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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34章 文 / 一瞬傾城

    慕容沖只覺得心口氣血翻湧,一時無法言語,隨行的小黃門提醒他,「王爺,太后娘娘七月初七宴請各家郡主到艮莨小聚呢。」

    艮莨是皇家園林,是南朝多少郡主嚮往卻又懼怕的地方。一個郡主能到艮莨園林去就意味著會有無上榮耀,但同樣的,那裡也是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得到一些東西,總要失去相當的自由。踏足艮莨的郡主們,要麼作為皇家維護皇權的犧牲品,要麼成為止戈戰事的人質和親他國。

    慕容沖責備小黃門的話說的不合時宜,瞪了他兩眼,「太后那裡自由我說項,你先退下吧。」

    孟扶蘇皺皺眉,把辛四四護在身後,寡淡非常的看著慕容沖,「太后意欲何為?你即已經向太后陳情,要納側妃,為何還會發生這種事情?」

    辛四四一臉茫然,不知就裡,但看孟扶蘇嚴肅做派,覺得是件大事,且是件同自己相關的大事。

    慕容沖無奈,「此事,我不想在丫頭面前提起,等回去你府上,我們單獨談罷。」

    *****

    回到府上,天色已晚。

    辛四四被孟扶蘇送回房,他囑咐她安靜的呆著,等與慕容沖談完就過來陪她。說完這些話頭也沒回的走了。

    孟扶蘇走後,辛四四怔怔坐了很久,突然對憫夙道:「你去挑上燈,我們去二叔的書房。」

    憫夙握過她的手,試著勸解她,「小姐,世子和王爺想必是再商議重要的事情,雖然憫夙不知道是什麼事情,但路上聽世子和王爺言語間的話,想必是太后動了要把小姐送去和親的念頭。世子對小姐好,一定不會讓小姐去和親,王爺又是小姐要嫁之人,更不會讓太后毀了小姐的。小姐就安心在這裡等著,世子和王爺一定不會讓這種事情發生的。」

    這樣的安慰並沒讓辛四四的心放下來,太后既然動了這種心思,想必就是當今聖上默許的。孟扶蘇和慕容沖怎麼都是朝臣,天子有令朝臣豈能不從?不從則殺之的道理,她讀了這許多年書,怎麼會不明白。

    眼下她只覺得渾身起栗,再不敢多想下去。驚恐的喊憫夙,「快挑燈,這就去。」

    憫夙只得應個是,轉身去挑燈。

    走廊漸行漸深,這泱泱庭院掩在月色朦朧裡,人影虛幻縹緲。辛四四畏冷的裹裹披風,望著大片扶蘇花木,已經開始出現頹敗的跡象。

    隨侍挑著燈在前頭行,邊開了口,「世子,四爺暗中已經有動作了,幾個族老的庭院都增派了四爺的暗哨,方才子詹先生讓小的轉告世子,廣陵行館那邊已經佈置妥當,隨時聽候世子差遣。」

    孟扶蘇停住腳,抬手摘下片扶蘇樹葉,仔細打量著上面泛黃的紋路。廣陵行館不勝在風景綺麗,而是勝在裡裡外外三百七十八道機關,擅自踏足者,還未到行館就已經變成具死屍了。孟扶離自負聰明,可惜聰明反被聰明誤,接下來,且看看他怎麼讓已經只有個空殼子的孟家風生水起吧,他倒是樂意給他助助興。

    隨侍打燈站在旁邊,笑著問他,「四爺那邊……」

    他扔掉手中的樹葉,負手道:「繼續盯著,不用限制他的動作。看他這麼興起,我們配合著就是了。」言畢,抬頭往前走去。

    藉著月色,辛四四眼尖的瞅見迎面過來的孟扶蘇,提裙疾走兩步迎上去,模樣急切。「二叔,慕容王爺可說了什麼對策沒有?」

    孟扶蘇擰擰眉,他承認做個男人,他的喜歡確然小心眼了些。可是感情這種事情,本來就是這樣。只要是動心喜歡上了,總能對她身邊出現別的男人耿耿於懷。他自小善於偽裝,能把朝堂和府中的事情處理的很好。在她面前,卻裝不起來,連丁點不悅的情緒都隱藏不住。這大概就是所謂的佔有慾,他喜歡她,想保護她,免她驚免她苦,想成為她唯一的依靠。

    「凡事有我,不需要他來出面解決。」他臉色鐵青,頓了頓又道:「你乖乖聽我的話,不要胡思亂想就好。」

    他其實心中早就做好了打算,孟扶離要挾天子以令諸侯,把幾個族長全都幽禁了就為逼他就範,所以他才說要送她去廣陵行館。皇上借太后之口下令讓四四出使暨國和親,雖然不在意料之中,他卻覺得正逢時候。他自然不會讓她去和親,抗旨不遵這種事情,只好麻煩四爺親自擔當了。

    滿門抄斬的大罪,不知道孟扶離到時候會如何面對呢?

