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102 技不如人 文 / 夏至繁花
成國公夫人氣沖沖的回到成國公府。
正翹首以待的成國公一見她那模樣,心下頓時咯登一下,但仍抱著一絲僥倖問她:「事情辦得如何了?」
成夫人往椅子裡一坐,氣哼哼的道:「真是氣死我了,莊若薇那賤人,竟敢將本夫人趕出來!本夫人肯上將軍府去,那是本夫人看得起他們,給他們臉面,他們卻如此不給本夫人的臉面,真是越想越生氣!不行,我這就進宮去,請皇后娘娘給我做主……」
「你給我站住!」成國公聽得臉都黑了,顫抖著鬍鬚問她:「你說什麼,你被人趕了出來?」
成夫人被成國公的大嗓門嚇了一跳,一抬頭見他臉色發黑,那盛氣凌人的氣勢不自覺就矮了一截:「我,我是被她們趕出來的。她們實在太過分了……」
「你都說了什麼!我叫你去道歉,你到底都跟人家說什麼了!無緣無故為什麼會被趕出來!」成國公吹鬍子瞪眼的咆哮。
「我、我就跟他們說,昨晚是一場誤會。」成夫人慌慌張張的辯解道:「然、然後莊若薇那賤人就諷刺我,說我態度不好,還說要是皇上知道我的態度,會不會再次從國公府收回點什麼東西……那小賤人竟敢如此詛咒小瞧我國公府,我當然氣的不輕,勸她做人留一線……」
成國公蒲扇一樣大的手掌一下子落在了成夫人臉上,扇的她的身體原地轉了半圈,幸而身旁的嬤嬤眼明手快的扶了她一把。
「你這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無知婦人!」成國公氣的雙眼通紅:「我真是鬼迷了心竅,竟讓你去將軍府道歉,還愣在這裡做什麼,給我滾回去!」
成夫人委屈的撫著紅腫的臉頰,「老爺你何故這般怕她們,那莊若薇不過是個低賤的庶女,在我面前,哪有她說話的資格。那莊夫人也是奇怪,竟然叫一個庶女出來說話,還十分信重的樣子,這不是打我的臉、打老爺的臉嗎?」
成國公不耐煩的擺擺手:「你知道什麼。那莊若薇雖只是個庶女,如今卻也是東平侯府的夫人。」
「東平侯又如何,老爺不是說,前兩天皇上猜疑東平侯爺,說他就要失了君心嗎?」成夫人覺得自己這一巴掌挨得實在委屈,為什麼要挨打,總要問個分明才甘心。
「誰知道那東平侯竟有如此力挽狂瀾的好本事,如今他儼然又是皇上身邊第一人了。」成國公愁眉苦臉的歎口氣,雖然很不想跟自己夫人說這些,但怕她又沒腦子的做出什麼不可挽回的事情來,那就要了他的老命了。
她總當自己女兒是皇后,是一國之母,就以為自己也是萬人之上,成日裡在別人面前耀武揚威,以前也就罷了,可如今皇帝連他的老臉都不肯給了,不但當眾斥責他教子無方,更是毫不客氣的收回了先帝親賜的鐵券丹書,還禁足了皇后,如今掌理六宮的大權旁落他人手中,皇后更是氣的臥病在床,他們成國公府不趕緊夾緊尾巴做人,還跟以往一樣趾高氣揚,只怕等著他們的,就是廢後削爵的可怕後果了。
成國公想到這些,不自覺的出了一身冷汗,覺得有必要給這個鼠目寸光的老妻再上一堂課。
他還沒開口,就聽成夫人不屑的說道:「皇上倘若真的看重寵信東平侯,前些日子也不會殿前怒斥東平侯府的亂象,更別提他如今還只是個御前行走而已。再說,我得罪的是他那夫人,聽說東平侯爺本就不喜他那夫人。換做任何一個男人,怕也不會喜歡那樣潑辣無禮的女人。昨夜將軍府發生那等事,聽說直到現在,那東平侯爺也不曾上將軍府去看望一眼,再再說明,東平侯爺根本沒將自家夫人放在眼裡。」
