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03章 夜凌來使平起波(上) 文 / 鏡鸞沉彩
婉芳閣前,二人靜靜相擁良久,時而是男子的溫聲細語,時而是女子的盈盈淺笑,月色花前,溫馨如畫卷。
趁著氛圍好,沈天璣便把白日裡楊敏心所托之事說了,納蘭徵瞧她頗小心翼翼的眼神,不禁笑道:「方纔不是很囂張麼?怎麼忽然轉了性兒?」
少女垂眸道:「後宮不得干政……臣妾……略有心虛。」她如今本就是後宮獨寵,若再加上煽動帝王動亂朝綱的罪責,大約真稱得上「妖後」了。
這個自稱,她只在外人前才用。這會子突然冒出來,足見她的確是心虛。
「你這是老毛病又犯了。」男子忽然暗歎一聲。
「什麼老毛病?」沈天璣詫異道。
男子輕輕敲了下她的額角,動作親暱而寵溺,薄唇淡淡吐出四個字,「樂善好施。」隨後又續道,「既然心虛,還緊著幫她做甚?不是為難自己麼?」
今日楊貴人在太液池邊鬧了許久,想求侍衛放她去湖心島見皇后。這事兒他自然知道。儘管他對她百依百順,但是她從未對他提過什麼過分的要求,至於朝政之事,她更是絲毫不介入的。今日為了卻楊貴人之求,她定也是為難的。
沈天璣不料他這樣心細,訥訥辯解道:「這哪裡是毛病?明明是美德。」
男子一笑,「既然是美德,那朕都不好不成全了。明日就下旨徹查此事,如何?」
「皇上……」他答應的爽快,她更心虛了,抬眼靜靜瞧他,猶豫道:「還是……還是皇上您說了算吧……妍兒只是……只是建議而已。」
男子瞧她閃爍的眸光,伸手拂過她線條俏麗的眼角,「你可知道,那楊貴人的父親,任的是什麼官職?」
「大理寺少卿。正是我二叔沈和源的部下。」沈天璣聲音安靜而堅定,「皇上,正是因此,才更要徹查。二叔為官素有清名,定不會有紕漏的。」
她滿目清透,早就知道個中影響,卻十分篤定沈和源的為官清白。納蘭徵瞧她半晌,心中泛過幾分憂慮。
他希望她永遠這樣清透寧澈下去,明明有一刻玲瓏通透的心,卻純淨如玉一塵不染。
「朕一言九鼎,既然答應了你,自然會兌現。」頓了頓,忽然又摟緊她,在她耳邊低語道,「操心這些,還不如多放些心思在朕身上。」
沈天璣不解,茫然地看著他。
他聲音愈發低了,湊在她耳邊,竟隱隱帶了幾分委屈,「朕一整日都在勤政殿,對皇后想念得緊,皇后若是無聊,可以去瞧瞧朕,不比瞧那些女人有意思麼?」
沈天璣詫異,勤政殿乃是議政重地,后妃是不允進入的。可是眼前男子明顯記不得這條規矩。
「可聽清楚了?」
他執著的很,她只得隨他一樣,把規矩暫且拋下,點頭應了。
納蘭徵念著她身子弱,夜間不宜在外面待太久,略坐了坐就帶著她回點絳宮。
翌日,沈天璣本欲遵從聖旨,做點小食什麼的送去勤政殿,不料前朝來了旨意,讓沈天璣準備一番,出席夜間的夜凌使臣送別宴。
「聽說,咱們和夜凌的互貿協議已經談成了,皇上今兒才下了旨,重編西境禁軍,裁減兵員呢。」碧蔓一邊給沈天璣換衣裳,一邊說著剛得到的消息。
這丫頭初初來禁中時還略有收斂,這會子慢慢熟稔了,過去愛打聽的習慣又出來了。一旁的宛盈聽著,倒覺得她這個習慣很好,又笑著續道:「如今咱們兩國交好,戰事不興,盛世太平,百姓也有福了。」
沈天璣一身盛裝,滿頭珠翠,臉上有精緻妝容,穿著妥當之後,幾個丫頭瞧得目不轉睛,碧蔓一臉驚詫道:「奴婢瞧著,娘娘自從入宮後,似乎愈發漂亮了。」
人說女大十八變,本就是花兒一樣的年紀,自然是越長越好看的。沈天璣只淡淡瞧了鏡子一眼,不悅道:「好看是好看,可是,你可知道這一頭珠釵有多重?」
夜凌使臣初到那回的宴席,沈天璣本該出席,卻因不愛盛裝而拒了。這次如何也不好推脫。
永頤殿內,幾位朝中重臣以及夜凌的幾位使臣都已在列。負責招待使臣的幾位禮部官員與夜凌使臣正相談甚歡。官員中有一位正是翰林院如今年輕一輩的肱骨之臣沈天瑜。
