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江南好 第145章 飲茶看戲 文 / 基本是骨頭
「冠六清」做為揚州第一茶館自然也有包廂雅座,徐誠忻所在的位置便是在迴廊上頭一所最佳的樓上單間。垂下眼簾,下方就是一方佈置精緻的小戲台,戲台前方是大廳,擺著七、八張梨花桌,也是坐滿了茶客。
茶館老闆與鄒靖相熟,帶著一名茶博士親自上來打招呼。
徐誠忻自來北宋再也別想喝到雪碧可樂,天天飲的是茶,對茶也越來越感興趣了。不由問道:「老闆,你這茶館的名字有什麼講究嗎,說來聽聽。」
茶館老闆不由啞然,心想這麼淺顯的名字都不明白,莫非是個不學無術的紈褲子弟?但他既然與鄒大人在一起必是個來頭不小的,面上不敢有半點瞧不起的神色,娓娓道來。
「六清者是為六飲。《周禮·天官·膳夫》記:『凡王之饋,食用六谷,膳用六牲,飲用六清。』此六飲即為水、漿、醴、涼、醫、酏,用以持賓上客。敝館敢在前面加個『冠』字,乃取自西晉張孟陽的《登成都樓》。詩曰:『芳茶冠六清,溢味播九區』。敝館網羅天下名茶,且常備有名茶中的極品,雖有自誇之嫌卻也應景。讓大人見笑了。」
「原來如此,漲知識了。」徐誠忻笑笑。
那邊鄒靖顯然是常客,不用他吩咐茶博士就將一碗顧渚紫筍奉了上來。顧渚紫筍被茶聖陸羽論為「茶中第一」,再看這茶,白毫顯露,芽葉完整,外形細嫩緊結,色澤綠翠,香氣濃強,一看便知絕非凡品。再看那茶盞,釉色黑亮潤澤,正是風行一時的飲茶上器:兔毫盞。
宋人飲茶不用杯,直接用碗,而且這碗也是黑色的,茶水隨飲隨點。在杭州時,徐誠忻去過一次茶館,看著店家捧出一大碗,當時還以為這茶館不上檔次。那時他對茶沒興趣,絕少專門去喝茶,現在才知道這是北宋的風俗。
既是貴客到來,老闆不敢怠慢,問得很周到:
「請問這位貴客喜歡飲素茶、葷茶、還是清茶?」
……
「片茶還是散茶?」
……
「煎茶還是分茶?用何地所產的茶呢?」
他出生於浙江杭州地區,常常看到聽到天價龍井,價高的幾千幾萬一斤。他聽了總覺得不可理喻,土豪的世界真的不可理解,買這種茶的人是什麼心態啊!以前他是對茶沒什麼興趣,現在慢慢來了點感覺,自然想起了這最熟悉龍井茶了。
「來龍井吧。」
「那貴客喜歡哪一款龍井呢?」
哪一款龍井?徐誠忻有點懵了,龍井就龍井唄,還問個沒完了。
鄒靖早看出他對茶不甚瞭解,見他微微一愣,忙道:「掌櫃的,你看我這位朋友風流少年,自然是用乳前龍井最應景了。休要多問,快快呈上來。」
掌櫃忙躬身說是,對茶博士囑咐幾聲便告退了。
徐誠忻禁不住好奇,問鄒靖:「鄒大人,我只聽說雨前龍井、明前龍井,還從未聽說過有什麼乳前龍井的。」
鄒靖笑道:「這也難怪大人不知,此茶本是極為稀少的。這還在其次,難就難在極難保存其風味,徐大人不解內情也情有可原。龍井裡最金貴的就要數這乳前茶了,先說這採摘的時節必須是谷雨前。如果氣候適宜便能長出一葉一芽,長不過指粗,如氣候不對過了時節長不出來,這茶今年便算沒了。」
「摘茶時須雲開霧散,朝陽初照,正是茶芽吸食天地精氣之時。再有一行二八少女,沐浴更衣,以口采擇,置於乳前,這茶便會吸入處子之體的清香。再以無根之水經幾道工序,方可飲用。要成此茶每一步都得小心冀冀,所以成茶極少。現在又是冬季,一般茶館是絕不敢保留的。這『冠六清』卻是有些不傳之秘,硬將此茶保留至今,是好是孬大人品來便知。」
徐誠忻聽完他的介紹不由暗暗吁了口氣,這種勞民傷財的法子只有這些吃飽了沒事幹的達官貴人才想得出來。媽的,喝口茶還整出這麼多花樣,真是做死的節奏啊!
