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141.金殿辯 四 文 / DIAM
張音讓盧縈的幾句話給氣了個仰倒,金殿之上,被一個婦人鏗鏘指責行為不檢,特別是自己為官多年,如今還要給一個婦人下跪,真是丟盡了臉面。可是為了不讓皇帝為難,張音只好咬牙前行幾步,跪倒在地,「下臣張音,問夫人安!」然後乖覺的等盧縈叫起。
可是盧縈並未如他所願,不單不叫起,反而繼續話題「爾問本夫人,『混帳,牝雞司晨,爾一屆婦人,怎可讓房大人之子隨爾姓!』可是?」還不等張音答話,盧縈繼續說道「辱罵上官,大唐律,當杖三十,兩相合併,共杖六十!你可服?今念你還算識禮,免去前面三十杖,還有三十杖,當庭處置如何?免得讓人說道,怎麼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
張音偷偷看了眼皇帝,結果看到皇帝打眼色,道「下臣辱罵上官,下臣有錯,但下臣所說句句為真,夫人確實當著百官之面私自給房大人之子改了姓,實屬牝雞司晨,可知不當其職,不問其政!夫人當為我解惑,為百官解惑,為陛下解惑,為天下百姓解惑!」幾句話越說越順流,而且還義正言辭的。
盧縈卻絲毫不見怯懦,大聲宣佈,「好,你且跪好,本夫人為所有人解惑,不過之後,三十庭杖,你當記得!」
盧縈走到張音面前,「張音,我來問你,你家中可有父母?」
張音直接高聲回答「家中父親早早過世,母親撫養張音長大。」
盧縈聲音緩緩。似在思索,「嗯,我知你母,十七守寡,汝一歲,母親含辛茹苦,白日當父,勤勤教導,夜晚當母,刺繡做活。養活爾兩人。可對?」
「確實如此!母親辛苦多年,可堪稱為婦之典範!」張音非常驕傲的回答,百官聽聞也都紛紛讚頌其母賢惠。
「哦,可是你母親多年含辛茹苦。卻教養出你這樣的不孝之人!」盧縈聲音頓高。「一句牝雞司晨。就抹煞了你母親多年的苦楚。其實你父親並非亡故,而是她人另娶,爾陞官以後。曾與你聯繫,你雖未改姓,卻拒絕認父,這些都是你母親的錯!」
盧縈又上前一小步,低頭緊緊盯住跪在眼前的張音,高聲質問,「牝雞司晨!是也不是?」
張音嚇的慌亂中跌倒在地,不知言語。
百官立馬兒也都無語了。
李世民這回真是無奈了,話說,你指責別人之前先看看自己身上乾不乾淨好吧?這麼大的把柄被人說出來,你還是諫官呢!
張音被逼無奈,可是又不得不繼續下去,漲著紫紅的臉膛,強辯道「是,我母親牝雞司晨!你何嘗又不是?你當如何?」
盧縈囂張大笑,毫不在意張音的小小指責,「你說我牝雞司晨!好,我認!」
盧縈轉身回到祖父身邊,看著祖父的雙眼,放開聲音,鏗鏘而言,「今我盧縈棄去一身華服,明珠金簪,一品官階!」說著便退去身上一品朝服,摘下頭上所有金釵寶飾,拿出寶碟,印信交給身旁的一個太監。
繼續道,「因牝雞司晨令我盧家蒙羞,我盧縈願棄盧姓,只留縈字,為百姓家族計,自我流放!」
盧縈跪倒在盧祖父的腳下,重重的磕了三個響頭,語氣略顯哀傷,「祖父,囡囡愧對祖父多年教誨,如今自私離去,卻留下稚兒給祖父教養!」
盧群扶起孫女,眼含熱淚,當年風靡戰場的殺神將軍,如今看著就是一個慈愛的老人,「囡囡放心,祖父定會悉心教導盧義!」卻在袍袖之下偷偷塞給盧縈一塊玉質令牌,盧縈毫不猶豫的接過,交錯間,用手緊握令牌,收入空間。
兩人臉色不變,仍舊淒淒滿面。
「母親放心,兒盧義如今已梳冠,乃是大人了,兒會照顧曾祖父,跟在曾祖身邊,學習技藝。他日,他日等兒親自去接母親!」盧義的眼睛一直看著母親,發出內心的誓言!這時大家才注意到,這盧義今日竟六歲梳冠了?只為母親?
「好,我兒記得,今日母親令盧家蒙羞,他日再冠盧姓之時,必光耀我盧氏門楣!」這句話說得極慢極重,字字捶入人心。
「我兒,」盧縈輕輕撫著兒子的頭,心裡萬般不捨,可是自己知道,她無法帶走兒子。自己可以走,孩子卻得留下,不然房家定然不甘的!
