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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五章 牢籠還是天堂 文 / 愈湘濃

    又是一個週末,按約定我要在下午二點前趕到朵朵家上課,葉繁華一直勸我放棄今天的課,因為她聽天氣預報說下午到晚間會有大到暴雨,我想了半天覺得實在沒什麼合適的理由來推課,於是在葉繁華的反對聲中揣了一把雨傘出發了。

    當我迷迷糊糊從公交車上下來的時候,額頭上還是冒出了冷汗。不得不承認,在海邊,大雨前的景象更加可怕。

    濃暗的烏雲密密實實地壓在天空中,海浪在海風的扇動下呼嘯著,翻滾著,一排高過一排從天邊奔來,然後再把自己狠狠地摔打在岸邊的岩石上。明明才剛剛下午一點多的光景,可這時天空中的陽已完全不見了蹤跡,四周黑壓壓一片,好像已到了傍晚時分。此時海風肆虐,我剛一下車,長髮就被吹得四散紛飛,到處張牙舞爪地飄蕩,我想自己此時的形象應該很像海底世界裡的女巫吧。

    好一幅「山雨欲來風滿樓」的畫面,我深吸一口氣,向朵朵家跑去。

    當朵朵看到我時,她激動地大叫一聲,一下撲過來抱住我,與在風中狂奔的感受不同,朵朵的懷抱是軟軟的,暖暖的。我也有一點小小的感動,在一惶恐中狂奔的盡頭,等待我的竟然有一個小小的溫暖懷抱。

    「姐姐,我還以為你也不會來了!」朵朵有點哽咽。

    「怎麼會呢,我這不是來了嘛!」我心裡很慶幸自己還是勇敢地做了來這的決定。

    「爸爸媽媽吵架了,然後他們都走了,只剩下我!」朵朵的大眼睛裡滿是恐懼的眼淚,但還是強忍著沒流下來。

    我聽到心裡一緊,把朵朵抱得更緊,「家裡不是還有張阿姨嗎,不是還有我嗎,爸爸媽媽是大人,他們需要用自己的方式解決問題,也許一會他們就手拉手回來了!」

    「真的嗎?」朵朵的眼裡露出了希望的目光。

    「嗯,一定會的,走,姐姐先帶你去上樓習吧!」我拉著朵朵的手剛走上第一個階梯,就聽見外面的雨「嘩」地一聲從天上砸下來。「好險!」我心裡暗暗地慶幸。

    一個半小時的課程很快就結束了,可是外面的大雨卻一點停歇的意思都沒有。我收拾完東西下樓在客廳裡向外張望,外面依然是狂風驟雨。這時我的手機響了,打電話的是唐天宇,我接起電話就聽見那邊傳來沒好氣的嚷嚷聲:「你個傻,在哪啊,這什麼天氣啊,你也敢往外跑啊,你在那等著,我打車去接你!」

    因為怕被朵朵聽到,我特意把聲音壓低,手捂著電話說:「你現在先不用來接我,我剛上完課,先避會兒雨,這麼大的雨一般不會持續久,現在出去風大,傘是打不住的,一會雨小點咱倆再聯繫!」沒再理電話那邊的抗議聲,我就掛斷了電話。

    「姐姐,你陪我玩一會好嗎?」朵朵過來拉著我的手問。

    「嗯,好的,你想玩什麼呢?」為了安撫一下朵朵焦慮的情緒,我很願意配合她。

    朵朵環顧了一下四周,眼睛在客廳中的鋼琴上落下。「姐姐,你會彈琴嗎,給我彈曲唄!」

    這是一款純白色的平台式角鋼琴,是這個客廳裡所有傢俱、擺設中唯一的一抹亮色。從琴的牌、型號來判斷,這應該是一款價格不菲的原裝進口琴。我本有些猶豫,但看著朵朵的表情,覺得此時音樂可能是安撫人情緒的一劑良藥,於是就點頭答應了。

