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9章 文 / 一瞬傾城
到了吉時,喜娘替她蓋上蓋頭,扶她上了大紅綢子扎頂的馬車。
她的心都空了,坐在馬車裡怔忡良久。
衛家雖是小官,到底也是體面人家,又是當朝皇后的姐夫,算得上皇親國戚。何況,皇上又肯賞面子,親自來坐鎮。這場婚禮氣派的讓人不知道說什麼好。
辛四四被喜娘扶著,邁過火盆進來喜堂,只聽見四周人聲嘈雜,都是些什麼人無從分辨,到是這個時候,喜娘將喜綢的一頭塞進她手裡,小聲提點著,「郡主,該拜天地了。」
辛四四低著頭,瞧著面前出現的一雙黑色浮雲靴,她窒了一下,竟有些害怕。忙閉閉眼,隨喜娘扶著她的力道往前邁了兩步。
喜娘在她背上稍稍使力,拜過三百,只聽有個尖聲兒的嗓音喊道:「送入洞房。」這下,她的心徹底沉入谷底。一個可怕的想法驀地冒出來:一定要逃!
她被帶進間亮堂的屋裡,聽著有陌生男子的聲音,正和另一個男子說話。豎起耳朵細細聽起來。
他們聲音壓得低,聽不真切,她屏住呼吸好好聽著,勉強聽出些熟悉的字眼。一說:「郎主,聽說帝朝那邊已經攻進昊城了。」
另一個回說:「小爺在芙蓉樓下的注看來是要翻本了。這利要滾上三滾不止啊。」
她聽到帝朝的戰局,頓時放心不少。既然已經攻進昊城,那麼孟扶蘇很快就能回來接她了吧有了這個念想,她也不覺得那麼害怕了。眼下要做的,就是怎麼和衛家三公子周旋,延遲同房。
枯坐在房中一個下午,直到天色沉下來,房門才被人推開。她攥著袖子的手忍不住緊了緊,輕輕吐出口濁氣。
只聽喜娘們在旁邊念叨,「三公子,該挑蓋頭了。」
陌生的男子不耐煩地聲音傳進她耳朵裡,「滾出去,小爺酒喝多了,乏的緊。都給小爺滾蛋。」
喜娘們面面相覷,臉上都有懼色,退出去夫人那裡沒法交代,不退出去,看這小霸王的臉色,下一刻就能掄起拳頭把她們甩出去。左右都是為難。
辛四四咬咬唇,糯糯開了口,「你們就都下去吧。」
喜娘們沒想到少夫人竟然這麼好說話,可是,還是躊躇著站在原地不敢動。辛四四聽了半晌沒動靜,只得笑了笑,重複道:「你們下去吧,若是夫人那裡問起,你們就說是我說的,夫人不會為難你們的。」
衛呂氏自己的兒子是個什麼德行,還用別人說麼?這些喜娘若是不退下,只怕要惹怒她們家的三少爺了。
領頭的喜娘為難的哎一聲,跟後面跟著的婢子們招招手,「走吧走吧,回去給夫人回話。」
人一走,衛邯就一頭栽到床上呼呼大睡去了。
辛四四挑開蓋頭,聞著滿屋子的酒氣眉頭幾乎擰到一起。看看床上躺著的人那個德行,衣衫不整面色潮紅,怎麼看都是一副敗家子模樣。辛四四心裡冷笑一聲,自自顧抱起床上的錦被繞出了寢室,將客堂打量一圈,挑了幾張高些的杌子湊在一起,湊合著潦草的過了一晚。
早上才睜開眼,就瞧見個人影站在自己面前,立時把她駭了一跳,差點從杌子上滾下來。
衛邯簡單看她幾眼,將塊白色的布帛丟給她,厭惡的道:「把這個給過來取元帕嬤嬤。」
辛四四卻沒有伸手去接,皺眉看著落在地上的元帕,「這個什麼?」
衛邯挑眉,「老鼠血。」
辛四四頓覺得一陣作嘔,這個人是怎麼回事?故意拿這東西來噁心自己嗎?她畏縮的王后退了退,也不去撿。
似乎是早就料到她會有這樣的反應,衛邯蔑視的瞧著她,全然是瞧不起的模樣。
