的不能說，起碼現在不能說。而且我也跟陸華一樣，直到現在都沒有嘗試過。」

    「你們……！」杭一無法判斷他們說的是不是真話，感到萬分無奈。他望向米小路。「小米，你呢？」

    米小路咬著嘴唇沉思了一陣，說道：「杭一哥，不是我不說，在這種情況下，我把自己的超能力說出來，是不公平的。」

    杭一深吸了一口氣，失望地攤開手，說道：「太好了！你們可真是我的好朋友！」

    「我們是好朋友！」韓楓說，「但是杭一，你想過沒有，如果我們真是好朋友的話，就不用去證實什麼，也該相信彼此！就像我，完全沒有懷疑是你用超能力殺死了付天，那你又為什麼要懷疑我們呢？」

    杭一張著嘴，無言以對了。

    「是的，杭一。我也認為我們根本沒必要證實什麼。」陸華說，「如果你相信我的話，我可以明確地告訴你——這件事絕對不是我做的。」

    「也絕對不是我做的。」韓楓說。

    「我就更不可能了。」米小路跟著表白。

    杭一望著他們三個人，無法不相信他們中的任何一個人，過了半晌，他說道：「這麼說，兇手真的另有其人？」

    「你早就該這麼想了！」韓楓不滿地說，「怎麼能懷疑自己的好哥們呢？我和陸華你還不瞭解嗎？就算我們想要試試自己的超能力，也絕對不會用付天的生命來試！」

    米小路發現韓楓沒把自己說進去，只有跟著解釋道：「沒錯，我也絕不可能。」

    「那麼，兇手究竟是13班的誰？」

    米小路心裡其實非常清楚答案，他不想探討這個問題，說道：「杭一哥，咱們既然沒有發現這個人，在這裡瞎猜就沒有意義。我倒覺得，與其猜疑誰是兇手，不如預測一下這件事發生之後，會引起怎樣的反應吧。」

    米小路的話提醒了韓楓，他說：「是的！咱們不要把注意力全集中在這一個人身上。別忘了，13班的50個人，全都具有超能力了！今天發生的事情，明天就會傳遍整個班。一旦大家發現有人開始『出手』了，會引發怎樣的連鎖反應呢？」

    陸華冷汗都冒出來了。「天哪，這種事情只要發生了第一起，就勢必引起所有人的恐懼不安。如果有人認為，與其坐以待斃，不如先下手為強，那麼——一場混亂的廝殺很快就會蔓延開來了！」

    韓楓和陸華的分析，令杭一全身發冷，他不得不承認，這種情況的發生，幾乎可以說是必然的。米小路也憂慮起來，雖然他不是13班的人，處境可能相對安全一些，但他擔心杭一的安危。

    靜默了一陣，杭一嚴肅地說：「我們不能任由事態發展成這樣，必須阻止這場混亂的廝殺！」

    「怎麼阻止？」陸華悲觀地說，「我們能控制全局嗎？」

    「我們要盡最大努力去說服大家團結起來，共同面對此事！」

    「但是按照那個『舊神』所說，這場競爭只有一年的期限。如果一年之後，我們沒能決出勝負，將會全滅——50個人都會死。」韓楓提醒道。

    「我們為什麼非得要相信和聽從這個『舊神』的話？我不相信這是唯一的解決辦法。只要我們團結起來，一定能找到更好的途徑來解決此事。」杭一頓了一會兒，「而且，萬一這是一種試探呢？也許那個『舊神』並不是真心想讓我們互相廝殺，這只是他對我們的考驗。總之，不到最後一刻，我不會屈服於這種殘酷的安排！」

    「杭一哥說得沒錯。」米小路被這番話打動了，帶頭表示贊同。「我們應該爭取到更多的人，組成同盟，共同應對此事。」

    韓楓似乎覺得他們的想法太天真了：「我們可以這樣去做，但我們無法勸阻所有人，總有人會動手的。」

    「如果是這樣，我們就團結起來自保。」杭一說，「凝聚起來的力量，總比一個人的力量強！」

    「沒錯，我們應該成立一個同盟。」陸華也同意了。

    「成立同盟的基礎是，盟友應該彼此信任，互不隱瞞。這就回到之前的問題上了——我們應該坦誠相對，說出自己的能力是什麼。」杭一說。

    四個人對視在一起，許久後，陸華帶頭說道：「好吧，我願意說出我的能力。」

    杭一用讚賞的目光注視著陸華。「你講了之後，我就立刻說出自己的能力。」

    陸華點了下頭，說道：「你們知道，『舊神』在讓我們選擇自己的能力之前，並沒有說明我們之後會用彼此的能力互相廝殺。但他說了一句『這是一場生與死的殘酷競爭』，讓我本能地感覺到了危險。但是，我不是一個攻擊性強的人，也不是一個有強烈支配欲的人，在寫自己的能力的時候，我想不到該寫什麼，只求能夠自保。所以，我在紙上寫下了『防禦』兩個字。」

