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05章 騎馬盈盈踏落花 文 / 鏡鸞沉彩
夜凌使臣宴後,沈天璣曾有一度擔心朝中真有言官指責她惑亂君王,但結果卻與之相反,朝中對她的評論反而好起來。()她問及納蘭徵此事,他笑道,當日宴中多是朝中重臣,自然知道他是佯裝文秀不問兵事,沈天璣不過是從旁配合,他們怎會不懂此中緣由。
司天台測下了七月的一個黃道吉日,大昭開始與夜凌互通貿易,兩國百姓交口稱讚,共慶盛世太平。
自林夫人進宮看過一回林之嫿後,她的氣色果然好了不少,幾日後就下了榻,時而到園中走走,偶爾還攜楊貴人一道,去與皇后娘娘請安。
楊貴人的父親楊晉已被無罪釋放,官復原職。林貴人也同樣身受皇后恩惠,二人都對皇后百般感激,又同處後宮之中,倒惺惺相惜起來。
這日,她們二人在上林苑中逛了許久,便想一起兒去給皇后娘娘請安,楊貴人望了眼碧波如頃的太液池,道:「皇上早有聖旨,外人不得隨意入點絳宮。我們就是有心也去不了。」
林貴人笑道:「這個我也知道。可是今日不同,皇后娘娘今兒一早就上了岸了,現在大約在鳳宸宮呢。」
「哦?」楊貴人道,「既然這樣,那咱們就去鳳宸宮吧。」
林貴人點了頭,又擔憂道:「只是……若是皇上也在可如何是好?」
楊貴人笑道:「皇上在又干我們何事?就像方才人曾經說過的,左右皇上是把咱們當擺設。」
林貴人微微一怔,心中泛起一陣不舒服。那日母親的話言猶在耳,母親與她說,她天生容色傾城,氣度非凡,若不是有皇后在前,得寵是必然的。如今皇后與她本就親近些,對她的態度也極好,她實在不該自暴自棄,任大好年華蹉跎下去。
皇上的確是把她們當擺設。可是她們並非真的是擺設不是嗎?
她面上並未表露一分,只點頭道,「那咱們一起去吧。」
二人到了鳳宸宮時,卻並未見到沈天璣的面。掌事宮女含蓮行禮回道:「皇后娘娘早上的確來過,但皇上下了朝後就把娘娘接走了。」
「你可知皇上帶她去了哪裡?」林貴人道。
「奴婢看見常大人也在,料想是出宮去了。」
二人對視一眼。林貴人道:「如今這禁中是越來越沒規矩了,皇上竟然把皇后帶出宮去了?」
楊貴人道:「這宮裡,皇上的聖旨就是規矩。」
正是七月的天氣,碧空清朗,陽光金亮。西山圍場中,一隊年輕將領俱是輕衫薄甲,手持纓槍,意氣風發。胯/下駿馬噠噠馳騁,揚起陣陣飛沙走粒,搭起的弓箭氣勢萬鈞,銀色的箭矢在陽光下劃過利落的弧度,落到百米外的箭靶之上。
陽光下的年輕將士們挺俊如松,目若驕陽,馳騁御箭的姿勢充滿力量,射箭技藝超凡,每一支都正中靶心。場邊高台的明黃華蓋之下,沈天璣看得目瞪口呆,眼中滿是欣羨。
這裡本是棄之不用的皇家圍場,可今年皇上又瞧上了這裡,把它重新修繕了一番,成為皇家騎馬御箭之地,再不開放予外人。
先前納蘭徵答應沈天璣帶她去騎馬,今日接了她出宮,她本以為是來騎馬的,不料卻是來看別人騎馬的。不過,能親眼看到大昭的英雄男兒的颯爽英姿,她也十分開心。
納蘭徵的目光一直落在場中,透著幾分寡淡與冷肅。在夜凌使臣面前的騎射,眾將都只使出五層本事。今日這情形,才是他座下禁軍該有的風姿。
不經意間轉頭,望見身邊女子發亮的雙眼,他淡淡開口道:「他們好看麼?」
沈天璣頭也不回,忙不迭點頭道,「好看。」
身後的周寧福微微一凜,心道,哎呦,皇后娘娘又說錯話了。
她目不轉睛,納蘭徵也並不打擾她。
場中將領中頗有些箭術極好的,胯/下駿馬縱得出神入化,幾匹駿馬上的挺立身姿悍勇無比,搭箭彎弓之際,數支雪亮箭矢破空而出,一一落在了場邊纖細柳靶之上。
若不是礙於場邊數位樞府重臣,沈天璣幾欲拍手叫好。沈天璣身後的青枝和碧蔓,雙眼瞪得圓圓的,心中亦是讚歎不已。
沈天璣忽然想起大哥哥來,他當初也是這般英姿勃發,箭術超凡的。這會子他大約在北境御風馳騁吧!