成國公皺眉沉吟:「你說的可是真的?」
「我還能拿假話來騙老爺不成?」成夫人見自家丈夫神色稍緩,立刻鬆了口氣,又說道:「前些時日侯府發生了不少事,老爺你也聽說過才是,莊若薇置氣回了娘家,結果東平侯爺就算被皇上斥責治家無方,也依然沒有將人接回侯府去呢。聽說,莊若薇身患惡疾之事,也是從東平侯府傳出來的,可我方才觀她,臉色紅潤氣色甚好,哪有半點生病的樣子。侯爺依然讓她住在娘家,可不是根本沒有將她放在眼裡麼。」
成國公摸著鬍鬚點頭:「如此說來——」
他頓一頓,面上神色輕快不少,看住成夫人道:「夫人,咱們家未出嫁又正當適齡的姑娘有哪些?」
成夫人在其他方面或許遲鈍,但在這方面,又敏銳的驚人:「老爺的意思,是要往東平侯府送人去?」
「既然東平侯爺夫妻不和,他又深受皇上信重,倘若咱們國公府能拉攏他在皇上面前為咱們家美言幾句,即便要不回丹書鐵券,能令皇上解了皇后的禁足也是好的。」成國公心中的算盤打得啪啪響,「夫人,你一定要挑一個性情最好容貌最佳的姑娘,下午我親自去一趟東平侯府。」
「老爺放心,此事我一定會好好的辦。」成夫人眉開眼笑的應了,反正那些會被輕易送出去的,都不可能是她的孩子,把那些礙眼的小賤人全部送走,她才高興呢。「只是,咱們家的姑娘,雖是庶出,那也是金枝玉葉般的人兒,就這樣送到東平侯府去,未免有失咱們國公府的身份。」
「這時候還管什麼身份不身份。」倘若國公府被削爵廢後,他們連臉都沒有了,更別提什麼身份。
……
成國公府如何謀劃若薇自然毫不知情,她剛回到房中,青芳就稟告道:「夫人,五姑娘院裡的丫鬟小寒求見。」
若薇拿扇子用力扇了兩下,將暑熱驅逐了些方才淡淡道:「讓她進來說話吧。」
青芳點頭應了,又道:「天氣愈發熱了,屋裡還是放個冰盆吧。」
「不必,這樣就好。」太過安逸的生活,若薇擔心會消磨自己的意志,不動聲色間,就將她打磨成一個貪圖安逸享樂吃不得苦受不得累的千金小姐了。若往後遇到什麼變故,她一個千金小姐又能做什麼?
青芳還想勸,但看若薇的神色,也知道勸了也沒用。便轉身去喚小寒進來說話。
小寒一進來,就撲通一聲跪在了若薇跟前。
若薇撩了撩眼皮,「有話就說。」
小寒也不知道自己賭這一把到底是對還是錯,但她眼下已經到了若薇面前,自然就沒有了退路,雖然心中緊張,不過一咬牙,還是利索的開口說道:「奴婢前來見三姑奶奶,是覺得有件事應該知會三姑奶奶一聲。昨兒府裡出事,五姑娘命奴婢遣婆子往東平侯府送了口信給侯爺。事後奴婢越想越害怕——」
她停一停,偷眼去看若薇的神色,以為自己定會看到一張怒容滿面的臉,不想若薇的神色依舊輕淡的像是什麼都沒聽見,或者根本沒聽懂一般。她不由得心下發急,索性挑明了道:「五姑娘送信前往侯府求助,用的並非是三姑奶奶的名義,而是五姑娘她自己的名義。」
「哦?」若薇淡淡的語氣根本讓人聽不出其情緒如何。
小寒也拿不準她到底是在意還是不在意,期期艾艾的又道:「五姑娘她、她還說了些不該她說的話。奴婢覺得、覺得五姑娘這樣很不好,擔心五姑娘她會做出什麼有**份體統的事來,因此前來找三姑奶奶,望三姑奶奶心中有數才好。」
「你過來告密,不怕莊若蘭知道了,將你打殺了去?」若薇垂著眼皮喝水,腦中卻思索著為何來回稟此事的不是明月,而是這個丫鬟。
