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159 我會小心 文 / 夏至繁花
若薇點頭,雖然皇帝如此誠心的與她道謝,她仍是平平淡淡並無激動與感恩,「李侯爺曾與草民說起過。」
只說這麼一句,便閉上嘴巴不再說了。
皇帝眉頭一跳,心裡便有些不悅了。他身為一國之君,將身段放到這個地步,尋常人早已感恩戴德激動的不知如何是好了吧。這個季玖卻如此不將他放在眼裡,可偏偏他現在還不能將他怎麼樣。畢竟以後能用到他的地方,許還有很多呢。
「今日有幸得見先生,朕真的太高興了。先生別站著說話了,快請坐——」皇帝親自相邀請。
若薇對他拱拱手,便坦然的坐下了。
李鳳錦似看不下去般,皺了皺眉,「季閣主,皇上面前不可無禮。」
「哎。」皇帝擺手道:「季先生乃是江湖中人,愛卿無謂拿宮中禮儀來要求季先生——季先生武藝高強,乃朕生平所見第一人。」
「約莫是皇上身邊太多飯桶吧。」若薇毫不客氣的道,「季玖身手平平,不及家師多矣。」
言語中流露出對皇宮侍衛的輕視以及對自家師傅的推崇敬佩,讓皇帝的眉頭又狠狠地跳了跳。
「季先生說得很是。」皇帝也不知道是哪根筋不對,謙虛的承認自己身邊飯桶確實很多,「今日朕見到季先生,愈發堅定了先時所想——朕想請季先生擔任京畿衛統領一職,任何條件季先生盡可以提出來,不知季先生意下如何?」
「恐怕要令皇上失望了。」若薇聲音平平,「家師有規定,血煞閣決不允許與朝廷有所牽連。皇上請見諒,季玖以及血煞閣,都是江湖中人,習慣以江湖的規則行走世間,再說,家師的吩咐,季玖不敢不尊。」
皇帝臉上略可以算作愉悅的笑容頓了頓,「季先生這話就不對了,血煞閣不是早就與朝廷有所牽連了嗎?如今季先生再要拿這話來搪塞朕,未免太不將朕放在眼裡了吧。」
他自以為很有天子之威,必能看到若薇誠惶誠恐,但他使勁睜大眼睛,也沒能透過若薇頭上那頂黑色帷帽看到她此時的神色,因此心中愈發的惱怒起來。
「因早前李侯爺於家師有救命的恩情,因此家師交給了李侯爺一件信物,言明在李侯爺需要幫助時,只要李侯爺所求不會給閣內帶來災難,血煞閣務必要出手相助。然,不知皇上可否知道,就在前不久,李侯爺托我血煞閣刺探毅州府時,我血煞閣內撒出去的不少好手盡殞命於毅州府。我血煞閣成立以來,還從未遭遇過如此慘烈的打擊。是以為了我血煞閣上下,為了保全我血煞閣,日前草民已經問李侯爺索要回了家師的信物,我血煞閣與李侯爺,已再無瓜葛。」若薇毫不留情面的、擲地有聲的說道。
皇帝臉上閃過一絲羞愧,若不是他自己手底下沒有有用的人,如今自己的寵臣能被人如此擠兌嗎?況且李鳳錦之所以會去找血煞閣幫忙,也全是為了他為了大周江山。倘若自己有著雷霆手段,令瑞王等人俯首稱臣不敢有絲毫野心,他與他的臣下又怎麼會有今日之辱?