不過片刻,心神再次回到場上,卻見諸位年輕將領們都縱馬列隊,循循有序地退到一邊。
「是皇上來了。」不知是誰說了一聲。沈天璣轉頭一看,竟發現納蘭徵早已不在身邊。
周寧福提醒道:「娘娘,皇上在那兒呢。」
順著他的視線看去,只見一匹黑駿飛馳而出,鐵蹄聲聲踏碎一地黃沙。
扯出長弓,搭弓射箭,一切都彷彿只在一瞬間,箭矢飛出帶來陣陣破風鳴響,聲聲不絕,力量之盛彷彿要刺穿人耳。風平沙落之時,他持弓勒韁,靜立在驕陽之下。
場邊纖細的靶子猶在狂顫,靶上原先將校們射中的箭矢都被一一擊落,十二支雪白箭鏃整齊落在靶後黃沙之上,如同被人細緻鋪排過一般。
場中一片肅靜。
璀璨的金色日光罩在那人身上,黑色薄甲泛著泠泠冷光,胯/下駿馬通體黑色,一人一馬立在青天蒼幕之下,彷彿降世神祇,讓周邊諸騎都黯然失色。
青枝和碧蔓驚的說不出話來,沈天璣卻是紅唇微咬,望見那人英偉的身姿,心頭狂跳不止。
知他騎射出神入化,亦不是第一見他張弓射箭。可卻是第一次這樣清晰地看到他流暢華麗的身姿之美,感覺到他鐵血狠戾的力量之悍。
這樣的人,天下獨一無二。這樣的他,卻獨屬於她。
沈天璣紅唇微微勾起,雙眸泛著璀璨的光芒。男子並未下馬,視線如水流一般,狀似無意地劃過沈天璣。他又低頭對一個小黃門吩咐了什麼,那小黃門恭敬應了,一路小跑著上了高台,走到沈天璣跟前道,「皇上有旨,讓皇后娘娘到場中騎射。」
沈天璣一看身上襦裙衣裝,實在不好上場。一旁的周寧福笑道:「皇上早有準備,娘娘可到英華樓中換身衣裳。」
待她換了一身利落的騎馬裝,走到場中時,他端坐馬上,視線落在她身上,彷彿是淺淡,又彷彿有某種幽深。
他馭馬走到她面前,她望見他挽韁的手腕上有一層薄汗,在日光下閃著微光。
不知何時,又有一小黃門牽了匹稍矮些的馬兒過來,棗紅色,雙眸清澈如水,輕輕打著響鼻。
「上馬。」
男子淡淡吐出兩個字。沈天璣朝他一笑,纖巧的身形一翻,利落地蹬上那馬兒,髮髻上的珠釵隨之蕩漾,她順勢接過韁繩,身子挺立筆直,縱馬跑了兩圈,眼眸光華璀璨,「這馬兒極好。」
場中諸多將校、樞府諸臣,俱是驚訝。沒想到寵冠六宮的皇后娘娘,瞧著嬌滴滴文弱不已的左相府小姐,竟有這樣利落的馬上功夫,叫人刮目相看。
不過,當那小黃門又呈上弓箭時,沈天璣卻有些為難了。騎射騎射,可她素來只是會騎,不會射的。因大多弓箭都極重,她根本拉不開。
呈上的這只弓箭彷彿是為女子特意打造的,纖巧精細。她雖不會,但也樂意試試,當下取了那弓箭,學著他方纔的模樣,果然很輕易就拉開了弓。她接過身後遞過來的羽箭,瞄準了離自己最近的一個靶子,驟然放手——
那羽箭飛出數米,然後一頭紮在黃沙之上,與那靶子尚有數步之遙。
尚且在高台上的碧蔓張了張嘴,「咱們娘娘這是……出洋相了。」
可場中卻並沒有人有嬉笑,樞密使章平嵇等,甚至目露讚賞之意。重臣將校們,無不精通箭術,方才見沈天璣拙劣的搭弓姿勢,就知道她是第一次了。既是第一次,又是個嬌滴滴的美人兒,能有膽量放出箭去,已經不易。
當然,沈天璣望了眼那不爭氣的羽箭,也覺得自己出洋相了。有些後悔方才一時衝動。
高大的黑駿走到她身邊,納蘭徵瞧她俏臉微紅的模樣,心裡一陣陣憐愛,若非場合不對,他定要抱了她好好親一番才行。
「騎射,須得縱馬御風而射。弓也須得拉緊些。」他聲音淡淡,透著幾分冷肅威嚴。
若是她抬頭,定能看到他幽深的眸光滿是淺淡的笑意。可她並未抬頭,聽他頗有幾分嚴厲冷漠的語言,登時心中著惱。
若不是他憑空給她弓,她哪裡至於這樣丟臉了?
