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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07章 洪流決堤夜驚雨 文 / 鏡鸞沉彩

    女子微微放開手,抬眼瞧他清醒的眉目,詫異道:「皇上怎麼還沒睡?」

    他輕笑道,「朕若是睡了,朕的妍兒豈不是要被打雷嚇哭?」

    沈天璣有幾分不好意思。她活了這麼多歲數了,實在不該這樣柔弱膽小。窗外雷聲減小,雨聲卻大了,打在殿外荷葉上,發出沙沙的聲響。

    她抿抿唇,「不至於嚇哭了。只是……想起那日和清姐姐吵架時,也是這樣的雷聲。如今每每打雷,我總能想起她來。」

    納蘭徵靜靜聽她說著,她嬌美悅耳的嗓音總是讓他心頭微軟。他喜歡她的聲音,也喜歡她說話時動人的神情。

    已經過去許久,她也很少想起。可這會兒回憶起來,卻發現自己記得很清楚。其實,讓她耿耿於懷的又何止是一個清姐姐或者是一個納蘭崇,她難以釋懷的是長久以來沉積在心中的愧疚與不安。

    眼前這個男子珍她愛她之甚,走進了她的身,亦走進了她的心。睡在他的懷中,她覺得溫暖和安心,心頭層層設下的防備坍塌一片,再也隱藏不了,也不想隱藏。她信他,願意將她的所有都交給他,願意告訴她所有的秘密。

    「皇上,你是不是覺得我很傻?明知道清姐姐不會開門,我還跪在那裡。」她輕輕道。

    男子點點頭,「是很傻。」

    她不料他這樣毫不猶豫,微微一愣。又在他懷中找了個比較舒服的姿勢,續道:「我十二歲那年,唔,在姑蘇的時候,曾經做過一個很長很長的夢。夢裡我做錯了很多事情,連累了父母親人。祖父母和爹娘還有兄長們都很疼愛我,可是我卻對不起他們。我是個罪人。雖然最後自己是被別人害得慘死了,可大半原因是自作自受。」

    「只是一個夢而已。」他感到她微微發抖的身軀,大掌輕撫她的背,輕聲寬慰道。

    「雖然是一個夢,可是裡面發生的事情都很真實,而且……」她頓了頓,斂眉道,「以我那時候的性子,的確有可能落到那樣的結局。」

    「所以,妍兒就開始改性兒了?」納蘭徵笑著問道。她過去的事情,他都特意瞭解過。她小時候的確是任性驕縱的,甚至對蘇墨陽那段不知真假的癡戀,他都知道。不過,他從來不以此而困擾。因在他看來,她小孩子一個,不懂事些也是正常的。

    沈天璣點點頭,「妍兒一直在努力朝好的方向改變,行事戰戰兢兢,慎之又慎,生怕又落入過去……夢裡同樣的困境裡。可是……再如何謹慎,還是對不起了別人。」頓了頓,她長歎一口氣,「實在……很絕望。」

    話落,他伸手敲了下她光潔的額角,力度不重,可剛好能讓她微疼。

    她唔的一聲,正要伸手摀住那裡,他已經先她一步,親親吻了一下。

    「這樣輕易就說絕望,是特意說來讓我難受的麼?」

    沈天璣感到額角微溫,解釋道:「都是過去的事情了,我已經不絕望了。你也不用難受。」

    他嗯了一聲,「如今怎麼又想通了?」

    她笑著湊上去,親了下他薄薄的唇,「有你在,我捨不得絕望。」

    晶亮的雙眸清澈又幽深,讓他心中微微動容。「知道就好。」他淡淡說著。她大約是嫌熱,纖細的雙腿不經意間朝榻邊挪了些。他伸手攬過她的腰際,將她整個人都拉了回來,兩人又親密無間地擁抱在一起。

