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00章 儷影雙雙垂紗帳 文 / 鏡鸞沉彩
這樣的納蘭徵,太可怕,讓她心寒亦心碎。
為什麼這一世的他,會對她如此薄情,如此殘忍?
她嬌美的容色帶著幾分蒼白,髮髻上猶帶著一枝白梅簪,只是,顏彩再不復從前。
「皇上哪裡是顧小姐說見就見的。」周寧福道:「勸顧小姐謹遵聖意,束手就擒,莫再做無謂抵抗了。」
「我要見皇上一面。」她語聲淡淡。她想問清楚,明明他是意欲留著她的,為何會忽然變卦?難道……難道是因為他知道她對沈天璣下手了?
不會的!那種毒藥,知道的人很少,而且她那隱秘的下毒方法,若不是因為前世的記憶,連她都瞧不出端倪!
前世,她就是因此毒而死。她一向謹慎,卻神不知鬼不覺中了這種毒。待她醒悟過來時,已經晚了。所以這一世,她特地派人將這種毒藥查探了一番,繼而運用於自己手中。
周寧福見她不死心,無奈地搖搖頭,「顧小姐是聰明人,何必要一再惹皇上厭棄呢?」
他忽然壓了壓聲音,「顧小姐不顧自己,也要為慶陽侯府的人想想。」
顧殷殷一驚,「你是什麼意思?」
周寧福道:「皇上行事風格,想必顧小姐十分瞭解,這還要咱家明說麼?」
納蘭徵素來謀定後動,不動則矣,一旦動了,必是雷霆之勢,一分喘息的機會也不會給對手留下。
周寧福歎息一聲,「恕咱家直言,慶陽侯府因為顧小姐您,也算是水漲船高,但是慶陽侯這兩年行事著實太放肆了一些。襄陽雖然離京城遠,但是所行所為無不在皇上眼中。」
顧殷殷愣住,難道皇上處置她是因為她父親?那麼,他對她也並非全然無情吧,只是因為她的家族是嗎?
又是顧家。前世把她拖累的還不夠,今生又來害她!
趁她深思之際,周寧福示意了一下侍衛。幾個侍衛立刻把人帶走。顧殷殷卻並不曾掙扎。
旁邊那小內侍驚奇道:「周總管,皇上果真要問罪慶陽侯府的麼?」
周寧福瞥他一眼,「咱家可什麼都沒說。」他遠遠瞧著顧殷殷離去的身影,「咱們啊,只需順利完成差事就行了。」
慶陽侯府,因顧殷殷而興起,如今,也要因顧殷殷而結束。他只不過是把因果關係倒置了,但結局都是一樣的。
司刑房中,常懷看了一眼已經被折磨地血肉模糊的夏煙,「沒想到是個硬氣的丫頭。對主子也忠心的很。」
他手上拿著方才好不容易才問出來的筆錄,淡淡道了一句:「試試能不能救活了。若是救不了,就好生埋了吧。」
其實就算救活了,也是等待皇上發落。憑她欲刺殺皇后的行為,她的下場,只怕不會比現在死好過。
幾個手下應了是,常懷這才大步走出泛著血腥味的刑房。
到了鳳宸宮時,他看見周寧福站在殿外,「麻煩周公公幫我通傳一下,我有要事回稟皇上。」
此時已是掌燈時分,但是緊閉的殿門到現在還未打開過。
周寧福為難道:「常大人還是等等吧。這會子,皇上約摸還在睡著。」
常懷狐疑地看了看天邊絢爛的織錦彩霞,平日裡這個點兒,皇上還在忙政務呢。
此時,緊閉的殿內,柔軟紗帳中幾聲嬌軟的女子低語。
「皇上怎麼還沒走?」方睡醒的沈天璣抬眼望見他近在咫尺的俊美容顏,好奇道。這會兒是白天,他應該很忙才對。
納蘭徵輕輕捏了一下她的臉,「這樣想讓朕走?」
沈天璣想也不想,立刻搖頭,「不想。」可搖完之後,又瞬間低了頭。她這,似乎太過坦白了點?