辛四四也不理會,他瞧不瞧得起她跟她完全沒有一點關係。看這樣子,人家是娶的委屈,她還嫁的委屈呢,犯不上跟個毫不相關的人有什麼交集。理理衣服,將錦被疊好抱起來打算放回寢室裡去,就有人在外面敲門。
她頓了頓,沒有理會徑直去了寢室。衛邯嗤了一聲,小聲嘀咕著,「到是挺會端架子。」自顧去開門了。
敲門的正是安國夫人吩咐過來取元帕的老嬤嬤,這些上了年紀的嬤嬤幾乎是看著衛邯穿著開襠褲長大的,這少爺是個什麼脾氣,摸得門清。別說開門這種事他不會做,就是連洗個臉那也是得十幾個婢子伺候著的主兒。
衛邯一開門,嚇得她們以為自己是眼花了,站在門口誰也沒敢動。衛邯探手,指了指落在地上的元帕,「拿走拿走,省的放那膈應的難受。」
嬤嬤們這才反應過來,看到元帕竟然在客堂的地上,個個都是紅了臉。她們是夫人的隨嫁,這種床幃之事早就見怪不怪了,卻也沒見過這樣的。看來這個小公子不光是惹事的小霸王,就連做這種事情也與眾不同,真不知道新娘子昨夜是怎麼受的,真是難為那麼嬌小的人兒了。又仔細瞧了瞧,客堂裡並沒有新娘子的身影,心裡歎道:怪不得到現在還沒起。
趕忙進去收拾了元帕,嬤嬤們歡喜的囑咐道:「成親第一天,可別誤了省茶。」
衛邯倚在門框上,二流子似得白她們一眼,「不會誤了的,我這就把她拉出來。」
見衛邯應承了,嬤嬤們這才行禮告退。
辛四四把喜服換下來,整整齊齊疊放好,伺候她梳洗的丫頭們魚貫而入,領頭的端著盆清水,開口就是滿滿的喜慶。
「少夫人,咱們來給您梳洗了。」
/>辛四四怔了怔,她對這個新稱呼還不怎麼適應,半晌沒反應過來是在叫她,等反應過來,人已經被丫頭們按在椅子上上了半個妝了。給她梳頭的丫頭笑,「少夫人真是我見過的女子裡最好看的。」
辛四四敷衍的笑笑,「是嗎?」
「少夫人,您看這兩個項珠,是戴大紅色的還是琥珀黃的?」
她隨意看了眼,回道:「大紅色的。」她平時就特別鍾愛大紅,衣服也是紅色的居多,其他顏色的少有。眼下看見這珠紅的欲滴的項珠立時喜歡的不得了。
外頭挑簾進來個婢子,面色有些為難的湊過來,諾諾道:「少……少夫人……」
辛四四嗯了一聲,奇怪的看著她,問道:「怎麼了?」
「公子說,說……」
辛四四心裡一琢磨,大概是這家裡的小霸王又出什麼ど蛾子了,便攢出個溫和的笑臉,「你說吧,我不會怪你的。「想了想,又道,」也不會生氣。」
婢子支支吾吾一陣,咬咬嘴唇,道:「公子說,他還要去芙蓉樓,讓少夫人自己去夫人那裡省茶。」
「芙蓉樓?」辛四四重複一聲,昨天好像也有人提起過芙蓉樓,這芙蓉樓到底是個什麼地方?她忍不住問道,「芙蓉樓是?」
領頭的大丫頭忙過來接話,岔開道:「少夫人,奴婢是過來人,想跟少夫人提個醒兒。」
辛四四心裡嘀咕,看來這衛府的日子也不好過。不過,她也不甚在意,只要有吃有喝,又能保住自個兒的清白身子就好。是以做出一副洗耳恭聽的模樣來,端的是大方儒。
見少夫人脾氣軟和,她躬下身子笑了笑,「這夫妻相處,但凡新鮮的時候是樣樣都好的,往後時間長了,免不了說多錯多。三少爺是個不讓人說的主兒,少夫人忍著些也就是了,他要去哪兒,誰也問不得的。」
人家這是在警告她,才嫁進來還沒穩住腳呢,就想著管自己的夫君了。她可完全沒有要打聽衛邯任何事情的想法。看來這是被誤會了。她輕輕一笑,婀娜多姿的模樣讓人看著心馳神往。拿帕子掩掩唇,「我打聽他做什麼?我不過是昨天聽人說起芙蓉樓,想問問是個什麼地方罷了。正巧你方才提起,我才問的。看你是個機靈的,叫什麼名字?」