    沈天璣輕輕道:「過去我的願望是長輩康泰,家族安寧,現在,我希望……」她傾身,附在他耳邊道:「能和旭之永遠在一起。」

    她的願望,他一直都記得。長輩康泰,家族安寧,懷中的姑娘心性純良,知恩圖報。

    掩下微黯的眸光,他趁勢側首啄了一下她光滑的側臉,「妍兒可要記得今日之言。」

    兩人未著寸縷,磨來磨去又要起火。沈天璣一臉戒備,納蘭徵笑道:「我知道今日妍兒已經累壞了,不鬧你了,好好睡吧。」

    殿外雨落荷葉的聲音一直持續著,彷彿靜謐安定的曲子。這樣的雨夜,讓殿中的相擁愈發溫馨和暖,綿綿情意,彷彿再也拆不開。

    這場雨一連下了數日,京畿一帶煙塵盡掃,一派清洗過的乾淨整潔。

    沈天璣並未再回沈府,只時常派人送些名貴藥材去。那江原果然有幾分能耐,幾顆藥丸下去,彷彿吃了靈丹妙藥一般,沈天瑱的病大好。只是那江原稱,若要根治,還得繼續用他的法子長期調養。老夫人對江原十分感激,讓沈天瑱拜了他為義父,江原自此常住沈府。沈天璣聽聞沈天瑱病好了許多,心下大安。

    及至八月,太液池上的荷花漸次掉落,天空愈發空寥清爽。

    沈天璣這幾日因天氣轉涼,時常窩在點絳宮中閉門不出。這日入夜,她親自燉了一盞野菌參湯,原想著待皇上回宮時呈上去孝敬孝敬。不料等到大半夜也不見人來。

    「皇上今日怎麼還不回宮?」守在殿門口的碧蔓也焦急起來,「不會…是去別的宮裡了吧?」

    「胡說什麼?」青枝罵道,「皇上和娘娘好好的,就是真要去別的宮裡,也該來說一聲才是。」

    碧蔓點頭,「也是。」她走出兩步,遙遙望見湖上有小船靠近,登時一喜,「來了來了!」

    可上岸來的卻只有周寧福。

    他一徑小跑著進了點絳宮,甚至來不及與青枝碧蔓打招呼,只同沈天璣行了禮,抹了下一腦門子的汗,神色尤且驚慌,「皇上今夜有政務,不回後宮了。皇后娘娘早些安歇。」

    「怎麼回事?」沈天璣狐疑道,「如今都三更天了,還有政務?」

    「皇上剛宣了二府重臣入勤政殿議事。老奴還要去翰林院請兩位大人前去候旨,就先行了。」周寧福腳不停地轉身出去,急急上了方靠岸的小船。

    沈天璣本欲問個清楚,但見他如此行色匆匆,也就住了口。望了眼漸漸涼掉的野菌湯,心中微有不安。

    不知是出了什麼大事,這麼晚了還召集二府重臣。

    婚後第一次孤枕入眠,好在一夜尚短。曉光穿透宮殿時,沈天璣就起了身,吩咐碧蔓出去探探消息,碧蔓回來時神色很不好,下船上岸時腳步踉蹌,奔至殿內時腿一軟差點跪地,她來不及行禮,走到沈天璣跟前道:「娘娘!出大事了!運河南段決堤,江南三路十數州都被洪水淹了!」

    沈天璣小憩剛起身,手中的黃楊木雕花梳微微一頓,「什麼?」

    「運河南段決堤,江南三路數十州都被洪水淹了!死了無數百姓!」碧蔓也是一臉蒼白,「四姑娘,怎麼辦!咱們沈府老宅不知有無波及,太老爺和四老爺都還在姑蘇呢!」

    她一急,連稱呼都變了。沈天璣心頭抖震,可微一細忖,神色又逐漸鎮定起來,「姑蘇雖也在運河沿岸,但是四周多有重山疊巒,不會那樣容易被淹了。再者,四叔一向十分重視預防洪澇,年年都有鞏固運河堤壩,定不會有事。」

    聽她這樣說,碧蔓才安定下來,拍了拍胸口道,「沒事就好!」

    沈天璣皺了皺眉,「可還有別的消息?」大昭疆域遼闊,若只是尋常洪災,即便是面積大些,朝中也該遮掩著些以免動搖民心才是。皇上卻夜半召重臣議事,這樣急切,定是還有別的緣故。

    碧蔓露出幾分恐懼的神情,道:「奴婢還聽說,幾個災情嚴重些的州縣有暴民作亂,江州知州大人都被活活砍死了。有幾個帶頭的竟然編了首反動歌謠唱著,大意是說……皇上只顧著拓展邊陲,卻不顧國中諸路百姓死活。」