男子沒料到她會這樣毫不猶豫地猛搖頭,這麼一看,倒像是他讓她日日孤枕了一般。
心上又湧現出幾分滿足,見她低頭不好意思了,他也不逼迫她,親了親她的發頂,就起身披了件衣裳。
「乖乖睡,朕出去一下。」
外面有人聲。她知道他定是有事,便只埋頭睡著,感到他給自己掖好了被角。
帳幔掀開又合上。
殿外守著的幾個人都恭敬立著,默不作聲。
「我晚些時候再來吧。」常懷說著,正要轉身,卻聽見殿門打開的聲音。
男子墨發披散,身上只鬆鬆披了一件單薄衣袍,顯然是剛從床榻上起身。殿門只是微開而已,望不見殿內分毫風光,只能隱約感到殿內溫暖如春的氣息。
一陣暮色涼風襲過,月白色的衣角微微捲起,打在男子泛著薄汗的肌膚上,帶來陣陣清涼。
常懷行了禮,立刻將手中的供紙呈了上去。
接過常懷手裡的供紙,掃過一遍,薄唇微微勾起,「這蘇嬪,也有些能耐。」
聞此言,常懷困惑不解,因為夏煙的供詞裡面,並未提到蘇嬪,所提及之人,只有張選侍。
張選侍的父親曾經因為沈府的阻撓沒能遷為京官,張選侍懷恨在心,蓄意報復沈天璣。是張選侍告訴夏煙,邢美人是因摔碎了玉珮而死的,並且慫恿她去報仇;張選侍還曾給過她一包葉芸香,讓她熏在沈天璣的衣服上。
葉芸香雖名為香,卻氣息淺淡,很難盤查出來。宛盈做事仔細,仍是看出來過,可是葉芸香本就是一味香料,前朝后妃有很多用過的,並無大礙。現在宮中的太妃裡也有用這香的,她這才未曾細究。宛盈不知道的是,葉芸香單用的確無事,可若是加上另外兩種藥,正是噬心散的原始配方。
夏煙恨沈天璣之甚,每回都過量使用葉芸香,因此才露出端倪來。
納蘭徵將供紙交還給常懷,「將張選侍的住所搜查一遍。若果真有這香存在,以意圖謀害中宮的罪名,賜死。」
語聲淡淡,吐出的字卻無比涼薄。連見慣殺伐的常懷心頭都不禁一顫。可是回想一下,后妃賜死的事情哪朝哪代沒有過?前朝的蝶妃甚至因家族牽連,滿門抄斬。
帝王對妻妾的情意,實在比紙還薄。當然,他家主子還是情意深重的,只是全部賦予了一個人而已。
再次回到帳幔中時,他刻意動作輕緩以免吵到她,不想沈天璣卻是雙眸清明。
「不睡了?」他見她明眸水潤,若有所思的模樣,伸手抬起她的小臉,落下一個吻。
再次回到床榻上,他方一躺下,某個女子就滾進了他懷裡。
她身上未著一物,酥軟柔媚的肌膚和線條,瞬間又讓他蠢蠢欲動。他微微蹙了下眉峰,卻又不自主地順勢抱住她,感受著掌下一片嬌軟,低頭一瞧,正對上她含著笑意的晶亮雙眸。
「皇上……」她笑著低喚了一聲,不待他回答,又雙手攀著他堅實的雙肩,身子微微滑上去,湊到他的耳邊,「旭之……」輕柔嬌軟,帶著絲絲嫵媚。
他耳邊一陣麻癢,伸手將她扯下來,含住她香甜的呼吸……
她不妨他這樣耐不住,她話還沒說完呢!就被他吻了去。
感到她的推拒,他依依不捨地放開,低低笑道,「還要說什麼?」
她微喘,一雙玉手無力地搭在他胸口,「唔……我想求皇上答應我一件事。」
男子擺放好她細嫩的雙臂,恰好圈住自己的脖子。這樣他低頭剛好能嘗到她香甜的小嘴。
「什麼事?」
女子笑容淡了淡,雙眸清澈純美,「想求皇上,饒了夏煙。」
男子一頓,大掌拂過她絲滑的墨發,最後探入墨發下的細嫩而優美的脊背。她輕顫一下,他微微朝她笑道:「既然是求朕,妍兒是不是要更多些誠意?」
沈天璣聞言,迅速在他唇上輕舔了下。
