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個記錄 離家 第6章 五年後的下午 文 / 愛雷雲
自從鐵栓出事之後,楚良就很少再到寨子的街上露面,整個寨子裡的人似乎也開始把楚良這個孩子漸漸的遺忘掉了,就像明知道有楚良的父親這麼一號人,但是常年不回來,時間久了即使是回來認識他的人也很少。楚良一直呆在寨子裡,呆在寨子裡的家中,沒到晚飯之後,開始進山,就像是和外公達成了一種協議,寨子裡的解放再也沒能看到過楚良當街被外公下狠手的打,似乎這些都成了隱隱約約的過去式,如果有人提起曾經寨子裡一個女瘋子,他們頂多會說「哦,那是誰家的閨女來著,好像早就被抓走了,抓去什麼地方治病去了吧。」
這樣的話楚良自然是聽不到的,也不想聽到,外婆不提,外公也不說,只有阿龍會時常的來找楚良,每次都是外婆把他打發走,不是說楚良不在家,就是楚良進山了,有時候阿龍闖進來,楚良就會躲在床底下,幾次阿龍看到了楚良,但是看楚良自己都在躲著,也只好識趣的離開,再也不來了。
「我沒做錯什麼吧?我覺得沒有。」阿龍問著阿玉,又反問著自己。
阿玉要去城裡打工了,也不知道為什麼阿玉時不去上學的,家裡的意思是遲早一天嫁到阿龍家裡,這輩子就妥當了,但是阿龍會把自己學來的知識都教給阿玉,他不希望以後在一起,被人笑話成有學問的自己欺負沒學問的婆娘。
五年後的一天早晨,楚良照例把熬製成型的苗藥均勻的敷在山洞裡那幾具屍體的外皮上,然後給他們穿好衣服,外公在一旁穿著土布的長袍子,滿意的點著頭。
這時候大巫師在山洞外邊急切的喊著:「老族長,有個鬧事的傢伙從後山的北坡爬了上來,從鎮子上回來的民兵隊把他給抓住了!」
外公看了一眼楚良,已經十三歲的楚良點點頭,他徑直走向洞外,見到衣衫襤褸的大巫師,語氣鎮定的道:「巫師阿公,那是個什麼人?」
「賣藥的,說是到咱們山上來采芨芨草的……」大巫師小聲的告訴楚良,一邊東張西望的生怕被外人聽到,「小少爺,你可知道民兵隊為什麼來咱們這裡了?這些年你不理會寨子裡的人事,你的阿龍舅舅去參軍了,結果被刷了下來,只好留在鎮子裡當了民兵教練,還有阿玉,她……」
楚良一擺手:「巫師阿公,這些我都清楚,只是,你確定咱們的山上有那種要命的毒草嗎?」
「這個嘛…雖然我是咱們寨子裡的巫師是沒錯的,可是給寨子的族人治病醫病的大小事宜都是你外公他……」大巫師說到這裡,他看到外公正從山洞裡走了出來,於是不再往下說了。
楚良回頭看著外公,外公指著下山的方向:「去看一眼,興許真是鬧事的呢!打發他走,要是另有目的的,就讓阿龍押到鎮子裡去處理。」
楚良微微頷首應承著外公的指示,然後朝著下山的石板台階路縱身跳了過去,衣襟兜起的風嘩啦啦的作響,不一會那聲響漸行漸遠了。大巫師嘖嘖稱讚著:「嘖嘖嘖,老族長呃…阿良這孩子越來越……」
「行了,說你要說的。」外公銳利的眼神盯著大巫師藏在衣襟中的東西。
大巫師嘿嘿的笑著從衣襟下拿出那個小盒子,然後遞給外公,外公狐疑中帶著喜出望外的眉梢:「哪裡來的?」
「鬧事的人要轉交小少爺的,說是長風多年前的委託!那個您一直討厭的傢伙,現在成了國家的罪人,還在很遠的外邊成了黑心的惡棍頭子!」大巫師狐眼上揚的,從後腰裡抽出一張報紙,一併將盒子放在外公的手中,「這報紙是阿龍正要給阿良少爺看的,不過我已經封了他的口,告訴他小少爺要是知道了自己的父親是個賣國賊,會遭人唾棄,整個苗寨也不會容他,所以他就把報紙上的消息就這麼交給了我!」
外公接過來之後並沒有首先關心報紙上的內容,而是打開了盒子,即便是這已經大亮的陽光清晨,那盒子還是泛著熒熒綠色的光!