「朕,感到很抱歉。」皇帝甚是艱難的開口說道,看向李鳳錦的臉上帶了一絲感激與安撫:「血煞閣殞命在毅州府的英雄們,朕會厚賞他們的家人,令他們的家人衣食無憂。」
「皇上仁慈,不過不需要了。」若薇並不領情:「我血煞閣眾人,都是無父無母的孤兒。」
血煞閣人手折損在毅州府的事他早就知道了,到現在才惺惺作態的表態要厚賞,這般假模假樣的看著也是鬧心。
「朕,對於季先生數次出手相助十分感激,雖然無法為死去的閣中英雄們做點什麼,但季先生與諸位英雄也是為了朕數次犯險,為朕,為朝廷,為大周立下了汗馬功勞。朕都一一記在心中,不敢或忘。」皇帝一副深情款款的模樣,這是打算走煽情路線了,「來人,呈上來。」
話音一落,便有內監抬著一箱箱看似很沉的檀木箱子走進來。看著一字排開的木箱,皇帝扶著秦公公的手起身道:「季先生,這是朕的一點心意,也是朕對閣中諸位英雄的一點心意,還望季先生千萬莫要推辭。」
他說罷,命內監將箱子一一打開,金銀珠寶、奇珍古玩足以亮瞎人的眼。
他甚是驕傲的等著若薇見到這些會露出驚訝激動並感激來,然而很快的,他又失望了。
不管前世還是今生,若薇對於金錢物慾都看的並不重,有的吃有的穿還夠她花用也就行了,有時候身外之物太多了,反而是終累贅。因此皇帝驕傲的將賞賜擺出來等著她激動謝恩時,她仍是連眉頭都沒皺一下,拱手道:「皇上不必如此客氣,如今良縣受災,國中大大小小的事務不少,這些金銀珠寶,還請皇上發放給需要的人吧。」
皇帝到此時,真有些黔驢技窮了,高官厚祿許出去連個響兒都沒有,好不容易想走個親民路線吧,此路卻又不通。他非要見血煞閣閣主,一來是長久以來的好奇心,二來,也是為了能說服閣主以後為他所用。可這一番交談下來,皇帝頭疼了。
他不是沒有想過得不到就要毀掉這條路,可一來血煞閣為他做了不少事,他翻臉無情的話,也未免落得個薄情寡恩的名聲,尤其如今瑞王等人正等著抓他的小辮子,他又怎麼能親手將把柄送到他們手上去?二來,據聞血煞閣勢力龐大,龐大到什麼程度?據李鳳錦說,其勢力不但遍佈大周各地,便是西秦南楚等國,亦有他們的據點。他若一怒之下殺了這季玖,惹來血煞閣的全力反撲,那可就是自尋死路啊,這不是白白將皇位拱手讓給瑞王嘛!雖然他做夢也想將血煞閣據為己有,可也明白現實與想像的差別。
由此可見,皇帝雖然平庸,卻著實不是個笨蛋。
皇帝當真有些亂了手腳,不由求助的望向一旁沉默的李鳳錦。
「季閣主,這並不是給你一個人的,乃是皇上體恤閣裡的兄弟們,皇上的心意,你就收下吧。」李鳳錦便假意勸說道,「至於良縣的災民,皇上自然是時刻掛心著的,早已經將災銀髮放了下去。」
「沒錯沒錯。」皇帝忙接口道:「朕知道季先生乃是心懷慈悲之人,朕心欣慰。自朕知道良縣的災情,是一刻也沒耽誤,即刻就派了官員前往良縣安撫照顧災民——這一回也要多虧了季先生帶回來的消息,否則到現在朕還被奸人蒙在鼓裡。所以這一點心意,季先生千萬不要推辭,否則朕以後都不知該以何種面目再見先生了。」
「草民斗膽,這一切不過是還李侯爺當年相救家師的恩情,如今李侯爺與家師的恩情也算兩清了,往後草民與皇上以及李侯爺,便沒有再相見的必要了。」若薇直言不諱的說道。
皇帝心一沉,隨即將打了許久的腹稿說了出來,「季閣主,你看這樣行不行。你血煞閣乃是打開門做生意的,朕與季閣主也算是一見如故,季閣主可否瞧在朕的面上,與朕行個方便——你放心,該給血煞閣的酬勞,朕一個子兒也不少!」