    辛四四隻覺得有些懊惱,她何時不聽他的話過?但見他面色不好,知道約莫是提起慕容沖讓他生氣了,遂過來粘著他,抱著他的手臂晃,「二叔莫生氣,我以後不提慕容王爺便是。只是,七夕七巧,太后的鴻門宴還需想個對策才好。」

    孟扶蘇到底對她的撒嬌沒法子,笑意進到眼底,刮刮她的鼻子,「我會想到辦法的,你這幾日老實的呆在房裡就是。」

    一連幾日,孟扶蘇都沒有再提起這件事,辛四四窩在房裡無事可做,難免就胡思亂想的更甚。

    離七月初七還半月光景,她想,要不然乾脆艮莨的宴就稱病不去的好。

    憫夙看她整日歎聲歎氣,說她杞人憂天,就算世子不管,到底還有慕容王爺。要同自己大婚的側妃卻被勒令到別國和親,就是為了做為王爺的一張臉,也不該讓這麼荒唐的事情發生。

    辛四四本來還指望孟扶蘇真的會有什麼對策,遲遲幾日孟扶蘇那邊都沒消息,她已經在房裡如坐針氈了。

    未時,孟扶蘇讓隨侍過來傳話,問她去艮莨要穿什麼衣服,佩戴什麼首飾,還囑咐她,一定要仔細挑選,穿著得體,若缺什麼直接告訴隨侍置辦。順道送來套據說是用十二

    二斤上好蠶繭層層抽絲捻線織就的百鳥朝衣。

    她看著托盤中繡著百鳥的華麗衣衫,都快氣哭了。他說他有辦法,結果這個辦法竟然就是讓她去赴宴。而且,這個時候不是應該發揮穿著不得體,談吐不,怎麼村姑怎麼來麼?他還送來這麼華貴的仙女裙,到底是怎麼想的,真的要讓太后一紙令下,送到別國去嗎?

    儘管孟扶蘇說凡事有他,讓她不要胡思亂想。可她覺得孟扶蘇只會嘴上說,根本就沒有要幫自己的意思。她開始覺得他說的話不真,連帶他說的喜歡她都值得懷疑。

    她哭,問憫夙,「二叔是不是鐵了心的不要幫我?他一定是想讓我去和親是不是?」

    憫夙只得安慰,說不會。

    辛四四打翻托盤,衣服蓬鬆的掉在地上,她趴在桌子上哭,說「二叔這般對我,是我糊塗了,偏偏他說兩句好話,我就信以為真。他若真的要把我送去和親,我就……」

    憫夙駭了一跳,忙道:「小姐你可千萬不要做傻事,命只有一條,好死還不如賴活著呢。小姐你還有憫夙,憫夙都會陪著你的。」

    辛四四擦擦淚,握著憫夙的手,「我是不會尋死的。」她即便再想不開,只怕也不想去死了。死過一次的人,遇事總不會再往死處尋。「憫夙,你跟我逃吧,我們逃出去,往北去。聽說帝朝現在江山易主,是比較混亂的地方。你若不怕吃苦,就跟我去帝朝。書上說,大隱隱於市,我們去最繁華的都城,對,昊城,我們就去昊城,昊城那麼大,找個人就同大海撈針,我們就去那裡。」

    憫夙回道,「苦憫夙倒是不怕的,可是小姐,我們能出的去這孟府嗎?你看,」她指指外面,「到處都是護院。上次小姐遇刺,世子擔心會再發生那樣的事情,派人把這裡圍得水洩不通。只怕我們才出屋門,那邊護院就稟報給世子了。」

    辛四四鬆開她的手,有些洩氣,撐腮坐在桌子上,望著院外像是陶俑般的護院。半晌,忽然眼睛一亮,彎腰拾起地上的百鳥朝衣,道:「晚上我會想辦法說服二叔撤掉護院,況且,慕容王爺也在府上。」她轉轉好看的眼睛,「我們可以搭他們的馬車偷偷溜出府。」

    憫夙點點頭,「這個辦法不錯,那我這就去找慕容王爺。」

    辛四四忙拉住她,「不,連慕容王爺也不可以告訴。你聽我的,等晚上你去馬廄,把馬車下面的木頭鋸掉兩塊,好用來抓著。」

    憫夙覺得,跟自家小姐在一起,每天都像是家養的殺手,現在逐漸又向著逃亡犯靠攏,幸好她也不是個膽子小的。點點頭:「我省得了。」

    辛四四既然有了主意,便十分開心起來。立時又把花燭和水蓮叫進來,吩咐道:「你們快些給我穿衣梳妝。」

    水蓮和花燭面面相覷,方才在門外聽到四姑娘嚎啕大哭也不知所為何事,怎的這會子竟是歡天喜地起來。但主子吩咐了,二人也不敢懈怠著,疾走幾步開始替她梳妝。

    她望著鏡中長開的姣好容顏,忽然意興大發。想要讓孟扶蘇撤掉護院,她得好生勾引勾引他才行,讓他高興了,事就差不多成了。孟扶蘇的養母宣華夫人喜愛扶蘇花,時常在眉心以初綻的絳色扶蘇花點綴妝容。她想,或許點綴這種妝容,會讓他開心。便對花燭道:「你取妝筆與硃砂來,快些去。」