「族裡的鎮魂……」
大巫師沒有說完,外公就把盒子裡的東西倒了出來:「假的!那個臭小子知道我們會在他兒子面前攔住這次轉交,所以就弄了假的探路!」
「可那本來就是我們苗家的東西!」大巫師有些激動的說著。
外公敲著手裡的報紙:「這裡邊的東西讓阿良看看也好,這幾年這般的訊息傳得滿世界風雨,我們硬要攔著不告訴他,將來有一天他知道此事,一定會記恨的,他和他爸爸一樣的喜歡記恨。」
「可小少爺現在對您已經畢恭畢敬了呀。」
「那是因為他現在還把我當成是他的外公!」外公厲聲說道,「雖然這是事實,但是一旦有些事暴漏掉,長風尚可六親不認,更別說是他青出於藍的小崽子!」
五年之後的趙百江已經是滿臉鬍渣子的邋遢男人,按理說他應該是個軍人,也許是在這五年之間他早就退役了。
但是阿龍民兵的人必須使出渾身的力氣才能由三個壯漢將其按住!阿龍手裡拿著老八一的獵槍,對準了趙百江的臉:「你最好老實點,要是你敢肆意逃跑,我手裡的槍可是會咬人的!」
「嘿嘿~~快點叫楚良來見我,我可是他正經八百的二叔呢!你敢動我?那有種現在就讓你的槍咬我一下試試!我保證你看不到天黑之後你阿媽做的白米飯!哈哈哈哈……」趙百江沒有掙扎,只是他的脖子好像很長的樣子,不停的向下伸著,想要把整個腦袋都鑽到地下去似的。
這時候竹林裡一片騷動,阿龍的人警覺的持槍瞄準了竹林裡邊,阿龍閉上眼睛微笑著仰面朝天,胸有成竹的深吸一口氣。
竹林間的細碎之聲突然停止了,阿龍憋足了氣力朝著天上大吼一聲:「我可愛的小外甥!這些年老子我想死你啦——」
「咻——」的一聲,從竹林的上端,一個黑影瞬間竄了出來!民兵裡的人忍不住的放了一槍「砰——」
阿龍心頭一驚:「誰叫你開槍的?!」接著他四下裡張望著,「阿良,阿良……」
這個時候趙百江瞇著眼睛看向阿龍身後的一個草窩裡,那裡有一塊裸石,楚良著坐在上面,一手扳著小腿,一手捏著一根鮮筍,正「咯吱咯吱」的咬一口,美美的咀嚼著。
趙百江看到了楚良,阿龍回頭看去,見和五年前的樣子大不相同的小外甥,他喜出望外的想要打聲招呼,卻突然又擔憂的問道:「你沒傷到吧?」
楚良手裡拿著咬了幾口的鮮筍指著趙百江:「這裡沒有你要找的東西,芨芨草要找去江那邊的山裡去找,或者去老中草藥的店裡去買,有的別的事,就直接說!」
他沒有理會阿龍,阿龍卻心有不安的盯著楚良的小腿,他覺得楚良扳著的小腿那裡一定是挨了剛才的一槍!
正當阿龍想要上前的時候,楚良從裸石上滑了下來,手裡的鮮筍塞進懷裡邊,緩緩的走過來,盯著趙百江:「你為什麼不說話了?」
「你…是長風的兒子?」趙百江被幾個人押著幾乎要趴在地上,阿龍見楚良走了過來,而且是很厲害的樣子了,走路輕盈矯健,面容憔悴但很有冷酷的韻味,一身土黃的土布衣衫,在這初春的早晨,被山裡的瘴氣打濕的褲腳,額頭上的水珠,還有那炯炯有神的小眼睛!