    沈天璣神色一凝。

    「據說是那江州知州在洪水發生後一直與百姓同進退,還把自己府中僅有的幾擔囤糧佈施給百姓,但是暴民作亂時,第一個就把他做了祭旗,真是可憐。」碧蔓續道,「奴婢覺得這些暴民簡直是不自量力,只要皇上派出幾萬精兵,定能剿滅的,看他們還能如此囂張。」

    沈天璣心頭惶惶一片,如何都安定不下來。

    洪水肆虐,生靈塗炭。幾擔囤糧,杯水車薪,怎能慰藉那數以萬計的災民?在更多未曾被恩惠的災民看來,那江州知州正好是發洩的缺口。人一旦生命都受到威脅,也就沒有什麼道理可講了。

    若說江南十幾州死亡百姓的性命令人傷痛,那麼流民暴亂殺害朝廷命官這等公然藐視帝位皇權的行徑便是令人心寒了,夜凌才稱臣納貢不久,西境邊陲方安定下來,此時的國中腹地的動亂,對社稷安穩、帝王天威可謂荼毒深遠,若是處置不當,帶來的後果將不堪設想。

    宛盈回到殿中時,帶給了沈天璣另一個消息,說是亂民扣押了正在江州丁憂的原兵部員外郎尹川尹大人,並威脅朝廷發放十萬兩白銀以安家,並頒下赦免罪責的詔書,不然就把尹大人處死。宛盈又補充道,尹川正是昭文帝的同母長姐、已故燕華長公主的獨子。

    「這些人簡直膽大包天!竟拿皇親國戚的性命來做威脅!」

    「還不止如此,」宛盈聲音淡淡道,「尹家三代單傳,尹大人的父親尹明翰兩年前在北境戰死,尹大人的祖父是兩朝重臣尹光裕,當初皇上登基時也出了不少力,這位尹大人是真真正正的忠烈之後。江州本是尹家故地,尹大人這次丁憂是因今年春季尹相的病故。若是他真出了什麼事,朝廷如何對得起尹相?另外,尹大人也是伺候過聖駕左右的,與皇上的親厚僅次於沈大人和納蘭大人了,如今叛軍用尹大人的性命相要挾,也難怪皇上如此盛怒。」

    宛盈的話,讓沈天璣心裡一陣陣涼——若是應了暴民的威脅,姑且不說暴民兌現諾言,且說泱泱大國的朝堂竟受一群失去理智的暴民的控制,豈不讓天下人恥笑?但若是不應,罔顧忠良之後至親手足的性命,天下人又該如何評論當今皇上的無情無義……

    此時,全天下都在看著他,指著他拿出個萬全之策,可是他呢,又該指望誰?肩負江山重責,陷於兩難之中。

    宛盈進殿時,端來了數盤精緻小菜,但見沈天璣神色憂慮,勸道:「娘娘今早上也未曾吃東西,這會子可得吃一些了。」

    沈天璣道:「勤政殿的廚房今日可送了膳了?」

    宛盈頓了頓,斂眉恭順回道:「不敢欺瞞娘娘,政事堂和樞密院的幾位重臣直到現在都未曾離開勤政殿,膳食……今早送過一回,但是皇上瞧都未瞧一眼。」

    「那午膳呢?」沈天璣看了眼外頭白花花的日光,現在已是午後了。

    宛盈猶豫了下,道:「不知中午談了些什麼,皇上又動了一回怒,一應內侍宮人都被趕到外頭。午膳……無人敢送。」

    沈天璣手上杯盞重重一放,厲聲道:「勤政殿的人是怎麼伺候皇上的?不敢送?!讓皇上一日不用膳麼?」

    宛盈連帶著殿中宮人都紛紛跪地,「皇后娘娘息怒!」

    沈天璣手指揉了揉額角,擺擺手道,「宛盈姑姑起來吧,這與你無關。」

    頓了半晌,宛盈才開口勸道:「娘娘,皇上的脾氣您也知道,盛怒之下手段更是狠戾,那些內侍之所以不敢進去,也是有先例在前的。」

    沈天璣微微一愣,「你說的是。可是,也不能任由皇上這樣不顧惜龍體吧。」

    「娘娘,您可記得當年皇上登基之初的情形?」宛盈開口,忽然又笑道,「倒是奴婢糊塗了,皇上登基時,娘娘您才四、五歲大呢!」

    「皇上登基之初時如何?」她問道。

    「皇上登基時,也恰是先帝駕崩不久,那會子朝政軍務都是一片忙亂,皇上曾經接連通宵達旦數日,莫說用膳了,就是喝水也極少。之後的一兩年,國中不穩,皇上也都是以勤政殿為寢殿,偶爾遇到急事,便是這副情形的。」