「奴婢,奴婢雖知事主須忠的道理,可若是主子她行差踏錯,而奴婢明知主子行為不妥,卻眼睜睜的看著主子犯錯,這樣的奴才,也不是好的奴才。」小寒大著膽子說道,「五姑娘忌憚明月姐姐,從不讓她在屋裡服侍,昨晚也是事先調開了明月姐姐後,才安排人前往東平侯府的。今兒一早,五姑娘吩咐奴婢想法子將明月姐姐趕出她的院子。此事,奴婢還請三姑奶奶定奪。」
若薇看向她的眼神帶上了欣賞之色,這丫頭不但機靈,還很懂得做人。明明是出賣主子的事,到了她嘴裡,就變成了憂心主子行差踏錯。知道明月是她派去監視莊若蘭的人,幫明月開脫,明月又欠下她一個天大的人情。就算最後莊若蘭知道她將自己賣了要整治她,若薇不出手救她,欠下她人情的明月必定也不會不管她,怎麼看都是穩賺不賠的買賣,難怪她這麼輕易的就選擇了立場。
「你就尋個由頭,將明月趕出來吧,此事本夫人會跟明月說。」若薇放下水杯,淡淡道:「不過莊若蘭屋裡的事——」
小寒機靈的磕頭道:「三姑奶奶放心,奴婢會盡心盡力服侍好五姑娘的。只求三姑奶奶看在奴婢一心盡忠的份上,日後……日後還且留奴婢一命。」
「本夫人向來賞罰分明,往後,少不了你的好。」
小寒於是歡天喜地的出去了。
青芳在一旁,聽完了整個過程,瞥著若薇的神色,蹙眉試探道:「夫人,這五姑娘司馬昭之心,著實可惡,您看——」
「隨她去吧,本夫人倒要看看,她能攪合出什麼事情來。」若薇眸中冷光一閃,淡淡瞥了若有所思的青芳一眼。
……
午後,沉寂了許久的秋姨娘突然叫喜鵲來傳話,她想跟若薇說話。
原本若薇將喜鵲與留京待命的暗探全撒了出去追查那股神秘勢力,不過在李鳳錦從宮中平安回來,帶回要刺殺他的人與瑞王等人有關後,若薇便暗探全撤了回來——已經折了好些在毅州府,若薇與李鳳錦自然不想再在毅州府折了暗探好手,此番去毅州府的,俱是殺部一等一的好手。
喜鵲回來後,若薇便讓她留在秋姨娘屋裡,原因是秋姨娘需要喜鵲的「服侍」。
想來經過這些天喜鵲的「服侍」,秋姨娘如今已經離不得那夜光石了吧。
在秋姨娘毫無商量餘地的算計若薇時,若薇對於她,就沒有什麼不忍心了。
此時秋姨娘要見她,想必是已經察覺到她自己不對勁了吧。
若薇見到秋姨娘時,她正努力扶著丫鬟的手要從床上起身來,喜鵲一臉漠然的站在一旁,並未上前幫手。
「姨娘不好好躺著,起身做什麼。」若薇揮手示意屋裡的丫鬟婆子出去,淡淡開口道。
秋姨娘聞聲抬起頭來,攝人的恨意從她眼底一閃而過,她為垂下眼睫後,臉上便是淒苦與無助,虛弱的苦笑一聲:「我沒想到,你竟這樣恨我。」
若薇饒有興致的瞧著她,她瘦了不少,因這些日子未見陽光的關係,而使得她的肌膚愈發白皙透明,長髮未束,如絲如瀑的披散在腦後,將她整個人襯托的愈發嬌小脆弱,惹人心憐。
「你多心了,本夫人並不恨你。」若薇淡淡笑道:「倘若今日動彈不得的是我,我也沒什麼好恨的,不過是技不如人罷了。姨娘,你說是不是?」
丫鬟走後,秋姨娘失去了支撐,此時跌坐在床邊,用力到發白泛青的手指緊緊揪著身下的錦被,慘然一笑:「是,我是技不如人,落到如今這地步,也怨不得人。」
「姨娘這些年被人捧著,想必是捧得太高,以至於姨娘總以為自己是無所不能的。如今姨娘肯認輸,倒讓本夫人刮目相看了。」若薇笑著走近她,「須知輸得起的人,才是能成大事之人。」
「你——」秋姨娘愕然的盯著她,她難道不是前來奚落自己的嗎?