    「『防禦』？」杭一三人一起重複。韓楓說道，「這算什麼超能力？太抽像了吧？」

    「是的，」陸華沮喪地說，「所以，我之前就說了，直到現在，我也沒試出來這個超能力該怎麼運用。」

    「沒關係，起碼你坦誠地告訴了我們，也讓我們可以對你放心。正如你所說，你的超能力應該不具備攻擊能力。」杭一說，「現在，我告訴你們我的超能力吧。」

    他無奈地笑了一下。「說起來，我這個超能力比陸華的更沒出息。你們都知道我喜歡玩遊戲吧，所以，我在紙上寫的是『遊戲』—

    —結果，我真的獲得了控制電子遊戲的能力。」

    「噢，」韓楓啞然失笑，「真是太有意思了，你已經證實過了嗎？」

    「是的，我在電腦和psv上都試過了，我真的能控制遊戲中的事物。你們要是有興趣的話，我什麼時候演示給你們看吧。」杭一苦笑著聳了下肩膀。「我猜50個人中，沒有比我更弱、更可笑的能力了。」

    陸華說：「韓楓，我和杭一都說了，你呢？你一直說不敢輕易嘗試自己的能力，似乎你的能力很可怕——但說出來總可以吧。」

    韓楓猶豫片刻，嚥了口唾沫：「好吧，我的能力是——『災難』。」

    「『災難』？」陸華驚訝地說，「你怎麼會選這樣的能力？」

    韓楓窘迫地說：「我也不知道。當時只有10秒鐘的時間，我根本想不出該選什麼，只是心裡想著，如果這一切是真的，那真是一場災難，結果就莫名其妙地寫上這兩個字了。寫完之後，我自己都感覺害怕。」

    杭一吸了口氣說：「也就是說，你擁有了能引發或控制災難的能力？乖乖，這可真是個強大的能力，和我的簡直沒法比。」

    韓楓撇了下嘴：「不知道，我沒試過。」

    「你可千萬別試。」陸華趕緊說，「特別是跟我們在一起的時候。」

    韓楓揶揄道：「你不是具有『防禦』的力量嗎？還害怕災難？」

    陸華瞪了他一眼：「我根本不知道該怎麼用！」

    「好了，我們三個人都說了，你呢，小米？」杭一望向米小路。

    米小路知道，如果他們三個人都說了，那自己肯定是躲不過的。況且就算今天不說，他遲早也得說，不然的話，會讓杭一不信任自己，形成距離感。但讓他為難的是，他的超能力只為一個目的存在，那就是得到杭一的感情。如果現在告訴了他，日後怎麼還敢用在他身上？

    杭一見米小路緊咬著嘴唇，許久沒說出話來，問道：「怎麼了小米，你不願意告訴我們你的能力嗎？」

    「不……我當然可以告訴你們。」米小路沒有選擇了，但是突然之間，他靈機一動，沒有完全說出實話。「我的能力是『情緒』，我能感知到周圍的人的情緒。」

    「哦？」杭一頗感興趣地問，「怎麼感知？」

    「當我運用起這個能力的時候，能夠看到身邊的人的頭頂上，出現各種不同顏色的小球，分別代表不同的情緒。」

    「真是有趣的能力。」陸華說。

    「也許，不止是『感知』，還可以『改變』吧。」韓楓望著米小路。

    「可能吧，我沒有試過。」米小路心裡顫了一下。他看出我有所隱瞞？不過沒關係，他們應該不知道，我真正的能力，其實是『情感』。

    「好，現在我們四個人，都分別說出了自己的能力。」杭一滿意地說，「我們是名符其實的盟友了。我相信，綜合我們和更多人的力量，一定能成功控制局面！」

    「你具體打算怎麼做？」陸華問。

    「我是這樣想的，明天到班上後，我們三個人——」杭一指著韓楓和陸華，「一起號召大家團結起來，共同商議和對抗此事，一定要避免出現互相廝殺的局面。不能再發生類似付天這樣的慘劇了！」