少夫人既然不是打聽公子的去處,開口又那麼通情達理,這婢子也不禁在心裡思量一番,回話道:「奴婢叫做紙鳶。」
「紙鳶,你同我說說那芙蓉樓是什麼地方?我昨天聽說有人在那裡談論帝朝的戰況。實不相瞞,我二叔此番也在帝朝。」
她一說,紙鳶也不是傻瓜,原來少夫人是想知道自己的二叔現在的情況,也就不再隱瞞,道:「芙蓉樓是家賭坊,高陵有權有錢的公子哥兒們常常膩在那裡。有人談論帝朝的戰況也是常事。」其實,也附帶青樓產業來著,所以好多世家子弟都願意呆在那裡徹夜不歸。她尋思尋思,還是沒把後面的話兒說出來。
辛四四看她回的那麼細,覺得這紙鳶多半是常伴在衛邯身邊伺候的。知道的這麼細緻,不曉得是不是衛邯留在身邊的通房丫頭。
其實辛四四猜的還真是一點兒都沒錯。高陵城裡但凡是家裡有點錢財的,哪家不給兒子幾個通房丫頭使喚?更何況是衛尉府裡的公子,一個通房丫頭那都是少的。關於通房丫頭這事,就不得不說說孟府。孟扶蘇接管孟家之後,孟家就沒有一個男丁有通房丫頭,甚至連通房丫頭是幹啥的都不知道。
紙鳶看看時辰,催促著,「少夫人,時候不早了,再耽擱下去要誤了省茶的時辰了。第一天,總不好叫夫人和老爺等,省完茶,老爺還要去上職呢。」
辛四四回過神來,大方的起身應著:「對,我們這就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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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國夫人坐在正堂,正和自家夫君笑著說話,辛四四此時在眾婢子們的陪同下進來,先是在地上拜了拜,這才起來,走到安國夫人面前襟衽,從婢子手裡的托盤上端起茶盞,恭敬道:「母親喝茶。」又端起一盞遞到衛溫面前,「父親喝茶。」
呂氏和衛溫仔細瞧著面前這位穿戴雍容華貴的兒媳婦,都是滿意的點點頭,將茶水微微抿了一口,讓人把包好了的紅帕子給辛四四。
呂氏瞅瞅門外,神色有些不悅。沉聲問紙鳶,「公子呢?」
紙鳶忙跪在地上,支吾半天沒開口。辛四四看她嚇得花容失色,心中歎口氣,兀自接話過來,道:「一早有人來找夫君,說是商議事情。眼下怕是忙著,媳婦自作主張,就勸他先不用陪我過來了。還望父親母親不要生氣才好。」
媳婦這麼通情達理,呂氏不由得更是欣慰,笑道:「邯兒就麻煩你了。等會兒你父親要去上職,你也不用待在這太久。哦,對了,你回去後到大房見見你大嫂,你二嫂前兩日回母家去了,等她回了府,你再去見見吧。」
辛四四一一應承下來,便告退出來。
路上跟紙鳶打聽,「大嫂是個什麼樣的人?可還好說話?」
紙鳶賠笑道:「大夫人身子不好,常年臥病在床。大爺還有個小妾,比大夫人得寵,就是肚子不爭氣,生了兩個丫頭。有一個是大夫人養著,要說大夫人是個胸襟寬闊的,頂好說話。就是大爺整日臉陰沉沉的,沖的很。」
辛四四暗笑,大爺再衝還能沖的過衛邯?從昨天到現在,她是見識到了什麼叫做蠻不講理還脾氣超臭。幸好她嫁過來只是為了保命,要不然,日子可真是沒法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