「姨娘不是有話要跟本夫人說?」若薇提醒她。
秋姨娘垂下眼,深吸一口氣,方斂了所有情緒,淡淡道:「你上次說過,會讓血煞閣查探關於另一股打著我前朝後裔旗號神秘勢力,可有眉目了?」
「本來應該有的,可是後來又沒有了。」若薇簡單的將谷雨的事說了下,「她死了後,線索暫時斷在了這裡。不過,先前抓到的那丫鬟還在,只是她無論如何都不肯開口,倘若還有人來救她或殺人滅口,方才能有所突破。」
秋姨娘聽了,若有所思的想了想:「屍體旁的芍葯花?」
若薇見她眉心一動,試探道:「你有印象?」
「似乎有些耳熟,彷彿在哪裡聽到過。」秋姨娘想了想,卻沒有結果,搖頭道:「最近記憶變得很差,想不起來了。」
若薇知道她這是要借題發揮,也不理會她那幽怨的目光,「什麼時候想起來了,又再告訴本夫人吧。本夫人這裡也有一個疑問,姨娘不介意的話,就替本夫人解解惑吧。」
「什麼?」
「那些擁戴姨娘的人,當真對姨娘言聽計從嗎?」
「你這是什麼意思?」秋姨娘不悅的皺起眉頭來,但與此同時,她也高高的抬起下巴,讓自己的姿態看起來高貴又優雅:「我早跟你說過,我們的血液裡,有著天下間最尊貴的血統血脈,他們擁戴的,當然是有著天下間最尊貴的血脈的我們。」
「倘若真的那麼擁戴你,覺得你十分重要的話,怎麼到了現在,也沒個人關心關心你的死活?」若薇懷疑的瞧著她。
秋姨娘氣息一頓,隨即說道:「你胡亂猜測什麼,他們在外頭,也有十分重要的事情要做,知道我在將軍府裡十分安全,自是不會擔心我的安危。」
若薇沉沉的目光盯著秋姨娘閃爍的眼睛,直到秋姨娘沉不住氣就要發作,才轉開了視線:「如果這樣想能令你心裡好過些,那就這樣想吧。」
「你把話給我說清楚,你到底想說些什麼!」秋姨娘不幹了,色厲內荏的瞪著若薇吼道。
「姨娘不是蠢笨之人,當真什麼都猜不到?」
「你是說——」秋姨娘遲疑的開口,看著若薇的眼睛卻不由自主的充滿了緊張,搖頭道:「不是,不是你猜的這樣。我身上流的可是天底下最尊貴的血液,我……」
「如今天底下最尊貴的人姓周,他身上此刻流著的才是天底下最尊貴的血液。」若薇淡淡打斷她:「趁本夫人還有耐心管你的閒事,最好把你知道的都告訴給本夫人,否則哪一日,你想說卻再也沒有機會說了,本夫人連想給你報仇,都不知道該找誰,那就不好了。」
秋姨娘神色幾變,忽的伸手抓住若薇的手臂,吞了口口水方才緊張的問道:「你知道了什麼?他們、他們難道要背棄我,另外效忠他人?不會的不會的,他們一直忠心耿耿,不可能會背叛我……可是,可是倘若他們真的緊張我,又怎麼會對我不管不問?對,他們很忙的,不是不管我,而是沒有時間……」
「姨娘自欺欺人的本事也叫人大開眼界了。」若薇嘲笑她,「一個人重要不重要,取決於她在這組織裡是不是真的是個核心人物,姨娘覺得自己是個核心人物嗎?」
秋姨娘被她的話語逼得方寸大亂,一時間心中起伏不定,總覺得若薇不過是想作踐她,所以故意說了這些話來氣她。可轉而一想,若薇的話又並非沒有道理,她在組織裡算是核心人物嗎?他們有些事的確會和自己說,比如希望她能回到將軍府借助李鳳錦的血煞閣追查另一股神秘勢力的事,又比如留在將軍府於關鍵時候配合他們行事,可是行什麼事,怎麼行事,他們卻沒有對她說明。
難道,他們真的只是拿她當傀儡,此時用得到便對她恭敬有加,待到來日用不上了,豈不就要一腳將她踢了?
秋姨娘想到這裡,只覺得全身一陣接一陣的發冷,怎麼也想不到,自己若真是被人利用的傀儡,她這一輩子,活的還有什麼意義!