說話間,茶水已經送上來了。見碗內之茶大小長短一列,根根倒立,色澤嫩綠,如同剛從枝上採下一般,還未入口便有一股清洌的茶香瀰漫開來。捧起喝上一口甘醇清心,只覺滿口生津,一股淡淡的清香直溢頭頂,頓覺神清氣爽。
「如何?」
徐誠忻哈哈笑道:「妙,如神遊太虛,哈哈哈。」
鄒靖陪笑道:「茶仙盧仝曾言六碗通仙靈,大人卻只一口便有此感,確是大妙,大妙啊!」
徐誠忻也是今天才品出茶的好處來,以往都是口渴了才想到喝幾口,從不管滋味如何。看來品茶這種事,一要懂茶,二要氛圍,三要茶友,方能品出其中妙處。不由歎道:「這等好茶我在京城卻是從來不曾喝到過,鄒大人真是好福氣啊。」
鄒靖心中一動,忙道:「大人忙於國事,無暇享受,下官汗顏。不過今日即已來到揚州,自然要奉上一些。下官宅內尚有十斤乳前龍井,回頭便命人送到府上,請大人笑納。」
「十斤啊,」徐誠忻不知十斤算不算多,說道:「那就謝謝鄒大人了。只是我怕這樣的好茶不夠喝,不如乾脆多均些於我,需要多少銀子,讓人備著就是。」
鄒靖有些無語,十斤還嫌少,你當是鹽啊?只得道:「銀子倒在其次,也就萬兒八千的事,大人不必放在心上。只是這茶實在是產量小得可憐,我這十斤茶還是攢了好久的。大人若喜歡,明年讓下面多備些,待到一出茶下官便命人送去京城,如何?」
我靠,十斤茶葉就要上萬兩銀子,媽的比喝黃金都貴。看樣子這茶的確不好弄,十斤就十斤吧,喝了再說。
正說著,一名夥計將一冊戲單呈上來,道:「請大人點曲。」
鄒靖將戲單呈到徐誠忻面前,請他行先點。徐誠忻哪懂什麼戲,在他聽來唱戲都是一個味,這種地方肯定沒有《十八摸》,還點個屁。便推了回去,道:「我還從來沒聽過揚州清曲,點曲的事就由鄒大人代勞吧,點個應景一點的就行。」
「那下官就稽越了。」鄒靖想了想便點了一曲《憶良辰》,這只是整個曲目裡的一段,頌揚的是某個貞潔烈女。這種曲目在北宋也算是個又紅又專的樣板作品了,就好比現代的那些催人上進的主旋律作品一樣。
點了曲,順便又點了些精緻糕點,二人翹起二郎腿,一邊吃喝一邊聊天,等著好戲上演。
戲台上先坐上兩個人,一人吹篳篥,一人拉二胡,這便是全部的樂隊成員了。那位著名的藝人玉兒姑娘,在音樂的催促下慢慢地從後面移步出來。纖腰下懸著一面羯鼓,時而敲上幾下、時而舞動幾圈,動作輕盈空靈。最後才站定抬頭,半是戲文半是施禮一福,開始行戲。
她那一抬頭,眼眸有意無意地向上微抬,便似驚鴻一瞥,一抹異彩閃過,頓時覺得整個房間都靈動起來。本來一臉鬆弛的徐誠忻心中微微一跳,猶如一隻小手在他心口輕輕撥了一下琴弦,那女子意態著實讓人驚艷。
雕樑畫棟,雪牆墨卷,十餘茶客,二三絲竹,這些東西便如老卻的照片一般漸漸失去色彩,就像是呆滯不動的寂靜佈景。唯有那一襲綠衣粉鞋的女子一手撫羯鼓,一手輕擺裙裾,嬌俏的身影從這寂靜中翩然而出。那顧盼一笑,便有一股溫暖在心頭暈開,於是這幅畫也開始有了靈性。
那彩袖、眉眼、腰肢、玉指,那深淺有致的、飄逸不定的線條宛如一幅江南水鄉畫卷。徐誠忻不由產生一種錯覺,彷彿那女子的每一個動作都能定格成一幅敦煌壁畫,隨時都可能飛天而去。她的聲音清脆又不失嬌媚,如微風佛面又如陽光灑在臉上,讓人親切又不忍褻瀆。
徐誠忻猛然想起王安石的那句:意態由來畫不成當時枉殺毛延壽。這種從骨子裡透出來的芳華意態,別說畫,就是照相機也記錄不下來。
鄒靖是個老油條,在風月場上縱橫多年,自然不在話下。見徐誠忻一臉呆滯模樣不由微微一笑,若有所思地喝著茶,到得意處忍不住跟著玉兒的曲調輕輕哼唱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