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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29章 .同伴 文 / 葉陌

    被汪眉折騰一通後,我將她趕了回去,自己一個人在半怒半羞中睡去。

    早上醒來,總算收到好消息——體溫基本正常了,頭痛和胸痛也在減輕。

    我不敢撂下太多的課,問能不能今天出院,醫生說再觀察一天看看,持續好轉的話明天出院。

    於是我繼續檢測身體各種指標打針輸液,頭不痛的時候就看看手機新聞打個對對碰,痛起來又蜷在床上努力睡過去。

    中午午休,病房裡很安靜,留院照看家人的也在旁邊躺椅上打著盹。吃過伽嵐送的飯後我又選擇了入睡,想彌補做高中老師以來總是被剝奪的晨睡和午休。

    模模糊糊中似乎有人來到我旁邊,目光落到我身上,如清冷溫柔的月光籠罩著我,過一會兒又消失了。

    我在夢裡驚喜地笑著,說程笛你肯來看我了,你原諒我了嗎?一睜眼卻發現床邊沒人,只有日光斑駁地灑在地上。

    我暗自自嘲,程笛怎麼會來看我呢?且不說她不知道我病了,就算是知道,以她的決絕,也不會再見我了吧。

    於是就醒了,再也無眠。

    過了一會兒,護士帶了新的一家人進來,示意他們住我臨鋪。要住院的個女孩十六七歲臉龐清秀。

    我有似曾相識的感覺,努力去想,終於想起來她就是在公交站台和同伴一邊等車一邊戲耍的那個女孩!

    真是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再見這女孩,她卻和我一樣出現在病房裡,而且左手打著石膏。

    她的媽媽小心翼翼地扶她半躺在病床上,整理她的衣服,一臉心痛。

    「我沒事兒,你們別太擔心。」

    她爸沒說什麼,只是歎氣。媽媽說道,我給你打點熱水來,轉身出了病房,分明是眼淚要落下來的樣子。

    後來女孩兒說想吃點水果,她爸爸卻放心不下她一個。

    我忍不住主動搭話,「沒事兒,我可以幫你陪著她。」

    女孩兒的爸爸想了下,謝了我叮囑好她才出去。

    爸爸走後,女孩本來輕鬆的表情不再,眼睛微閉,臉上很痛苦的樣子。

    「你叫什麼名字?」

    看她痛苦的樣子,我很想做點什麼來幫她緩解,於是試圖搭話轉移她的注意力。

    「我叫夏又菡,你叫我小菡吧」

    「我叫蕭寧。」我微笑,「你很堅強。」

    「謝謝姐姐,」她也笑笑。

    我對她有著莫名其妙的好感,或許是無意中發現了她的秘密,或許是我們都病痛纏身,更可能,是因為她讓我想起程笛。

    「我見過你,就幾天前,在一個公交站台,你和你一個同學在一起。你那個同學是短髮,有點卷,皮膚很白,我說對沒有?」

    她霍然睜開眼睛看著我,「你見過我?還有小奕?」

    「嗯,你們關係很好的樣子,我好羨慕你們,再也不可能像你們那麼年輕無憂無慮了。」

    小菡沉默了一會兒,才接道:「嗯,小奕對我很好,她如果知道我弄成這樣,不知道多難過……」

    我不由得輕笑,「你只是傷到了手,好好養一段時間就會好的。」

    她歎了歎氣,「嗯,我一定會好的。只是這段時間就不能上課了,班上的舞也不能跳了……」

    我笑笑,想起自己和程笛在一起的場景。那時我們在她的小窩每做完一小時作業,就會休息十分鐘,這是她規定的。每次到了時間,我不停下來她就來「騷擾」我。

    「好啦好啦,休息!放鬆眼睛!」她發出命令。

    我想逗她,就盯著窗外的一棵樹,一動不動,直到她來撓我。

    她喜歡播放隨身聽,一首首經典的曲子流淌出來。她興起時就拉起我,到客廳去翩翩起舞。

    我更喜歡看著她跳,白色的裙子,飄飛的長髮,婀娜的腰肢,好像遠離塵世的林中精靈,讓我癡迷地看著她,一顆心化成水。

    我突然醒悟過來,她那時,其實是在「勾引」我吧,不然為什麼會笑得那麼溫柔,跳得清純又魅惑呢?