「看來姨娘也明白了。」若薇這回沒有嘲笑她,只是淡淡看著她慘白的臉色,平靜說道:「你若願意放棄你的復國美夢,好好呆在將軍府裡,我會給你養老送終。可倘若你還抱著那虛無縹緲的夢不肯醒過來,那麼就算你被人砍死街頭,我也不會給你收屍。」
「你,你這不孝女!」秋姨娘被她氣的張口結舌,「來日我就算真的被人砍死在街頭,也不要你這不孝女管!」
「氣話還是真心話?」若薇並不動氣,最後一次問她。
秋姨娘受驚一般看著她,她的音量並不高,卻清清楚楚,表情很是認真,甚至凝重。
秋姨娘的手心裡慢慢沁出汗來,她知道,這是若薇給她的最後一個機會。
可是,她怎麼能甘心?怎麼能!
從她記事起,復國就是她活著的唯一追求與支撐。她放棄自己一生摯愛,以「尊貴」的身份進入將軍府做小妾,她告訴自己,為了復國,必要的犧牲在所難免。她生下女兒,不能親手教養,她跟自己說,沒關係,只要她想,以後還可以有孩子。為了李鳳錦的血煞閣,她費盡心思謀劃唯一女兒的親事,她對自己說,這是她的孩子,為她的復國大業做出一點貢獻,是很應該的事,反正以後,她可以百倍千倍的補償她……
為了她的復國大業,她付出了太多,犧牲了太多,兢兢業業為之努力了半輩子,現在要喊停……不,她絕不能甘心!
若薇眼神微黯,秋姨娘的不甘她看的明明白白,最後,她歎了口氣:「我會請人為你解了夜光石的毒,在你還留在將軍府時,我也會保證你的安全。一旦你離開將軍府,我,不會再管你!」
這算是她對秋姨娘給了莊若薇生命的最後的報答吧。
秋姨娘抬頭看她,她神色僵硬,眼神複雜,半晌,她淡淡別開了視線:「我知道了。」
若薇轉身就走,抬腳正要出門時,她聽見秋姨娘咬牙切齒的說道:「我不會後悔的!這條路已經走了這麼多年,我不能、也不可以後悔!我,絕不會後悔!」
若薇腳下不停,要那麼用力說著絕不後悔來提醒自己或告誡自己不許後悔的人,心裡是不是早就後悔了?可是倘若承認自己後悔了,那麼前面的那麼多年,她所做的那些,她的復國大業夢,不就是一場天大的笑話了嗎?
驕傲如秋姨娘,連親生女兒都捨棄了的秋姨娘,是絕不肯承認自己是個笑話的!
……
處理完皇帝交給自己的事務,李鳳錦正要前往將軍府,就見東來笑嘻嘻的走了進來,將一隻紅漆木小匣子放在李鳳錦手邊:「爺看看,這是什麼?」
李鳳錦隨便瞅了一眼,小木匣子並沒上鎖。他只看了一眼,心情忽然變得好起來,手指一彈,那木匣子便開了,出現在眼前的,竟是一隻血淋淋的人耳。耳朵一看便是被人齊齊整整劃割下來的,一路快馬加鞭的送到他手上,連血跡都還沒有干。
東來笑著道:「我就知道,爺看了這個心情定然大好。」
李鳳錦點點頭,在心裡想像了一下少了只耳朵的瑞王殿下的「英偉」風姿,唇邊笑意更深了些,隨手關上盒子丟給東來,「處置了吧。」
「爺不留著再欣賞欣賞?」
「滾你的,這又不是一朵花,有什麼好欣賞的。」李鳳錦笑罵著踢了東來一腳,問他道:「人都平安回來了?」
東來立刻收起了嬉笑的態度,「爺放心,人都平安回來了。不僅他們沒事,還將折損在毅州府的暗部的兄弟們的屍首帶了回來。」
李鳳錦面上的笑也沒了,「吩咐下去,好好安葬他們。」
血煞閣的人,幾乎都沒有家人,因此也就不存在撫恤他們家人的事情。
東來忍了忍,還是沒忍住紅了眼眶,咬著牙道:「爺放心,我定會風風光光送走他們的!」
見李鳳錦沒有別的吩咐,他便拿起那只盒子轉身走了。
決定了,要把瑞王的耳朵剁碎了包成包子拿去餵狗!