    我拉著朵朵一起坐在琴椅上,活動了一下手指,向朵朵露出了一個燦爛的微笑,於是就彈起了自己比較喜歡也比較熟悉的曲《夢中的婚禮》。朵朵在一邊聽得如癡如醉,張阿姨也從廚房走出來,站在琴邊一臉笑瞇瞇的表情聽著。一曲彈完,朵朵興奮得直拍手,大叫道:「好聽了,姐姐,再彈一吧!」一向少言寡語的張阿姨也笑呵呵地說:「是啊,我來這好幾年了,就看著這個傢伙一直杵在這,沒想到還能發出這麼好聽的聲音啊!」我被張阿姨的話逗笑了,好吧,既然有了兩個忠實聽眾,那就再接著彈吧。我一口氣又彈了《獻給愛麗絲》和《水邊的阿狄麗娜》,這些都是以前媽媽常帶我合奏的,好多年不彈,沒想到曲譜能依然清晰,與媽媽在一起的美好時光也隨著曲譜緩緩地流淌。

    朵朵聽完一邊拍手一邊說:「姐姐,以後你當我的鋼琴老師吧!」

    「這個姐姐可勝任不了!」我笑著對朵朵說。

    「彈得不錯啊!」

    聲音從樓梯處傳來,沒想到家裡還有其他人,朵朵、張阿姨還有我都不約而同帶著吃驚的表情向樓梯望去。只見高潔在第二個台階上,身體倚靠在扶手上,身穿絲薄的睡衣,頭髮凌亂,面容憔悴,神情慘淡。她一隻手抓著樓梯扶手,一隻手握著一個空的紅酒杯,身體微晃,從酒杯掛著的痕跡來看,她應該已經喝了不少了。

    「朵朵不是說爸爸媽媽都出去了嗎,這是什麼時候回來的?回來以後就一直窩在自己房間裡?」我心裡這樣暗暗地想。從琴椅上站起來,我的表情有點尷尬窘迫。張阿姨很識相地拉走了不情願離開的朵朵。

    「呃…對不起…不知道您在家,打擾您休息了…沒經過您同意,彈了琴…對不起…其實,我是想哄朵朵開心…」因為緊張,我有點語無倫次。

    高潔沒說話,微微地晃著走向餐廳,打開酒櫃,拿出一瓶紅酒,「砰」地一聲打開瓶塞,然後往杯裡倒酒。房裡只有她咕咚咕咚的倒酒聲和外面嘩嘩的雨聲。我琢磨著是不是應該現在離開,思緒竟被她的問話打斷了。

    「要不要陪我喝一杯?」高潔看向我問。

    我猛地一抬頭,迎上了她迷離的眼神,那裡似乎盛滿了悲傷和絕望,整個人的狀態與我之前心裡那個端莊、優、清新、美麗的女主人形象完全不同,我心裡一驚,忙擺手搖頭,「不,不

    ,不,我不會喝酒!」

    高潔苦笑了一下,關上酒櫃,緩緩向沙發走過去,並示意我也過去坐下。

    「我以前也不會喝酒。」她抿了一口紅酒,然後把杯放在前面的茶几上,又回過身,把頭拄在倚在沙發上的胳膊上,然後定定地看著我。我一時也不知道說什麼。她似乎也沒想等我的回答,接著說:「我第一次見到你時,心裡就有一點震驚,就覺得你怎麼和我年輕時那麼像!」

    我笑了。她也笑了,接著說:「我當年和你一樣,年輕、漂亮、有朝氣、要強,對愛情、事業和未來的生活都充滿了無限的美好想像。」她的眼神飄向遠方,「當年,考上名牌大時,家裡人既高興又難過,花了很大的力氣跟親戚東拼西借才給我湊足了第一年的費,他們把希望都寄托在我身上,盼著我將來能有出息,能讓全家在窮日裡翻身。」她迷離在遠方的眼睛裡噙滿了淚花,聲音也有點激動和顫抖。我聽著聽著嚴肅起來,身體不自覺地坐直了,沒想到現在外表光鮮亮麗的她居然是這樣的成長背景。