他見她低頭不語,走得更近些,「再試一次。」
她悶悶道:「不試了。」
「為何?」
「臣妾愚鈍,學不來射箭。」她不管不顧,把那弓箭朝不遠處的小黃門處一扔,翻身下馬,徒步欲離開場地。
冷不防身邊馬蹄聲響,他驟然傾身,一隻鐵臂環過她的纖腰,將她扯到高大的馬背之上。
「越發任性了。」他的氣息粗重地拂在她耳邊,聲音低低,「縱是生朕的氣,也該斂斂氣焰才是。」
不待她開口,他已經再次將那小巧弓箭放到她手中,「這是朕送與你的,不能不要。」
她被迫接住弓箭,他已經縱馬狂奔起來,三兩下將她擺正姿勢,修韌有力的雙掌握住她的,羽箭在日光下閃著冷光,忽然破空而出。
她雙手被他握得生疼,臉頰肌膚感到一片強勁逆風,眼前銀色光芒倏然劃出,在空中劃過美麗的弧線,錚然一聲,精準地落在百米外靶心之上。
手中弓箭仍在震顫,她心口狂跳,身子微微發軟,為這真實的力量,精悍勃發的強勁而震動。
他帶著她縱馬離開場地,一徑奔向英華樓,鐵蹄踏過,濺起身後一陣狂沙。
樞府幾位重臣中,一人驚訝道:「皇上這是?」章平嵇輕捋短鬚,淡淡道:「朝中因皇后一事時有爭端,依我看,皇上不過想要個女人而已,哪裡容得外人指指點點?政事堂那些酸腐盡因些後宮之事爭得你死我活,整日裡陰謀算計,緊著讓皇上心裡不舒服才好。也不看看,這天下到底是誰的天下,這江山又是如何得來的。」
坐在他身側的樞密副使亦點頭道,「章大人說的極是。皇上行事比先帝還穩妥沉斂許多,也只是縱著那些個互相鬥爭罷了,若有一日看不順眼了,咱們麾下眾將,又豈是吃素的?」
章平嵇點了頭,又冷肅吩咐道:「今日西山圍場之事,不可透露出去分毫。若有違抗,必削除軍籍,貶配邊地。聽清楚了?」
諸將齊齊應是。
他目送著那黑色駿馬馳騁而去,淺笑道:「承鈞那小子時常說他這妹子如何如何,今次倒也見識了。」
卻說納蘭徵帶著沈天璣一路奔至英華樓,下馬,進屋,關門,落栓,一應利落的動作,讓她有些膽戰心驚。
她吞吞口水,低頭斂眉道:「妍兒知錯了。妍兒不該任性。妍兒不該生氣。」
連說三句,他幽深瞧她一眼,卻並未應她。本就是炎炎夏日,縱馬馳騁了這麼久,身上熱的很。他伸手扯下身上的薄甲,一聲輕響,薄甲落地。
她抬眼,正見他修韌的身形,如驕陽旭日般強健溫暖。心頭微動,她忽然伸手環住他勁瘦的腰際,柔軟的身子靠在他寬闊的背上。
「求皇上恕罪。」
聲音輕輕軟軟的,他是再也忍不下去了,炙熱的大掌緊緊握住她的小手,轉身箍住她的身子,精準地吻住她艷麗的雙唇。
前一瞬傲然的帝王天威一下子化作焦灼的纏綿。
一陣熱吻之後,他緊緊抵住她,讓她感受他的炙熱與滾燙,低低的笑意溢出,「果真知道錯了?」
沈天璣點頭。身子在他灼熱的感染下微微發抖,他像烈日一樣,讓她化作癱軟的水,一分力量也尋不見。
他忽然伸手撕開她的衣襟,深深吻住她的頸側。她輕輕嗚咽著,想要躲避又彷彿是迎合,雙手顫抖著去脫他的僅剩的薄衣。