若薇一副沉吟狀。
皇帝見狀,覺得有門,忙加緊勸說道:「朕聽李愛卿說起,季閣主的臉似有不妥?」
若薇猛的抬眼。
皇帝只覺得兩道銳利如刀的視線透過黑色紗幔直直釘在自己的臉上,莫名覺得臉上一陣一陣的疼,但他仍是硬著頭皮溫聲說道:「不知朕能不能見一見季閣主的真容?」
「皇上!」李鳳錦忙上前兩步,似要開口勸說,面有急色。
皇帝擺手制止他:「李愛卿,季閣主,朕並非是要嘲笑季閣主的容貌,只是一來,朕未曾見過季閣主的容貌的話,很是擔心日後會被人鑽了空子。二來,朕手裡有著極為珍貴的復顏膏,這是邱南國進貢的貢品,小小一盒子,便要費時十年時間。對於刀傷劍傷、燒傷燙傷造成的疤痕,極為有效。」
若薇身上迸出的寒意稍斂,抱拳道:「草民多謝皇上厚愛,只是草民這臉,既不是刀傷劍傷,亦不是燒傷燙傷,乃是胎裡帶出來的毛病,這些年看過不少名醫,都沒用,想來……」
「季閣主別太快失望。」皇帝一臉關懷的瞧著她,「且讓朕瞧一瞧,若是毒物所傷,朕這復顏膏亦可用得。」
若薇躊躇,極為動搖的模樣。
李鳳錦湊近皇帝身邊,面上不但有急色,更有著擔憂之色,小聲道:「皇上,不可。」
「愛卿,朕主意已定。」皇帝頗有些不悅,他今日無論如何也要看清楚這血煞閣的閣主長得是何模樣,否則萬一日後當真有那膽大包天的冒充季閣主來騙他,豈不是顯得他這皇帝太過蠢笨了?
若薇似也下定了決心,這才道:「既如此——皇上,草民冒犯了。」
她說著,猛一揚手,頭上遮擋著臉的帷帽被揭下來。
一張無遮無攔的紅腫的帶著密密麻麻的坑窪的臉就這樣暴露在皇帝面前。
「啊!」皇帝見鬼似的驚叫一聲,若非身邊秦公公扶著,只怕就要一屁股坐在地上了。
若薇極快的又將帷帽戴上了,口中冷淡道:「這便是草民的容貌,驚嚇到了皇上,草民惶恐。」
皇帝一張本就蒼白的臉現下已是一片慘白,接過李鳳錦隨手端給他的茶,顧不得皇帝儀態,狠狠喝了兩口,方才勉強壓住了驚,說話語氣猶自帶著飄兒,「季先生不必如此,若非朕堅持,也不會……」
他頓一頓,「方纔是朕執意如此,季先生不必因此自責。雖不知季先生的臉到底是怎麼回事,不過那盒復顏膏,季先生還是帶回去,說不定對你這種情況也是有用的。」
若薇靜了片刻,方才拱手道:「如此,草民多謝皇上贈藥之恩。」
皇帝便趁機說道:「季先生不必這般客氣,朕如此,一是多謝先生以往為朕、為大周江山所做的一切,二來,也是想打著贈藥的幌子,讓先生對朕也欠下一個人情,日後才不會拒絕朕的生意。所以,先生只管放心收下便是。」
他話音一落,便有個小太監捧著個托盤過來,托盤上端端正正的擺放著一隻描了梅的青花小圓缽。
若薇口中又道了一回謝,心安理得的就要收下那所謂的有奇效的復顏膏。
卻不料變故驟生。
那低眉順眼的小太監在若薇伸手過來時,猛的一把掀了托盤,一隻閃著冰冷銀光的匕首從托盤底下抽出來,半點不耽誤的朝著若薇胸口扎過去。他行刺動作快准狠,目標明確,打著一擊斃命的主意。
一旁李鳳錦瞧見這一幕,目眥欲裂就要撲過去。
若薇卻在百忙之中給他打了個手勢,令他稍安勿躁,不要亂了陣腳叫皇帝看了出來。
李鳳錦見若薇忙而不亂的旋身避開了那致命的一擊,方才稍稍放下心來,顧不上拭去額上的冷汗,先往皇帝那方望了一眼,還好皇帝並未察覺到異樣,躲在聞訊而來的御林軍的保護圈後,正一臉興致勃勃的看著若薇與刺客交手。
