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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25章 .等待 文 / 葉陌

    我和司明的冷戰持續著,誰也不聯繫誰;我的感冒持續著,一直不退;我的痛苦持續著,失魂落魄,萎靡不振。

    我前面的路,曾經以為光明的前路,突然變得崎嶇難行——和不愛的人朝夕相對,心裡想著別的人,轉過身無聲哭泣。如果這樣過一輩子,我今後幾十年的光陰都充斥著痛苦,黑洞般能夠吞噬我的痛苦……

    黑暗的日子過了一周又一周,終於我受不了了,我要見程笛,我要看到她的微笑,我要感知她的溫度!

    我從沙發上猛然站起來,抓過包掏出手機撥了過去。話筒裡傳來流水般舒緩的鋼琴曲,同一個片段重複了三遍,然後自動斷掉了。

    我毫不猶豫地按了重撥鍵——還是鋼琴曲,但是第一遍沒完就斷了。

    她不願意見我,連電話也掛斷了,看來真的不想和我有任何聯繫了,我該怎麼辦?

    我努力攢積勇氣,告訴自己不能退,然後第三次撥了她的手機。

    彷彿漫長的等待後,那邊終於接了。她的聲音穿越我們之間廣袤的大洋,鑽入我的耳膜,冰冷凍人。

    「有什麼事?」

    我深呼吸了幾下,才說:「沒,沒什麼事,我就是,想見見你……」

    「既然沒什麼事又為什麼要見我?我和你還有什麼好說的嗎?」

    我真想扇自己一個耳光。

    「我知道你不想見我,但是我真的想見你。今晚七點可以嗎?在那個緣木咖啡廳……」

    她知道我說的是哪兒,以前我們每天上學都要經過。但她卻說:「真是對不起,我不想和你喝咖啡,或者更清楚點兒,我不想見到你這個人,所以抱歉了!」

    我的心被錐子刺了個窟窿,好不容易才穩住聲音,「我等你,七點緣木咖啡,不見不散!」

    「那是你的事,與我無關!」

    說完電話就被掛掉了,剩我呆呆地舉著手機。

    她說她不想見到我這個人,她說她不會去,看來我,已經成為她要刪除的病毒……

    可我還是要去,托著星火般渺茫的希望,等待她的救贖。

    於是我去了,點了一杯咖啡,加了不少糖,好沖淡心裡的苦澀。

    我在靠窗的位置坐著,手裡捧著杯子,咖啡是熱的,但是程笛不出現,我的心暖不起來,手腳也冰涼。

    七點到了,七點一刻,七點半,八點……

    夜色早已降臨,我呆呆地看著窗外車來人往,任時間的洪流把我沖走,最好將我帶到無盡的混沌中,不用思考,沒有想念,沒有愛恨,沒有痛苦……

    八點半,九點,九點半,十點……

    我看了看表,真的就到了十點,而程笛,一直沒有出現。

    我苦笑了一下,心裡悶悶地痛,像是被巨石壓住了。但我還不能呼救,只能坐在那裡看著自己的心流血。

    可我不能這樣回去,回到我空蕩蕩的小屋,舔舐我的傷口,因為傷口太深太長,血流不止。

    所以我打了電話給伽嵐,問她方不方便,我想過去住一晚,她說歡迎。

    我打車過去,半個小時後到了伽嵐住的小區,門鈴響後伽嵐一身睡衣開了門。

    我抱住她,眼淚沾到她的藍色珊瑚絨睡衣上。

    伽嵐大概也被我嚇到了,卻沒說什麼,只是抱住我。

    哭了一會兒,我才吸吸鼻子說:「打擾你了。」

    她牽我坐到沙發上,「朋友就是用來打擾的!」然後沖了杯熱茶遞到我手裡,「你想哭就哭,想說就說,不想說也沒關係。」

    我端著熱茶喝了兩口,感覺稍微暖和了一點兒。我不知道該不該說,該怎麼說。但我心裡的傷口已經潰爛了,需要撕開它找人來上藥。目前除了伽嵐我不知道還有誰能勝任這個工作,所以我沉默了一會兒,終於開口,「我喜歡上了一個人……」

