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1996年9月1日 監獄 文 / 老兀

    狂風暴雨蕩滌後的天空，清澈而明亮。西沉的太陽彷彿彌補過失，在沉入地平線地瞬間，放射出更加燦爛的光輝。翠玉闌珊的花草樹木又恢復了活力，散發著愈加濃郁的清香。草芥殘花緘默無語伴隨著涓涓細流汩汩而下淙淙作響。

    晚飯過後，某省女子監獄近兩千名女學員（1）以大隊為單位，從食堂兩側的門中魚貫般湧出，沿著青灰色的路面向體育場蠕動、聚集，隆隆的低沉的腳步聲和蜿蜒曲折的隊伍，在落日餘暉的映照下呈現出壯觀而奇特的景像。

    此座監獄是省內關押改造女罪犯的唯一場所。從空中鳥瞰，儼然一個碩大無比的國字。高聳、厚重的圍牆內依次排列著行政、生產、教學、生活等四個功能區，筆直而寬闊的路面如同故宮中軸線，將它們緊緊地串連在了一起。

    按照四固定制度（2），學員們整齊地站在體育場內各自固定的位置上，進行入捨前的集體點名；遠遠望去，若無高牆電網和隨口令而不時變動的身影，就如同一支若大而整齊的兵馬俑方陣。

    當日監獄總值班，年僅二十八歲的副獄長王梓，身著佩戴一級警督警銜的新式警裝，手持步話機，靜靜地站在指揮台上；也許是那次震驚全國的中曾在某男監工作的父親和十一名幹警被本隊兩名曾立功受獎的罪犯意外殺害的緣故，中國政法大學畢業後，她婉拒留校和讀研，立志到監獄從事罪犯的教育改造工作，翼希尋找出困惑她已久至今尚未尋找到的答案；此時她雙眉緊鎖，眼鏡後清澈雙眸中充滿睿智與正義。

    望著台下那一張張嚴肅的、克己的、放蕩的、開朗的、陰暗的、靚麗的、醜陋的面孔，她感到既熟悉又陌生，再次陷入了深深地思索之中；在這些人的臉上，她似乎看到了我國刑法八大類一百三十多種罪名；又體驗到「人心難叵測」這句至理名言。

    她此時聯想起犯罪學創始人洛姆伯洛索的犯罪生物學理論——罪犯所具有犯罪解剖學的奇特特徵：如大耳朵，小腦殼等，既犯罪與遺傳繼承，染色體變異，生理失調，體格類型相關聯；又聯想到犯罪學的另一種理論——犯罪心理學理論：犯罪是獨特人格受抑制的結果；或者如社會學家認定的是化教育上的牴觸（衝突）導致了犯罪。然而至大學畢業到監獄從事罪犯教育改造工作幾年來的研究與實踐證明，這些理論往往以偏蓋全，自相矛盾，而且在控制犯罪和改造罪犯方面收效甚微，甚至毫無用處。

    幾年來，為全提升罪犯的教育改造質量，將其改造為遵紀守法的新人，她帶領幹警用教育心理學原理，結合罪犯的犯罪性質及特徵進行了大量的有針對性地研究，對全監學員的人格、能力、症狀、心理等方面進行了全面測試，並針對目前教育改造工作中出現的新情況、新問題，制定了《以學員為中心，全面提升教育改造質量》的方案，以全新的視角和觀點，明確提出了學員在教育改造過程中的主體地位，改革甚至摒棄了在我國實行了幾十年「以幹警為中心」的教育改造模式。在改造質量評估，分押，分教，分級處遇(3)等方面，進行了大膽的探索與研究。但該方案中因與省公、撿、法現行某些規章制度相悖，經監獄局報省政法委後，至今尚未批復……

    「報告總值班，隊伍整頓完畢。請指示！」

    突如其來的報告聲，瞬間打斷了她地思緒，把她又拉回到了現實之中。她看著已把隊伍整頓完畢，向她報告的獄政科幹警，又看了看站在她身後齊刷刷黑壓壓的隊伍，深歎了一口氣。拿起布話機，大聲命令道：「點名開始！」

    站在各大隊排頭的幹警，聽到命令後立刻端臂跑步到各自的隊前：「立正。向右轉。蹲下。報數！」

    隨著本隊幹警的口令，各大隊學員雙手抱頭同時蹲在了地上，隨後邊報數邊又依次站起，如同足球賽場看台上掀起的一股又一股的人浪。「一、二、三……」的報數聲時而低沉，時而高亢，又彷彿穿越時空來自另外一個世界的奇特聲音。

    點名很快地結束了。沒有人逃跑，沒有人死亡，除集訓大隊一名學員因病缺席外，一切正常。

    「你們大隊哪位學員病了？」各大隊清點完畢列隊離開了體育場後。王梓副獄長走下指揮台問入監集訓大隊的大隊長李和。

    「是下午剛入監獄的261號學員李英。」

    「怎麼，剛入監獄就病了？」

    「聽周興中隊長說讓坐班學員（4）打了。」

    「被人打了？……你立刻回監捨查一下原因，我隨後和獄偵科值班幹警過去。」

    「是！」

    （1）學員：監獄對服刑犯的人性化稱謂。

    （2）四固定：睡覺舖位固定；勞動崗位固定；學習坐位固定；列隊位置固定。

    (3)分級處遇：根據罪犯的表現分級別給予獄內超市購物、與家人同餐和宿等物資待遇。

    (4)坐班學員：管理學員日常生活、學習和勞動的學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