楚良這時才注意到阿龍,他走到了趙百江的面前,歪著頭看著阿龍:「你剛才喊什麼?」他看著阿龍手臂上的刺青,「活得這麼自卑嗎?當兵不要有紋身的好青年,然後愧疚難當的跑去做民兵?你可真是苗家的好榜樣,我的好舅舅。」
阿龍想要解釋些什麼,但是卻被趙百江的一句話給打斷了:「境外的人要來屠村了!是你爸爸的手下!」
趙百江咯咯的笑著,楚良的眉梢變的一高一低,阿龍渾身一個寒顫,他上前揪住趙百江的領口:「你……」
楚良掏出懷裡的鮮筍往一邊的草叢中一扔:「這是真的吧?無聊又沒出息的人就是這麼越活越倒退,」楚良看著押解趙百江的幾個人,「讓他走吧,去告訴那個狂妄的說要屠村的傢伙,有本事就來試試!」
「我不能走!」趙百江急切的說著:「你爸爸他現在是僱傭兵!開除軍籍之後就去了國外,他派人回苗寨是有目的的!他要……」
「噗」的一下子,楚良一腳踢在趙百江的胸口上,趙百江感到心臟劇烈的抽搐,喘不過氣來的痛苦,面容窘成一團的慘狀,向著地面倒下去。
阿龍上前一把抓住楚良的手臂:「阿良你幹什麼?」
押解趙百江的人趕忙將趙百江扶正平躺在地上,他們有的看著楚良那冷峻的表情,有的看著阿龍不知所措的樣子,看著趙百江痛苦的快要死掉的一幕,他們誰都不知道接下來是先要搶救楚良這一腳踢下去的趙百江,還是要等待阿龍下達的某個命令!
「管好你的嘴,管好你的……」楚良湊過來在阿龍的耳邊,低聲的,「阿玉!」
楚良說完轉身離去,阿龍回身大吼著:「你這小子,怎麼五年不見變成這副德行了?一次次的去找你,是阿伯不讓我見你,又不是我故意不去看你!你現在和寨子裡的所有人都疏遠了,寨子裡的族人不把你當成苗家的孩子,你自己也不把自己當做苗家的人了嗎?喂……」
「你可以到了年紀娶了阿玉做婆娘,然後安安生生的在寨子裡過活,我沒有那種命,既然你都說了,族裡的人不把我當做苗家的人,可我並沒有這麼看不起自己,至少像他說的,」楚良指著趙百江,「我爸爸要派人來屠村,為什麼,因為外公和他之間還有些過節吧!我可是他的孩子,即便是不承認,但顯而易見這是改不了的事實,按照外公傳授我的所有東西,他的目的就是要我有一天親自結束這個過節,苗家的祖傳之物要歸位,苗家的秘技要傳承,苗家人的安危不能因為一個外人就毀了!即使是現在的太平天下,種族之爭也在做難免,所以由我這個苗家之外的孩子去對抗你們恨之入骨的楚長風,再好不過了!這是你們苗家的老族長,我的外公他曾親口這麼對我說過的!」
楚良說完,然後彎腰將自己的右手放在小腿處,一團球狀的霧氣在楚良的手心裡打轉,一顆帶血的鋼珠從楚良的褲腿裡被那團霧氣吸了出來,楚良手裡的霧氣在大白天裡呈現出慘淡的翠綠色,就像變淺的江水顏色,那霧氣如鬼火一般的「噗」一下消散了,帶血的鋼珠落在楚良的手心裡,他把那鋼珠往阿龍這邊丟過來,阿龍揚手接住,他看著手裡的鋼珠,心頭一緊,回身看著剛才開槍的手下。
「以後沒事別瞎緊張,就算是火藥不足的獵槍,也會害死人的!民兵什麼的,在山裡頭配槍總歸不是什麼好事,別把自己的故鄉弄的全都是血腥氣。」楚良說完一瘸一拐的走了。
趙百江躺在地上,緩和過來的樣子,看著湛藍的天空,浮雲悠悠的飄向遠處,他捂著胸口咯咯的笑著:「原來長風說的是真的,你們苗家的本事遠遠超過了現代化武器能抵禦的範圍!」
阿龍看著趙百江,他衝著剛才開槍的那個民兵手下:「你們把他押回鎮裡去,途中要是有所反抗,直接開槍!後果我來負責!」
阿龍說完朝著楚良離去的方向追,身後的民兵小隊肆無忌憚起來,紛紛的議論著:「阿龍教官到底是怎麼了?私自處決可疑人物是違法的,我們不過是一幫民兵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