    「你覺得那個殺死了付天的人，會願意跟我們坦誠相待嗎？」陸華擔憂地說。

    「是啊，你的想法是好的，杭一。但會不會太理想化了？」韓楓也一副沒把握的樣子。

    「沒試過怎麼知道？」杭一說。

    「好吧，明天試試看。」韓楓說。

    他們又聊了一會兒，然後離開這家水吧，各自回家了。

    很快，事實將證明，杭一的想法確實太簡單，太天真了。

    魏薇（女21號）回到家後，逕直走進臥室，鎖上房門。

    儘管從游泳館出來到現在，已經過去一個小時了，但她仍然無法平靜，臉色蒼白，渾身顫抖。她坐在床邊，用被子裹住身體，還是一陣陣發冷。這種冷是從心底發出來的。

    我殺了人……用我的超能力。老天啊，我只是想試一下，結果真的……我選擇的這個能力，果然很厲害。

    她這樣想的時候，抖索著從褲兜裡摸出一張皺巴巴的紙，這張紙一直沒有丟。她將紙條展開，再次看了一眼紙上寫著的兩個字——「密度」。

    真是太可怕了。魏薇的心又顫了一下。付天跳水下來的一瞬間，我只是盯著他下面那個區域的池水，想著將水的密度改變成鋼鐵的密度，就輕輕鬆鬆地殺了他。只是，他死得太慘了……付天的死狀浮現在魏薇面前，她的胃緊縮起來，有種想吐的感覺。但很快，她又發起狠來，劇烈地搖頭。不，這是他該有的結果。這個膚淺的男人。我向他表白，卻被他拒絕，讓我受到大家的恥笑。但是跟那個美女在一起的時候，他卻大獻慇勤。明明畏高，還要硬撐著去挑戰五米跳台，這是他自找的！

    突然，她擔心起來。對了，當時游泳館內，還有13班的杭一和韓楓他們。他們注意到我了嗎？會不會猜到是我做的？

    應該不可能。我當時混在一大群人中，他們不容易看到我。就算看到了，也猜不到是我做的。他們根本就不知道我的能力是什麼。

    想到這裡，她安心了一些，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我要調整心態，明天去補習的時候，不要顯出心虛。我本來也不該心

    心虛，只要我不說，沒有任何人會知道這件事是我做的。

    魏薇站了起來，將那張寫著「密度」兩個字的紙條撕了個粉碎，丟進垃圾桶裡。這個秘密，不能讓任何人知道。

    調整了一番情緒後，她決定走出房間，到廚房的冰箱裡拿聽可樂喝。這時，手機響了起來。魏薇摸出手機，是一條短信，號碼是陌生的。她點開這條信息，眼睛剛接觸到短信的內容，整個人一下就僵住了，血管裡就像倒進了冰塊。

    短信的內容是：

    我知道你剛才做了什麼。如果你不想讓秘密洩露，或者讓能力暴露的話，就和我見個面。見面的具體時間地點，我會另行通知。你是個聰明人，知道該怎麼做。

    我的……上帝。魏薇驚恐地摀住嘴。我還以為自己做得天衣無縫，結果……有人洞悉了此事，還威脅我！該死的！

    魏薇憑本能感覺到，這個發短信給她的人，絕不簡單。如果對這個警告置之不理，絕對是不明智的。但是，這個人說的「見面」，會不會是個引君入甕的圈套？

    可是，很快她意識到，自己恐怕沒有選擇。從這個人自信滿滿的態度來看，顯然已經掌握了絕對的主動權。而且可能已經知道了自己的能力是什麼。敵暗我明。這種狀況對自己太不利了，只能屈服——起碼假裝屈服於他（她）的威脅。

    我已經邁出第一步了，不可能回頭，只能繼續走下去。魏薇閉上眼睛，許久後睜開，露出陰冷的神情。我就去會會他（她）。如果形勢不對的話，我的超能力也不是吃素的。

    想到這裡，她拿起桌子上一本厚厚的英漢詞典，用力拋到空中，然後睜大雙眼瞪視過去，這本幾斤重的詞典，狀態突然發生了變化，像鵝毛一般輕輕飄蕩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