    沈天璣這才明白她先時說的先例是什麼意思。當下秀眉蹙起,「那都是過去不得已而為之。身為內侍不做好本分,長此以往,這整個禁中的體制豈不都成了笑話?」

    「娘娘說得是!」宛盈恭敬道。

    「罷了,晚些時候再說吧。」沈天璣又坐到案旁,「把這些撤了,本宮也吃不下。」

    碧蔓等人也不敢再勸,將一應吃食小菜都撤了下去。

    盼了許久,總算是等到了掌燈時分。沈天璣一早就穿戴好了,立在勤政殿外高大的盤龍柱側,看見一一列紫袍官服的人出了大殿,個個神色疲憊,眉宇深鎖。她的父親沈和清也在列。

    她身形半隱,頭微低,並不引人注目。待看見許久未見的沈和清時,想上前喚一句,終是忍住了。這會兒貿然出聲,實在不合規矩。

    眼瞧著紫袍官服的人都走遠,她望了眼安靜的勤政殿,吩咐青枝她們在外頭候著,自己走近大殿。

    殿外立了一列宮人,個個神情惶然,大氣不敢出的模樣,顯然是剛被攆出來的。他們見到沈天璣都目露驚訝,正欲行禮,沈天璣提前擺了擺手,輕聲道:「不必多禮了。裡面可還有伺候的人?」

    他們都搖了頭。沈天璣道:「去稟告一聲吧。本宮想進去看看皇上。」

    幾個人對視一眼,跪地求饒道:「皇后娘娘恕罪,這會兒……皇上定還餘怒未消,奴才們若膽敢進去,只怕沒個全屍了。」

    有這樣可怕麼?

    勤政殿的宮人原是皇上身邊最得臉的,竟然都怕成這樣,可見,皇上平時的積威有多盛。

    「行了,本宮自己進去。」

    沈天璣說著,扶了長裙,向前走幾步,伸手輕輕推開了殿門。

    殿中一片昏暗,只當中案几上有一盞宮燈。案幾上散了一桌的折子奏章,有些甚至落到了地上,上頭墨字朱批,一點點泛著森冷的光。案幾後的男子,微微靠在金座椅背之上,身形蕭索,雙眸微閉。暗淡燈光照亮半邊線條冷硬的側臉,上面有幾分倦色。

    她輕輕關上殿門,轉身走了兩步,忽然聽到他冷厲如冰的聲音,閉著眼一字字吐出,「滾出去,沒聽見嗎?」

    她被這從未有過的冷漠聲音凍得一顫,腳步也停下來。可也只是一瞬。

    俯身撿起地上的折子,一隻又一隻。

    納蘭徵正欲開口怒斥,鼻尖卻盈過一陣十分熟悉的幽香。不可思議間,他睜開雙目,卻見疏淡如月的宮燈下,小巧纖弱的女子正彎身撿著地上的折子。

    妃色的衣裙彷彿一隻嬌艷帶露的海棠,泛著清香。

    她將折子一一撿起來,又走到案幾前,擺放整齊,順便還把案幾上一摞一摞的奏章也整理了一番。

    他就這樣靜靜看著她動作,待她纖柔的身子轉到他身邊時,雙臂忽然環住了近在咫尺的細腰。頭靠在她腰側。

    「你怎麼來了?」

    「聽說皇上焚膏繼晷,所以特來瞧瞧。」

    沉默許久,男子都未有動作。沈天璣也不動,只伸手附在他的大掌之上,青蔥的玉指輕輕拂過他微微僵硬的手。

    周邊一片靜謐,天地都彷彿停下來了。殿中只有二人清淺的呼吸,一下下透著舒緩的旋律。

    又過了一會兒,沈天璣終於支撐不住,開口道:「皇上,臣妾腿麻了。」

    他抬頭,望見她雪白嬌艷的小臉,雙目清澈如水,帶著絲絲的委屈,他挺拔的身軀往後一靠,又輕輕拉了一下她的手,她便順勢坐在了他的膝上。

    男子崩了一整日的容顏終於有了一絲鬆動,「倒很自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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