    花燭應是,匆忙自床頭取來妝筆與硃砂與她,問道:「姑娘要硃砂作什麼?」

    辛四四轉而遞給水蓮,道:「你平素裡最擅長點妝,初綻的扶蘇花想必畫來也十分美麗,在我眉心畫上一朵吧。」

    水蓮半是愣怔,省過神接了妝筆和硃砂,在她眉間輕輕點綴著。姑娘平時不喜歡在臉上裝扮什麼,就是整個南朝的姑娘們都以桃花妝為美的時候,也不曾見姑娘眉間多加個硃砂胭脂。她一直以為姑娘喜歡素面朝天。

    辛四四到底是個美人坯子,盡得母親當年的姿色,待水蓮收筆,施過胭脂的粉面恰似開在三月的櫻花,眉心紅艷艷的扶蘇綻的嬌艷動人。再稱上這身蠶絲織就的白色百鳥朝衣,直讓屋子裡三個婢子看呆了眼。

    憫夙心中有些埋怨,世子知道姑娘的容色,這樣去艮莨,能全身而退才是怪事。她起步,過來替辛四四整整領襟,「婢子陪小姐去世子那裡。」

    她穿著這麼一身華貴,直到了孟扶蘇的書房外。守門的下人見她先是叩拜,繼而回她,「世子在偏殿接待貴客,已經過去多時,並不在書房。姑娘若是有事,小的過去稟報。」

    她搖搖頭,「不用了,我親自過去找二叔。」

    偏殿外空無一人,只在門口有孟扶蘇的隨侍守著,見她過來,隨侍忙堆了笑臉,心中暗自感歎,世子實在有眼光,四姑娘穿著這身衣裳,就是天仙下凡也不及。

    「四姑娘,這身衣裳穿著可還合稱?」他笑的合不攏嘴,「老奴瞧著甚好,世子一定會喜歡的。」

    辛四四隻是笑笑,「我穿過來給二叔瞧瞧。」又從袖中掏了一陣兒,拿出個藏藍色香囊,「前些日子在穎川郡無事可做,給二叔繡的香囊,也一道送過來了。」

    隨侍點頭,道:「四姑娘有心,世子一定很喜歡。老奴這就去通稟,四姑娘在這裡稍待。」未幾,隨侍出來,對她笑,「姑娘進去吧。」

    辛四四點頭,對他道謝,提步進門。

    隨侍道聲:「四姑娘。」

    她回頭,問:「還有旁的事情嗎?」

    隨侍上前兩步,囑咐道:「殿中有客。」

    她明瞭,隨侍是讓她對孟扶蘇疏離些,當著外客的面更需注意。便答應著,轉進殿

    中。

    孟扶蘇坐在上座,下座處坐著兩個人,一人著白衣曲裾罩白色儒衫,一人穿深紫黑紫勁裝。

    辛四四低垂著眉眼,先給孟扶蘇見過禮,道:「二叔,這身衣衫穿著去赴太后的宴,可還合稱?」

    孟扶蘇倚著扶手喝茶,竟有些形單影隻的模樣。他平時就冷眉冷眼,今日卻比平時多了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氣勢,讓人不敢接近。他擱下茶盞,半是疏離的看著她,「這身衣服很合宜。」說完便沒有了下,只是盯著她的眉心似乎有些出神。

    辛四四欠欠身,面上堆了笑,「阿蓁不知道今日二叔有客,既然二叔在忙,阿蓁這就退下了。」

    坐在側座的兩位皆是笑了笑,著白衣的男子站起身對孟扶蘇做揖,開口道:「既然是四姑娘見世子有事,我等就先告辭了。」

    孟扶蘇側過臉看他,指尖輕叩著几案,看上去輕世傲物般,低聲喚隨侍,「引二位貴客到王庭。」

    辛四四目送兩人跟著隨侍離開,提著裙子走到孟扶蘇面前,悄悄去拉他的手,「我穿這個好看麼?」

    他到底有些繃不住,笑意浮上眼睛,站起來看著她,也不鬆開她的手。

    「我讓隨侍打聽了,今天城西有夜市,還有表演雜耍的。你穿著這身衣服很好看。」他抬眼看看天色,「你想不想出去?不要換衣服了,我們翻後院的院牆偷偷出去吧。」

    辛四四驀地有些傷心。她總是不知道他在想什麼。他說會保護她,可是卻又對她不傷心的樣子,說他不上心,他又悄無聲息的增派人手看著她。

    有些事情想不通,她索性也不去想了。對於他的疼愛,心裡多少還是感動的。至於逃走,還是要逃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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