他猛烈地衝進去時,她驚呼一聲,身體不禁縮成一團,這才模糊地想起,這裡似乎是專職換衣之用的英華樓啊……
他淺淺抽氣,力道卻愈發重了……
西山圍場中燦爛的日光從中天落到西天,剩下一片璀璨彩霞。場邊幾排紫薇樹,落下點點飛花,在暮色中如夢似幻地飄蕩著。
英華樓外立著周寧福並上青枝和碧蔓,以備兩位主子有所示下,別的內侍宮人都被周寧福趕得遠遠的。
這英華樓的隔音效果著實比不得禁中宮殿,女子嬌媚酥骨的呻/吟時低時高,混著其它激烈又曖/昧的響動,隱隱約約傳出,青枝和碧蔓這等沒見識過的早就滿臉通紅,周寧福卻是神色自然。他是伺候過先帝的人,先帝爺后妃眾多,在禁宮之外臨幸妃嬪那是常有的事,這種情形遇到過許多次。作為伺候皇上的宮妃,皇上想要時她們心裡開心還來不及呢,哪裡會在意這些。
不過,對於一向嚴謹克己不重女色的當今皇上,這的確稱得上稀奇。周寧福心裡頭盤算著,這麼日日寵著,大約很快就會有皇嗣了吧。
不知過了多久,裡面才逐漸平靜下來。周寧福指揮著兩個小內侍送了熱水和乾淨衣裳進去,又等了好一會兒子,屋門才開了。
唔,很好,皇上精神舒暢,一臉滿足,皇后……是被抱著出來的,身子被緊緊圍住,看不見神情。
沈天璣軟軟伏在男子胸前,低聲說了句什麼,納蘭徵輕輕應了聲好。
「都不用跟著了,去昭陽門外候著。朕和皇后騎馬回去。」男子聲音清淡。小內侍牽來他的馬,他一手攬緊懷中的人兒,縱身上馬,將一干伺候的人都甩在身後。
金色斜陽,粉瓣落花。高頭黑駿緩行在夕陽之下,四蹄踩過黃沙落花,濺起一陣飛塵,捲起一抹淡香。
她雙眸睜開,側首望見旁邊一排紫薇樹,「沒想到這裡的花兒也能長得好。」手臂伸出,欲折下一枝花兒來,卻差了幾寸夠不到。男子一手把她的小手拉回來,捏在掌中,微微側身,折下那枝花,送到她面前。
花瓣粉白泛著微紫,柔嫩不已。妃色裙裝的女子將花兒輕輕貼在臉上,感到一陣舒爽的清涼,眸中露出笑意。她身後玄色衣衫的男子雙臂緊緊環住她,勒著馬韁驅馬慢行,偶爾落在她身上的目光,憐愛若春水融融。
妃色的裙角落在暮風中,隨著馬蹄聲有規律地輕蕩。二人沐浴在泛著清香的盛夏涼風之中,相依的身影為暮靄霞光所籠罩,透著幾分溫馨繾綣。
某個女子這會兒舒服了,膽子也大起來,忽然仰頭將手裡的花送到他跟前,笑道:「你聞聞,是不是很香?」
納蘭徵瞧見她撲朔閃動透著狡黠的眸光,勾唇一笑,伸手就把那花兒給扯下來,就著她揚起的小臉,吻了下去。
沈天璣好不容易避開,皺眉道,「皇上好不解風情。」
男子很誠實地點頭,提醒道,「快要到禁中了。」
沈天璣一下子蔫了,可憐巴巴道:「皇上,咱們再逛逛吧?」眸光一轉,又囁嚅道,「其實我是想回府看看……」
他見她渴望的雙眸,總是要心軟的。
「好了,帶你去就是。」他低笑著,將她抱緊,馬兒行得快了些。
若他此刻知道她是為了去看沈天瑱,大約不會答應得這樣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