    伽嵐如我所料並不驚訝,只是喝了一口茶,說:「那個人不是司明吧,不然你也不會痛苦。」

    我無力靠在沙發上,伽嵐端著茶坐到我旁邊,「那你準備怎麼辦?」

    「我……我不知道,所以很痛苦。」

    「你們之間有你無法克服的問題是嗎?」

    我還是只能點頭。

    伽嵐笑了笑,「很多問題都和心有關。」

    我苦笑了一下,的確都和心有關,如果我不喜歡程笛,或者我不在乎家人的感受,就沒有任何問題了。

    「ta也喜歡你吧?」伽嵐又問。

    我點頭,又搖頭,「她已經放棄我了,現在對我,只有恨吧……」

    「有愛才有恨,ta還恨你,就還愛你。」伽嵐窩到沙發一端,「你們之間最大的障礙是什麼?」

    「最大的障礙?」我苦笑,「家裡人。如果和她在一起,我爸媽無法接受,覺得,覺得我不正常,丟了臉……」

    伽嵐沉默了一會兒,才說:「這麼說你是害怕傷害你爸媽,害怕別人的眼光……」

    我點頭。

    「你想過一個問題沒有——你爸媽對你最大的心願是什

    什麼?」

    我想了想,回答:「他們,大概是希望我這輩子過得平安快樂。」

    「但是你現在不快樂,對嗎?」

    我沉默,因為答案顯而易見。

    「如果你不快樂,不是沒有順從他們最大的心願,沒有孝順他們嗎?」

    這邏輯聽起來有點奇怪,我想辯駁卻找不到話說。

    「我曾經仔細考慮過一個問題——宇宙已經存在了130億年,而我們能活多久?六七十年而已。其實我一直覺得,能夠生而為人,比中百萬大獎的機率還小,如果過得不快樂,就是在浪費生命。」

    伽嵐突然將話題拔高,讓我措手不及,但我知道她有這樣的能力,把她的同伴帶到她站的高樓之上,居高臨下俯瞰芸芸眾生,體察人世變幻。

    我還沒有來得及適應,她又問:「汶川大地震後四川的離婚人數全國最高,你知道為什麼嗎?」

    我茫然搖頭。

    她淡淡一笑,「一方面是因為四川人口本來就多,但還有一個很重要的原因——那些原來湊合過日子的人死裡逃生後,突然發現生命原來這麼脆弱這麼短暫,都不願意再委屈自己湊合別人了。」

    生命的脆弱和短暫我明白,但是我的感受恐怕沒有伽嵐的深。

    果然她的眼神黯了下去,「你知道在我十五歲那年,我爸爸心臟病突發,去世了……」

    我知道伽嵐家裡的事。她媽媽在她出生不久就因病過世了,她爸爸是個哲學學者,研究做得出色,還有一副好嗓子。但他的心臟有點小問題,又一直忙得沒有時間去做手術,本來想等暑假到了再去醫院,結果暑假沒到,他卻因為壓力過大太過勞累在睡夢中突然走了。

    那年伽嵐剛初三,此後她就和她姑媽住在一起。她姑媽也是個很有主見的女人,離了異,沒有孩子,卻看得很開。

    我猜得到伽嵐現在的性格和她的成長分不開,她兼具藝術家和哲學家雙面氣質,她的大氣開朗,都受她親人影響。而她此刻,正在為困在沼澤地的我指點逃生的路。

    「人生這麼短暫,為什麼要為別人活著,為別人的偏見為別人的狹隘活著,而不是爭取自己的幸福,同時去說服別人,讓他們改變看法?」

    我歎了一口氣——我不是一點勇氣都沒有,但我的確沒有伽嵐那種天生銳意。

    她停了一會兒,又接著說:「你知道我比較**,但當我發現我喜歡同性時還是經過了掙扎。我告訴姑媽時也以為姑媽再開放都會有點接受不了,但沒想到姑媽對我說,『一輩子很短,開心就好』。」