夜凌使臣中只有兩位地位頗著,一個是夜凌太子,另一個是夜凌國頗受國主信任的官員,名凌延。沈天瑜是第一次接手這樣的差事,這幾日陪著這兩位把京城四處逛了,相處久了,對這二位的脾性也有些瞭解,瞭解後愈發覺得,這種差事還是納蘭崇來做更好些。納蘭崇風姿清貴,能言巧辯,且言談縝密滴水不漏。過去每每有此類似的差事,都是納蘭崇的職責,這段時日安親王世子告了病,他才頂了上來。
別的尚且好說,只是那夜凌太子頗蹩腳的大昭語言,讓沈天瑜很是頭疼。這麼些日子下來,好不容易才能與之無障礙交談。倒是那位凌大人,說的一口很好的大昭國語,讓沈天瑜十分驚詫。
好在這群人馬上就走了。今日是最後一場。
及至夜幕時,有內侍高聲稟報帝后駕臨。眾人都起身跪拜而迎。
「平身。」男子平緩而寡淡的聲音響起。
沈天瑜方一起身,眼角就朝沈天璣輕輕望去,但見妹妹姿容雍容艷麗,神情端雅典儀,帶著幾分淺笑,眉宇間隱隱透著嫵媚與嬌柔。他這才暗自點頭,心下稍寬。
自沈天璣出嫁後,家中無不惦念。可是沈府再顯赫,也沒那個隨時入得禁宮的本事,再加上自沈天璣封後之後,姑蘇的國公老爺來過一封信,告誡子孫必須更加謹言慎行。
越是錦繡煊赫,越是如履薄冰。居安思危的道理,雖人人都懂,可在榮耀面前,並非人人都能保持清醒的頭腦。
有了敬國公沈遠鯤的信,上至沈和清,下至府裡每一位小主子,無不以此為訓。足見沈遠鯤在整個沈府的影響力,並不因其遠在姑蘇而有所降低。
前些日子後宮蘇嬪和張選侍的事,也著實給沈府一個不小的驚嚇,但是很快宮裡又平靜了下來,他們卻仍不能放心。特別是沈天瑱,整日在老夫人跟前鬧騰,這麼大個人了,還跟孩子一樣,非要沈天璣回來,讓老夫人操碎了心。
這會兒沈天瑜見沈天璣這副模樣,就知道她並未受苦,心中不免寬慰。
席間,沈天璣只端坐在一旁,並不用說什麼。她倒希望自己存在感低一些,可作為殿中落座的唯一一位女子,如何也低調不了。
沈天瑜瞧她,也不過是用眼風狀似無意地投過去幾眼。新皇后還是第一次出現在這種公開場合,別的大昭官員也難免心生好奇,欲抬頭看一眼時,每每都被旁邊那人的冷漠視線壓得立刻低下頭,再不敢看。
可總有那些個特殊的,比如此刻那位夜凌太子。
夜凌民風比大昭大氣爽朗,言談頗直白。沈天璣方坐下不久,那夜凌太子就瞧著她看了許久,大加讚歎。沈天璣尚且不明白他說了什麼,身邊人的視線已經驟然冷了幾分。
「他說的什麼?」她好奇低聲問道。
案幾下,他的大掌忽然握住她的小手,二人寬大的衣袖交疊,外人看不出分毫乾坤。
一陣溫暖襲來,他並未回答她,而是神色淡淡地瞧向那夜凌太子,聲音朗朗道:「朕的皇后,自然國色天香。」
這是,那一直未出聲的凌延忽然開口問向一旁的沈天瑜:「聽說,這位皇后是沈大人府裡的小姐?」
「正是。」
凌延笑著向納蘭徵一禮,道:「難怪大昭國君看不上咱們夜凌的公主,原來是因您的皇后如此美麗。」
夜凌初來時,就提出兩國聯姻的請求,將夜凌國的公主送入大昭為妃。
納蘭徵自然是一口回絕。且不說他對沈天璣的一心一意,就是沒有沈天璣的原因,他也沒必要因為一個弱小的夜凌而平白取一個不認識的女子。
於他看來,女子多半都是惹他厭煩的,只除了一個。
此事因有納蘭徵的示意,沒有哪個人敢傳到後宮去。沈天璣也就無從知曉。如今聽凌延一言,倒是微微一愣。
沈天璣朝旁邊男子投去一瞥,納蘭徵回以一笑,覺察到她手上的掙扎,他倒愈髮箍住了她。
「夜凌國主的盛情,朕心領了,只是,」他淡淡笑著看了眼沈天璣,「朕的皇后善妒,恐委屈了夜凌的公主。」
沈天璣睜大了眼睛,皺了秀眉瞧他。善妒?她什麼時候善妒了?
他見她炸毛小貓的模樣,心裡發笑,一邊握緊了她的手,一邊朝下首淡淡道:「朕有皇后足矣。」
這話不似與夜凌使臣說的,倒像是和各位大昭重臣們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