    透過小菡年輕的面孔,我看見了十七歲的我和程笛,那青澀的時光青澀的人,和青澀的感情。

    小菡,你一定要把握住你身邊的美好。我在心裡祈禱。自己得不到的,看著別人得到,也是一種幸福。

    下午伽嵐來看我,看我和臨鋪聊得開心,打趣道:「你很有女生緣噢。」

    我不知道她就是表面意思還是話中有話。想起汪眉的爆料,我應道:「比起你來差多了,汪眉可告訴了我你的事兒!」

    她眉一挑,「我的什麼事兒?」

    「真要我說出來?少兒不宜噢!」我笑笑,目光掃向小菡。

    為了給我無聊的住院生活帶來樂趣,我拍拍床,示意她坐過來,「給我說說,之前我不是幫你拒絕了她嗎?怎麼後面又發展起來了?」

    伽嵐淡定的神色在我目不轉睛的注視下終於有了裂縫,「其實她,還不錯。」

    原來陸麗莉初出茅廬以為「潮」才是行走江湖的利器,在表姐的「指導」下染了頭髮換了高調的裝扮。

    br/>誰知剛變風格就碰上伽嵐這麼一款心儀的女人,而且還被嫌棄到了姥姥家,尤其遭遇我的「狙擊戰」。在用盡辦法勇氣快用完之時,天可憐見她送傘反而因為雨大被淋了半身濕透,被伽嵐撿回了家,由此走上了被曙光照耀的大道。

    我格外有興致地聽完,問道:「那你直接告訴她我不是正牌的嘍?」

    「我沒說,她自己打聽到的。」

    「嗯?」

    「她表姐認識菱姐,菱姐告訴她我們不可能是一對。」

    好吧,這才叫真人不露相,一個不相熟的菱姐都能看穿我們。

    想起菱姐,想起她看程笛的眼神,我渾身不舒服。

    「那個,你有沒有打聽到,她和程笛是怎麼回事?」

    「這麼關心程笛?」

    我心虛地回:「不是,就是瞭解一下。」

    伽嵐斜睨我一眼,「那你自己去問!」

    我在心中歎氣,默然不語,也沒了食慾吃伽嵐送的飯。

    輪到伽嵐歎氣了,「我說你啊,讓人看著,很著急!」說完就走了,也不管我還是個需要照顧的病人。

    伽嵐走了,旁邊小菡看著我,想說什麼。

    我攤手,「我是個被人嫌棄之後遺棄的孤兒。」

    小菡笑了。

    「蕭寧姐姐,我能不能你問一個問題?」

    「什麼問題?」

    「喜歡伽嵐姐姐的那個人,是女生嗎?」

    我尷尬地摸摸額頭,終於還是誠實地答道:「是。」

    她怔了怔,說道:「那你呢?你是不是喜歡那個叫『程笛』的人?她是男的還是女的?」

    我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一個十幾歲的女孩,聽到我和伽嵐的聊天就看出了我的心思。我還能說什麼呢?

    「我喜歡程笛,她和我一樣。」

    從未料到,深埋於心底最深處的心事,從未曾對別人講起,卻在只認識半天的女孩兒前見了天日,而且,不是沉重和羞慚,而是一種受困籠中多年的鳥兒終於離籠飛上天空的感覺。

    或許,我多年前就該這麼做的,不然也不會壓抑多年終成心疾。

    小菡得到了答案,倒比我不好意思,她看看四周,小聲說:「那我也講給你聽我的一個秘密,那天你見到的小奕,我們,喜歡對方。」

    我微笑。

    交換了秘密,小菡對我的信任猛增。

    「等我腿好了見到小奕,我會告訴小奕她我終於見到了和我們一樣的人。」

    她的笑容明媚得不像是一個才摔斷了手的人。

    我點點頭。如果當年我和程笛像小菡她們這麼勇敢,如果我們能夠遇見同伴,或許現在又是另一種情況。

    到第四天,我終於可以出院了,不過還得等伽嵐下午下班後來接我。按她的安排,我這幾天先住她那兒,等徹底好了再搬回去。

    我繼續輸液,又陪著小菡聊天。她很堅強,爸媽在時總忍著不讓自己的難受表現得太明顯,中間還接了小奕的電話,用很輕鬆的語氣聊著學校的趣事,絕口不說自己剛發生的不幸。

    得知我是益城三中的老師,她又驚又喜,原來她也是三中的學生,只不過念高二。

    我也很驚訝,世界挺小,原來身邊就有同樣的人。所以,自己或許並不奇怪,相愛,不該限於性別。

    在病房待了一下午之後,我決定出去散散步。像我這樣年輕又自詡身體好卻待在醫院一病不起,說起來我自己都慚愧。

    在三樓病房我觀察到住院部旁邊有個小花園,青松墨綠,紅白兩色的茶花開得嬌艷,點綴了這蕭瑟的深秋,於是我決定到花園裡走走。

    出門冷風一吹,我打了個哈欠。我裹緊自己的棉外套,慢慢散步過去。

    也許是我病痛將好要出院了,也許是因為這病反而疏通了我的一些心事,我興致很好,沿著曲折的小徑走去,還想伸手折一兩朵花。

    突然,我瞟見前面青松下兩個人影。一人側對我,暗棕色短髮,短款白色羽絨服,是伽嵐,另一人背對我,中款的駝色風衣,長髮鬆散地挽在腦後,竟是程笛。

    伽嵐正說著什麼,程笛的表情我看不見。

    我心頭震驚,停下了腳步。她們怎麼會在一起?伽嵐來我理解,再過一會兒就是五點。她可能是早下班來接我。可是程笛呢?她怎麼在醫院?誰告訴她的?她來做什麼?伽嵐和她又是怎麼碰見的?她們在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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