金殿上的人都在為這一家子難過不已,覺得皇帝有些欺人太甚了。
盧縈突然緩緩背誦起孫子兵法的篇章,「孫子曰:凡用兵之法,全國為上,破國次之;全軍為上,破軍次之;全旅為上,破旅次之;全卒為上,破卒次之;全伍為上,破伍次之。是故百戰百勝,非善之善者也;不戰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盧縈起篇之後,便看著自己的兒子。
盧義也看著母親,習慣的接著誦道「故上兵伐謀,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攻城之法,為不得已。修櫓轒轀,具器械,三月而後成;距闉,又三月而後已。將不勝其忿,而蟻附之,殺士三分之一,而城不拔者,此攻之災也。
故善用兵者,屈人之兵而非戰也,拔人之城而非攻也,毀人之國而非久也,必以全爭於天下,故兵不頓而利可全,此謀攻之法也。
故用兵之法,十則圍之,五則攻之,倍則分之,敵則能戰之,少則能守之,不若則能避之。故小敵之堅,大敵之擒也。
夫將者,國之輔也。輔周則國必強,輔隙則國必弱。
故君之所以患於軍者三:不知軍之不可以進,而謂之進,不知軍之不可以退,而謂之退,是為縻軍;不知三軍之事,而同三軍之政,則軍士惑矣;不知三軍之權,而同三軍之任,則軍士疑矣。三軍既惑且疑,則諸侯之難至矣
,是謂亂軍引勝。
故知勝有五:知可以戰與不可以戰者勝,識眾寡之用者勝,上下同欲者勝,以虞待不虞者勝,將能而君不御者勝。此五者,知勝之道也。
故曰:知彼知己,百戰不殆;不知彼而知己,一勝一負;不知彼不知己,每戰必殆。」
盧縈看著兒子朗朗背誦兵法,甚為欣慰,再無留戀的轉身向殿外走去,在殿門口停了一下,譏笑出聲道「張音大人莫忘了那三十杖啊,唉,也不知張大人歸家之後,當如何處置你的母親?」然後就不再停頓的走了出去。
盧義人在誦兵法,整個人卻隨著聲音顫抖了起來,他知道母親這次真的離開了,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相見了。等背誦到最後一句,盧義已經誦不出聲,回身抱住祖父,失聲痛哭,盧群伸開雙臂抱住曾孫,輕輕撫著他的後背,給義兒堅定的安慰跟支持。
武百官此刻皆唏噓不已,這個結果真是出人意料啊,讓滿朝武都不知該如何分說。只是大家在心裡都在感慨,這盧家的娘子真是人才啊!就連這盧義如今也才六歲吧?就能背誦兵法如流,現在還變成了盧家的人,將來前途更是不可限量啊,眼珠子跟著肚子裡面的腸子都拐了十八道彎以後,嗯,這樣的好女婿得現在培養才行啊!話說,這些官員的思維跳躍的真厲害!
李世民感覺自己此刻很是窩囊,這個事情本來期待的很容易,逼迫盧三娘收下宮婢,然後再看看怎麼給長慶公主找個借口也弄進去,但是公主又不能做妾,最好就是盧縈自己退位讓賢,讓出妻位,給皇帝面子給皇家面子就行了的。
這樣的典型,可以讓各世家看看明白,各家也能安分守己一些,也好讓自己多培養一些人手。
可是事情的走向從盧縈帶著孩子上殿開始就不對頭了。宮婢,公主,就連自己都上場了也沒有能辯過這個盧三娘,最後連張音也栽了進去。這盧三娘真真是個人物,如是男兒,為我所用…可惜啊!感歎一聲,心裡想著剛進金殿的時候得那驚艷一瞥,果然如當年自己預料的一般,這些年盧氏長得真是越發的出彩了,哎,當初要是自己娶了這個盧氏就好了,也許自己就不用擔心盧家的兵權了,李世民心裡湧上一股說不出的後悔啊!
房喬是最傻眼的一個,這,這,這,沒了,都沒了!妻子沒了,兒子也沒了!妻子當著皇帝和百官的面跟他和離了,其實就是把他休了,嫌他不貞,連兒子自己都願意改姓,就算現在求人家給人家上族譜,人家都不願意要他了。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房喬感覺自己的腦袋仍舊嗡嗡作響,聽不見周圍任何的嘲諷了,茫然的抬起頭看向龍椅上的皇帝,這個他自己選擇的主子,這個他用盡心血出謀劃策的人,還是在那裡高高在上,卻頃刻之間讓他失去了家庭和尊嚴,讓他一無所有,如今他還有何顏面去見盧家的人,去見自己的兒子,如何跟人解釋在自己身上發生的事情?今後怎麼再在這朝堂之上侃侃而談?甚至,如何活下去?
難道這一切本來就是算計好了的?(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