    我真的羨慕伽嵐,這會兒更羨慕,羨慕她的**她的瀟灑,她親人的理解。

    可我的家人呢?他們是善良而庸碌的小老百姓,恐怕沒有她姑媽那樣的開明。

    伽嵐顯然也瞭解這點,「當然我算是很幸運,你的情況比我複雜,只是道理沒變——生命可貴,要爭取自己的幸福,同時也努力去說服你重視的人。」

    「如果不能說服呢?」我坦白自己的擔心。

    伽嵐不回答我的問題,卻反問我:「你試過了嗎?」

    我搖頭——我曾經想嘗試,卻在最後一刻退縮了。

    「那就去試一下,為自己爭取一次。」

    伽嵐看著我,表情安靜,但眼神中有殷切的鼓勵。

    我被她的眼神打動了。我在想,是不是可以堅持我自己的意願,和程笛在一起,然後說服我的親人,讓他們知道我和程笛在一起才會真的幸福?

    七年前我沒有問過爸媽的意見,卻被他們對同性戀的反應嚇退了,如今的我已經足夠成熟,我是不是可以張開我的羽翼,飛望我嚮往的那片天空?

    近一個月的煎熬讓我的心蠢蠢欲動,想嘗試一下那看似崎嶇卻充滿誘惑的險徑。我不知道這次冒險的結果如何,但我真的想去試一下。

    伽嵐看我默然不語,也不打擾我,起身去給我準備洗漱的東西。我梳洗完畢,換上她的睡衣,躺在她柔軟的大床上沉思不語。

    我正鬱結著,伽嵐悅耳的聲音鑽入我的耳朵,「今晚有美女侍寢,真是美好啊!」

    我才發現伽嵐已經進了臥室,而且正掀被窩鑽進來。

    她的調笑讓我暫時甩開了心結,嗔她一眼,「怎麼不是你給我侍寢?」

    「因為這是我的床啊!」

    我笑起來,「那好吧,下次你去睡我的床,給我侍寢!」

    「好啊,有機會再說!」

    次日清晨,我在暖和的被窩中醒過來,秋日的陽光灑在米黃色的被子上,將我心頭的陰霾驅散了不少。

    我走出臥室,發現飯桌上放著兩籠熱氣騰騰的小籠包和兩碗香噴噴的熱豆漿,突然覺得肚子空得厲害。

    我很不客氣地吃起來,伽嵐止不住笑,「你幾天沒吃東西了啊!」

    「最近都沒有什麼胃口,吃得很少。你要不餓都給我!」

    伽嵐翻了一下白眼,卻把她那籠包子推給我,「你記得欠我兩籠包子!」

    我呵呵地笑,笑完看著伽嵐,真誠地道了聲:「謝謝……」

    「謝我什麼?你的任務可不輕,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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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點點頭。

    吃完早餐,我告別了伽嵐,坐公交去爸媽那兒。

    我坐在公交車上右邊靠窗的位置,支著胳膊隨著車身的移動掃視著路邊的景物。突然車停了下來,我止不住前傾了一下。

    我掃了一眼窗外,目光被站台上兩個女孩子吸引了過去。她們大概十六七歲,都一米六幾的個子,偏瘦的身材,一個紮著馬尾,臉龐清秀,斜斜的劉海,背淡黃色書包;另一個是短卷髮,皮膚很白,背青色書包。

    卷髮的女孩子乍看上去像個清秀的男生,逗弄同伴的表情生動可愛,又顯出女孩子的溫柔嫵媚來。她的同伴被逗得笑個不停,伸手捶打她,卻不料被她攬在了懷裡,兩人頓時變得沉默而溫柔。

    我看著在站台上擁抱的兩個孩子,嘴角彎起來,心想現在的孩子還真是開放啊。

    我也不由得羨慕她們——當年我和程笛在朋友面前一直克制,而眼前的兩個孩子卻很放得開,完全看不到別人。

    這個時代已經越來越開放了,而痛苦了七年的我,還要繼續畏首畏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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