他神色不動,繼續看著她。
她雪白的牙齒輕輕咬了咬唇,又抬頭送上嫣唇,這回停留的時間長了一些。
這回夠了吧。奈何男子還是不滿足,繼續沉默地看著她。
她皺了皺眉,心道反正兩個人都同床共枕這麼多次了,還有什麼不能豁出去的?想到此,她乾脆上前抱緊他,小香舌勇敢深入他緊抿的薄唇中。初時他仍是一動不動,只任她笨拙探索著,幽深的眸子看著她姣好泛著紅暈的面容,彷彿逐漸染上濃墨,越來越漆黑。
修長的鐵臂驟然箍緊懷中少女,他彷彿乍然甦醒的雄獅,翻身壓住她,猛的衝進她的身體……
終是被吃干抹淨的命。
一夜浮沉。第二日清晨,納蘭徵一身清爽地早起上朝。
太極殿中幾位臣工針對夜凌互貿一事爭執不休,座上帝王聽了半日,並未同以往那般冷厲苛責,只淡淡拋下「再議」二字。後又有御史中丞徐亭為首,幾位重臣聯名彈劾慶陽侯在襄陽私吞民田,欺壓百姓之罪,並列出數條罪證,帝命刑部尚書並大理寺卿嚴查此事,若有屬實,必嚴懲不貸。
慶陽侯被彈劾,以及慶陽侯嫡長女顧殷殷因欺君罔上被打入天牢一事,如一陣風,很快傳遍了整個大昭。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在這當口,又爆出了另一樁醜聞,慶陽侯世子顧朝逸迷上雲華樓中一位頗擅琴藝的賣藝女子,並強娶回府做妾,差點逼得那女子自盡。滿城沸沸揚揚中,襄陽顧氏,似乎沒風光幾年,就開始衰落下去。
與慶陽侯府同時陷入恐慌的,還有晉遠侯府。
這日午後,晉遠侯府後院中傳來錚錚如流水的琴聲,如碧波清泉,劃過聽者的心間,帶來陣陣清涼舒適。
可這美妙琴音,明顯感染不了蘇雲若。她一身織錦繡花的襦裙,發上金簪點點,可她此時怒氣沖沖的神情著實與這身精緻的裝扮毫不相稱。
身後的丫頭疾步跟著她,她大步走到名為「倚韻軒」的小院中,循著琴聲推開房門,流珠簾幕之後,除去撫琴女子之外,正是蘇墨陽。
撫琴女子一身藍色薄衫,髮髻見落下幾絲藍色飄帶,微風過處,輕撫過她雪白面頰,愈顯清麗秀美,飄逸如仙。
蘇墨陽靜靜坐在那裡聽琴,可臉上神情卻是淒苦哀傷,視線若有似無地落在窗邊懸掛的美人畫上,不知在想些什麼。
「滾出去!」蘇雲若彈琴女子瞪了一眼。
女子停下撫琴,站起身瞧了一眼蘇墨陽,便恭敬立在那裡不動。
「叫你滾出去沒聽見?」蘇雲若怒道。
女子低垂著頭,「奴婢是蘇公子的人,只聽蘇公子的吩咐。」
蘇雲若看見她這副柔弱模樣就生出一團火,伸手就要打她一巴掌。
「你做什麼?」蘇墨陽及時拉住她的手,皺眉道,「為什麼總拿韻兒出氣?」
「公子!」那韻兒梨花帶淚地躲到蘇墨陽身後,小心翼翼地看著蘇雲芷。
「蘇墨陽!要不是爹爹有手段,你和慶陽侯世子為爭一個風塵女子大打出手的傳聞就傳遍京城了!哪裡還有你現在的清閒日子?你還對這個狐狸精百般維護?你到底有沒有把晉遠侯府嫡長子的責任放在心上?」
蘇墨陽冷冷道:「你呢?爹爹讓你做的事情,你又做得如何了?」
蘇雲若被他一噎,心頭又掠過納蘭崇冷漠的臉,登時渾身一寒,說不出話來。
蘇墨陽將韻兒扶著坐下,自己又回到座位上,淡淡道:「長姐被打入冷宮,我知道爹娘心裡都急,但是此時更不是我們慌亂的時候。這次朝廷明顯是有意打落顧府,我們蘇府只是受牽連的而已。」
蘇雲若沉默片刻,「哥哥的意思是說,皇上不會動我們蘇府?」