若薇在小太監上前來時便警惕了起來,事實上,自入宮後,她一直都很警惕。皇帝定然不會隨便就認下她的身份,定然會尋機一再的試探她,方才好確定她不是李鳳錦隨手拉來誆騙他的。是以,小太監在托盤底下偷偷摸摸抽刀的動作,落在她眼裡,跟明火執仗似的。
近身搏鬥,若薇從沒怕過誰,除了李鳳錦仗著內力深厚她打不過,這小太監雖然也有兩下子,但十招不到,若薇已經尋到一個破綻,貼著他的後背矮身一滑,以一個刁鑽的角度穿過他腋下後順手卸了他一隻手臂。
最後,被若薇打暈的小太監讓皇帝下令拖下去嚴加審問,務必要審出幕後主使。
「季先生身手果然了得,朕佩服至極。」皇帝甚是熱絡的對若薇說道。
若薇與李鳳錦瞧著他一本正經的模樣,默默對視一眼,覺得皇帝腦袋不是進水了就是被門夾了——若換了他們,必定不會用這麼個武藝不如何的小太監來試探,若實在找不出武藝出眾的,那至少也得喊一堆人來行刺方才能對得起「試探」這二字吧?
……
直到出了宮門,若薇取了帷帽,一臉恍然狀的開口道:「大概瑞王等人就是看不慣皇帝如此蠢樣偏還自以為聰明,所以才要興兵造反吧。」
李鳳錦想了想,深以為然,「不過,正因為當今皇帝他這般,因此才好唬弄,倘若換了瑞王等人,今日可沒這麼容易就能出宮來。原本以為皇帝會想著法子為難,不想他再貪心,終究也還有些自知之明。」
若薇贊同的道:「若不是他中了毒,我倒盼著他能延年益壽,多活幾年了。」
李鳳錦便一臉遺憾的道:「可惜天不遂人願。」
「你覺得皇帝他真的相信我就是血煞閣閣主嗎?」若薇想了想,到底還是覺得太過順利了些。
「為什麼不信?」李鳳錦低眉一笑,「他私心裡已經當自己與你達成了一致,雖然不能將血煞閣據為己有,但好歹已經與血煞閣的閣主做成了買賣——就算你不是血煞閣的閣主,但正是我將你引到他面前。他自認為,掌控不了血煞閣,但我還在他眼皮子底下,想來他此刻應該已經安心了。」
「不想皇帝竟如此大方,如今國庫十分充盈?」既然李鳳錦十分放心,若薇便揭過此事不再深想,又想起另一樁來,揚眉問道。
李鳳錦嗤笑一聲:「不過是打腫臉充胖子罷了——良縣的災銀,各方糧草武器,哪一樣不花錢?」
「那你還勸著我收下這些東西?」
「不要白不要。」李鳳錦懶懶的笑了一聲:「況且,等到皇帝與我哭窮之時,咱們再借了銀子給他,不就讓他又欠下一個人情了麼。」
「皇帝的人情也是這麼好欠的?」若薇不以為然,人情這玩意兒,人家記得才有用,不記得,值個什麼?
「且看著吧。」李鳳錦悠然一笑,往若薇腿上一躺,彷彿自言自語一般:「把那個小太監解決了吧。」
風中隱有破空聲響起,若薇才回過神來,他這話根本不是對著自己說的。「算了吧,他並沒有傷到我。」
「但他嚇到我了。」李鳳錦從下往上,認認真真的看著若薇的眼睛,「他沒傷到你,我才肯給他一個痛快,倘若傷了你一絲半點,我定然要將他千刀萬剮,生不如死。」
他的語氣並不如何激烈,平靜的彷彿只是在與若薇討論今晚的天氣一般。若薇張了張嘴,沒有發出聲音來。她頓一頓,方柔聲道:「他抽刀時,我已經察覺,即便他身手好過我,也傷不了我的。」
李鳳錦仍是看著她,不出聲。
「我以後也不會讓自己受傷,我會小心。」最後,若薇低聲對他承諾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