    「上了大以後,才知道這個世界好大啊!」她吸了一下鼻,抹去了眼角的一點淚滴,「從小到大,我一直是校的驕傲,成績的佼佼者,可上了大才知道,這樣的驕傲和佼佼者

    多了。很多人都會覺得你是小城市、小地方、小門小戶出來的人,沒見識,沒什麼潛力和發展。可我偏偏不服輸,我就是想讓他們看看,小城市怎麼了,小門小戶怎麼了,既然我能和你們大城市、大門大戶出身的人考入同一所院校,我就比你們強,我就要強給你們看!」與剛才哽咽的語氣不同,她此時語氣有力強硬。

    她又捏起酒杯喝了一口,然後輕輕放下,「大裡,我拚命地習、打工,大四年裡,除了第一年的費,其餘所有的費和生活費都是靠我自己的獎金和打工賺到的。大四年,我從未談過戀愛,拒絕了很多男生追求我的好意,我那時總覺得,還有一家勒著肚為我籌錢還債,我還有什麼資格談戀愛啊,其實…現在想想,沒有在最好的年華里,轟轟烈烈地談一場純純粹粹的戀愛是我這一生最大的遺憾。」她咯咯咯地苦笑起來,把臉藏在胳膊裡,肩膀抖動著,我也不知道她是在哭還是笑,身向前探了探,想去扶她卻又不知道應該怎樣安慰她。

    「工作以後呢,工作以後就更難了!」她猛地抬起頭對我說,我被嚇了一跳,把身又往後挪了一下。「參加工作以前,我一直都認為人生目標是只要足夠努力就都可以實現的,可進入社會以後我才發現,有些事情,不是努力的問題,也不是能力的問題…有時候,加班無數個夜晚也抵不過有家世有背景的人背後的一句話,本來就有限的精力、體力還要分擔出來一部分用於同事之間的傾軋…我當時真的好無助,好彷徨,我覺得自己很難有出頭之日,我也無力去面對家裡人期盼的目光。」她把雙手攤開,向我訴說著當年的無助和無奈。然後,她停住了,默默地想著心事,眼睛直直地看著前方,我也這樣默默地坐著…

    「那時,有個男人走進了我的視野和生活,他有著成熟穩重的人格魅力、有著游刃有餘操控事業的能力,當然,我也知道,他已經有了家庭。那時,我很崇拜他,也很自以為是,以為自己很聰明,什麼都能看透,能看透他強悍的外表下有一顆破碎的渴望溫暖的心靈,能看透他看似完滿的生活中其實缺少一個真正懂他的女人的關愛,而我,那時自以為自己就是那個女人。」

    她又拿起酒杯,猛喝了一大口,「後來聽說,他的妻病重住院了,那時他的事業也正好遇到一些問題,他那段時間情緒低落、精神頹廢,與以往躊躇滿志的狀態完全不同。一次年會的晚宴,我們都喝多了,然後…然後我發現我懷孕了。」

    我已經盡力控制了,但我發現自己還是不由自主地倒吸了一口冷氣,可能是察覺到我的反應,高潔轉過頭看著我問:「我是不是很賤?」我摀住嘴,搖搖頭。「沒關係,說出來也沒關係,連我自己也覺得很賤,可這也正是我悲劇人生的開始。」她又猛喝一口紅酒。

    「事後,他很後悔,覺得對不起病重的妻,也對不起我,當我告訴他我懷孕後,他不知道該如何做抉擇,就處處躲避我,就當我快絕望,快放棄這個孩的時候,他敲開了我的房門,告訴我他的妻過世了,他可以娶我了,然後他哭了,而抱著他的我也哭了,不知是高興還是悲傷…」她的眼光木木呆呆,又接著說:「就這樣,我大著肚,以一個第者轉正的身份嫁過來了,可是生活卻並不像我所期望得那麼圓滿,我遭到了眾叛親離、周圍人的不齒和唾棄,身邊沒有親人也沒有朋友。他前妻的兒一直不肯接受我,不肯接受朵朵,甚至因為我而不肯原諒曾經背叛他病重媽媽的爸爸,一家人生活在一起形同陌…」