李鳳錦獨自坐了一陣,輕忽一口氣,這時候,似乎格外想念一個人。想念她明明清冷平淡卻偏偏就能很好安撫他的那雙眼睛,想念她明明毒舌的要死每次都被她氣的活活吐血卻還就是能令他心情大慰的嘴……
想她就去找她!
李鳳錦果斷起身,大步往外走。
「侯爺,成國公前來拜訪,此刻人已經在府門口了。」
「就說本侯不在府裡。」李鳳錦皺眉,還能不能愉快的去將軍府求安慰了?
「奴才說了,可成國公說,倘若侯爺不在府裡,他既來了,作為晚輩,給老太君請安也是理所應當的事。順便再跟二老爺三老爺說說話敘敘舊……奴才就是瞧著,那老小子看上去不安好心吶。」
「怎麼說?」李鳳錦負手問道,對於小廝毫不客氣的稱呼成國公為老小子而覺得分外喜感,於是就真的勾唇笑了起來。
「那老小子帶了個容貌十分不錯的大姑娘來,領著人就站在咱們府門口,來來往往多少人在看呢。這要是安了好心,奴才這腦袋就砍下來給他當椅子坐。」
「誰稀罕你那血糊糊的腦袋椅子。」李鳳錦瞪他一眼,方才斂了笑,淡淡道:「請國公爺進來說話吧。」
說起來,他一個侯爵,理應親自前往大門口親迎成國公才是,但他就這般面不改色的坐在房裡,等著成國公光臨。
成國公爺比其夫人更明白何為今非昔比,因此對於李鳳錦的怠慢,即便心裡非常不悅,面上仍是掛著爽朗親熱的笑容,一見李鳳錦便歉意的說道:「沒投拜帖就貿然上門來打攪,李兄弟千萬勿怪啊。」
「國公爺客氣了,快請坐!」李鳳錦起身迎了迎,客氣的邀請成國公落座,目光半點不移,跟沒瞧見跟在成國公身後那不住拿眼偷瞧李鳳錦的絕色佳人一般。
那成姑娘想必平日裡仗著自己貌美有那麼點心高氣傲,理所當然的覺得這世上所有男人都會拜倒在她的美色之下。先前知道自己竟被成夫人推出來送去別人府上做妾時,還覺得萬般委屈。此時見了面前的男子,這般溫文和煦,君子端方,又英俊挺拔,哪裡還有半分先時的不滿。
這時候只恨自己不能生的更美一些,好叫那半分眼風都不分給自己的男人將眼睛直黏在自己身上才好!
成國公笑著寒暄了幾句,便指著低垂著頭站在自己身邊的成家姑娘道:「李兄弟,這是小女清文。」
成清文便款款而出,對著李鳳錦輕輕一福,優美白皙的頸脖完成優雅猶如白天鵝的弧度,「清文見過侯爺。」
李鳳錦淡淡道:「成姑娘不必客氣。這裡是前院,成姑娘呆在這裡恐怕不太好!」
成國公一雙細長的三角眼裡閃著精明的光,「李兄弟說的是,原是聽聞府上老太君病重,便帶了晚輩來給她請安。我這女兒慣會服侍老人,便讓她去哄老太君開心開心吧。」
李鳳錦心裡厭煩成國公的厚臉皮,臉上便仍是淡淡的:「國公爺有心了。」
說罷便喚了個婆子來,「領成姑娘去老太君的甘棠院坐坐,瞧瞧三姑娘四姑娘在不在,她們都是年輕姑娘,在一處也好說話。」
那婆子忙應了,李鳳錦又似不經意的交代了一句:「告訴三姑娘,務必好好招待成姑娘,不可怠慢了客人。」
成清文聽著他的話甚是舒服,但見他多一眼也不曾放在自己身上,不由得暗暗咬牙,面上仍是掛著溫軟的恰到好處的怡人笑意:「清文先告退。」
成清文隨婆子走了後,成國公便笑問道:「李兄弟——我這般托大叫你一聲兄弟,你不會介意吧。」
「哪裡,國公爺不必如此客氣。」
「其實,依著我的年齡,便是托大做你的長輩,也是使得的,不過為怕李兄弟你不高興,這不——」成國公笑瞇瞇的瞧著李鳳錦,彷彿玩笑一般的說道。
李鳳錦笑著道:「許是國公爺與我一談如故,因此欲要與我做一對忘年交呢。」
想聽他自稱一聲晚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