蘇墨陽搖搖頭,「我哪裡能知道皇上的意思?先時世人都說皇上不會娶沈府的小姐,可還不是立了沈天璣為後。」語中帶著淡淡的哀歎,他的視線又落到那畫中女子身上。
蘇雲若見此,又是氣不打一處來,「哥哥!她現在是皇后,你還敢想著她?要是被皇上知道了,我們整個侯府都要被你牽累!」
她有一次想把這畫給毀了,蘇墨陽狠狠朝她發了一通火。這會子她也不敢動那畫,只是恨恨道:「沈天璣也是個狐狸精,整日裡裝模作樣的,迷得男人一個個都圍著她轉。」
她知道,納蘭崇喜歡的人一直是沈天璣。自從沈天璣入宮,納蘭崇一直閉門不出,昔日風采奕奕的安親王世子,現在不知是個什麼模樣。連累得她,也想不到法子接近他。
爹爹說,若她能嫁入安親王府,必成為蘇府第一大助力。可現在,她一分信心都沒有。
蘇墨陽皺眉道:「妹妹還是回屋裡練練氣□□。」
「怎麼?我說她是狐狸精你不開心了?」蘇雲若道,「我可以是親眼看見的。那日在姑蘇小鏡湖,她在崇哥哥面前故作姿態,不就是為了勾引他麼?哼,在崇哥哥面前尚且如此,不知在皇上面前,是使出了多下/賤的手法,才引得皇上對她這樣獨寵。」
「你住口!」蘇墨陽神情冰冷。
一旁的韻兒忽然開口道:「蘇姑娘,你這樣對當今的皇后娘娘出言不敬,就不怕被皇上知道後,禍及蘇府麼?」
「你是個什麼東西?」蘇雲若怒道,「敢來教訓我?」
她忽然恍然大悟,「哦,想起來了,你本也是沈天璣的好姐妹嘛!跟我哥哥一樣,也是被沈天璣拋棄的人。難怪和我哥哥這樣情投意合。」
韻兒臉上自始自終掛著淡笑,「妍兒姐姐能得皇上喜歡,自然是因妍兒姐姐本就品貌出眾。就算姐姐因為誤會不再與我來往,但她在韻兒心裡,一直是極好的。」
蘇墨陽握住她的手,眸中閃過瞭然,又冷了臉對蘇雲若道:「妹妹還是回去想想怎麼討你那崇哥哥的歡心吧,別再來煩我。」
每每提到那個人,蘇雲若就沒了氣焰。她狠狠瞪了一眼蘇墨陽,氣呼呼轉身走了。
珠簾內,蘇墨陽對韻兒溫柔地笑著,「韻兒,若不是你的陪伴,我真不知怎麼度過這段難熬的時光。」
韻兒乖巧地坐到男子身邊,「公子對姐姐的情意,連韻兒感動極了,若是姐姐知道,定然也會感動的。」
「是麼?」他眉目暗了暗,「可是,我現在連見她一面都難。」
韻兒嬌弱地靠在蘇墨陽肩上,輕輕道,「公子放心,不管怎麼樣,我會代替姐姐好好陪著公子的。」
「韻兒……有你真好……」蘇墨陽抱住女子嬌軟無骨的身子。女子全心的依賴和對他的撫慰,讓他泛起一陣陣悸動,忍不住抱著她走向不遠處的床榻……
女子藍色單薄的紗衣滑下,她媚眼如絲地摟住男子,神情迷醉而嬌軟。心頭卻劃過一陣恨意。
沈天璣,她恨她,可現在卻必須依靠與她的那點交情,勾住蘇墨陽的心。她對蘇墨陽一直歆慕著,只是礙於身份差距,不敢生出妄想。被顧朝逸看上,其實也不錯,只是相比於蘇墨陽,還是差了些。
若不是因她與沈天璣曾經交好過,蘇墨陽根本不會注意到她,更不會把她從顧朝逸手中搶過來。
不管怎麼樣,如今她已經順利成為蘇墨陽的女人。或許,她還得感謝一下沈天璣,讓她再次有踏入富貴門第的機會,而且還能擁有她滿心仰慕的男子。
想到這裡,韻兒心頭一陣激盪,纖腰拱起,口中嬌啼愈發婉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