    我這時回想到樓梯上聽到的那個匆忙的腳步,無聲的回應,還朵朵落寞的表情…

    「我一直都懷疑他並沒有真正地愛過我,也沒有真正地愛過朵朵…」

    突然,我的手機響了,裡面傳來了唐天宇焦急的聲音:「外面雨停了,你出來了嗎?」

    「我…還沒有…」

    「走吧!」高潔對我說,她把杯裡剩的最後一點紅酒一飲而盡,「謝謝你今天聽我說這麼多,還有,你的琴彈得很好,我家已經很久沒有琴聲和笑聲了,今天天氣不好,不留你吃飯了,下次吧!」

    我背上書包,笑了笑說:「感謝你對我這麼信任,跟我談這麼多,那我先走了!」

    我走到門口,剛要推門出去,聽到高潔問:「是男朋友嗎?!」我一愣,看到她用手比劃出一個打電話的姿勢,才領悟到她到底指的是什麼,我笑了一下說:「不是,是我的好朋友,發小!」高潔露出不相信的表情,我沒再解釋,笑著推門而出。

    剛下過一場大雨,面潮濕,空氣清新卻寒意習習,我半袖的外面只搭了一件薄薄的針織外套,它很快就被這雨後傍晚的涼風打透,

    ,我抱著肩膀快速地走著。

    聽了半天故事,心情有點沉重,感覺用了兩個鐘頭的時間陪著她演繹了半個人生的歷程。感覺人生就像一個迷宮,每個人的心裡都憧憬著能到達自己理想生活的目的地,然而在通往理想目的地的上佈滿了無數徑的選擇,每一步選擇都可能面臨不同的結果,那麼,你選擇對了嗎?我們又有誰敢確定自己的選擇是對的呢?

    我回頭再望向剛才走出來的房,它白日裡的光鮮亮麗在暮色中已模糊不清…

    下車的時候天空又洋洋灑灑地飄起了小雨,我看到板著一張臉的唐天宇打著把大傘在公交車站裡站著,「你怎麼來了?」我問他。

    「你說我怎麼來了,這天指不定什麼時候還得再下一場,就你這丫頭黑燈瞎火還敢在外面不知死活地亂跑!」他一臉憤怒。

    這一下午無論是打電話還是見到面都沒給我一句好話,於是我想開口逗逗他:「這麼說,你是來接我的唄!那你幹嘛把臉拉得和馬臉一樣長!你是佐羅的馬嗎?」

    這是他曾給我講過一個笑話,話說佐羅有一天去會情人,為了躲開情人的爸爸,佐羅與他的馬約定,如果遇到突發情況,以口哨為令,佐羅從窗戶跳出,由他的馬接住他,然後再逃之夭夭。正在約會中,聽見有人敲門,佐羅以為是情人的爸爸回來了,就瀟灑地打一個口哨,說一句:「親愛的,再見!」便從窗戶一躍而下。結果情人打開門,外面站著的是佐羅的馬,馬說:「小姐,麻煩請你轉告佐羅一聲,外面下雨了,我在樓道裡等他!」

    聽到我用笑話裡的馬揶揄他,唐天宇實在繃不住了,「噗呲」一聲笑出聲來,然後無奈地搖搖頭。他把外套脫下來,給我披上,身上只剩一件單薄的襯衫。我的確是冷了,在雨後夜晚的寒風中,身一直在不由自主地瑟瑟發抖,像一面風中飄擺的旗。

    「你不冷嗎?」我問他。

    他拍拍胸脯,發出「啪啪」的響聲,得意地說:「不冷,因為我很強壯!」他得意地說。

    「嗯,果真像馬一樣強壯!」我捂著嘴咯咯地壞笑著。

    他喉嚨裡發出低沉的怒吼聲,兩道劍眉鎖到一起,向我伸出他的一條大長胳膊,我知道他又要揉搓我的頭髮,不顧還在飄灑著的小雨,「啊」的一聲跑了出去。

    「你傻啊,還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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