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 節目錄 第6章 番外 裘千尺 文 / 申屠此非
她知道自己的脾性不好,做事過於霸道,可她從未覺得有何不妥,即使因此她得罪了許多人。()甚至與兄長生了間隙,離家出走。
初與公孫止相見,她只覺得這是一個跟其他男人相比分外不同的人。當公孫止注視著她時,眼中的那份情誼,令她覺得格外動人心弦。不自覺的,她也有了些小女兒的姿態,不願透露出自己的本性來。都是江湖兒女,做事不拘小節,她很快就答應了公孫止的求親,成了絕情谷主的夫人。
公孫家族,世代居於絕情谷,江湖之中難聞其名。在與公孫止成親之後,她發現許多事情與自己所想像的並不相符。絕情谷只是一個小地方,公孫家傳的武學漏洞甚多,公孫止也是一個遇事怕事的男子,令她格外失望。
如此這般,不多時日,她的本性便漸漸顯露了出來。果然,許多事情還是要自己動手才看的順眼許多。谷中的僕人對她倍感敬畏,而公孫止,卻也在不知不覺間離她越來越遠。
她知道谷中之人敬畏她,是因為她行事雷厲風行、手段毒辣,可公孫止的疏遠卻最是讓她憤怒,這種憤怒擠壓在心底,她對公孫止就愈發的頤指氣使起來,公孫止在她的眼中也越來越不中用了。
公孫止就是一個窩囊廢。
這是她跟公孫止成親十幾年來,對公孫止的看法。
遇事怕事,就連自己的老婆都怕。疏遠妻子,與「溫柔可人」的婢女偷情。就算都對婢女許下了海誓山盟,也不敢把這件事情公之於眾,寧可與婢女遠走高飛,甚至不要這世代居住的絕情谷。公孫止真真是她這輩子見過最最沒用的男人。
她將這兩人推入情花叢中,染上情花毒,看著兩人痛苦的抱在一起互訴衷腸,真是令人厭惡無比。既然這兩人如此郎情妾意,她便成全了兩人又如何?她倒要看看這兩人之間的感情到底有多深。
毀了絕情谷中可以解除情花之毒的絕情丹,只餘三粒。藏起兩粒為自己和女兒的將來,以備萬一。再將那最後一粒溶在加了砒霜的水中……
「既然你二人如此相愛,我便成全了你們。」在這兩人跪在她的面前,像是兩條可憐的狗兒,祈求解藥時,她這麼說,「我已將所有的絕情丹盡數毀去,只餘一粒,放在這溶了砒霜的水裡。如果你二人真心相愛,不妨一同將這砒霜水喝了下去,做一對同命鴛鴦可好?就向我證明你們的愛情,如何?」
「……裘千尺,你好狠的心?!」摟著心上人的公孫止滿面震驚的看著她,這樣的眼神,與十幾年前公孫止向她求親時的滿目溫柔,在她的眼前不停交錯。
越是想到公孫止曾經的溫柔,就越是恨公孫止如今的絕情。所以她笑,大聲的笑,「我這哪裡是狠心?分明就是好心!不過,若是你們並不想死,大可將對方殺死。情花之毒該要如何解,你們二人,應是不需要我來說的吧?」
情花之毒,若是心中有著心上人,解法只有兩種。
一是服下絕情丹,自然可解此毒。二嘛,便是殺了自己的心上人,心上人沒了,情花之毒自然便解除了。
事情的結果,她不知,是應開懷或者悲切?
公孫止殺了他喜歡的那個婢女,只是為了讓自己活下來,反倒是那個婢女,對公孫止卻是有著真情意。
明明公孫止如她所想根本沒有堅守住自己的「愛情」,並且也如她所願的殺了那個名為柔兒的婢女。可當這件事情發生後,她的心底卻比湖水更沉,總覺得,若是這公孫止與那柔兒一同共赴了黃泉,也許她還能對這個男人生出一些佩服來。現在,反而是一種無盡的失望。
不論如何,公孫止活了下來。也許是被她的手段所震懾,竟然也變得乖順了起來,反而不似往常一般陽奉陰違。
然後,公孫止做了一件,完全在她預料之外的事情。
公孫止假意回心轉意,對她百般呵護,使她放鬆了警惕。然後使藥迷暈了她,挑斷了她的手腳筋脈,將她扔進了鱷魚潭裡。
當她迷迷糊糊醒過來的時候,面對就是自己變成了一個廢人,並且還是在枯井之下的場景。她很快就想到了這一切是如何發生的,然後她又笑了,明明在笑,心中卻恨著,恨不得對公孫止食其骨啖其血。
鱷魚潭與枯井底相連,若是一直呆在這枯井之中,她如今又被那公孫止廢了,等到鱷魚爬了過來,只怕她要先被鱷魚分而食之。
被挑斷了手腳筋脈的四肢很疼,疼的想乾脆死了算了,但她不甘心,她怎麼可以放過公孫止這個小人!所以她費盡力氣的爬,胸口貼在地上,用軀幹的力量在地上爬,像是一隻蟲子,就算弄的渾身血污,滿身的痛。但是她的心中憋著一口氣,她不可以死,她絕對不可以死。
她用井底長的那顆棗樹落在地上的青棗充飢,用枝葉與石壁上的晨露解渴,她一直在喊救命,只要有人發現了她,只要有人發現了她……
只是她千想萬想,都沒有想到,搬開枯井之上那塊石頭的人,會是公孫止。
公孫止變了。
如果不是她可以確定,那一副皮囊確實為公孫止所有,只怕要以為,公孫止已經被人殺了,另有他人頂替了公孫止,成為了絕情谷主。
只是想想這絕情谷,只不過一個方寸之地,不僅在江湖上沒有什麼名聲,就算是普通的老百姓都沒有聽說過,想來也沒有什麼好給別人圖的。
從公孫止把她從井底撈回去的那一刻,她就發現,公孫止並不怕她了。
以前的公孫止即使掩藏的再好,但她也能清楚的看出來,公孫止怕她。自從公孫止偷情後,連跟她對視的勇氣都沒有。可才過去幾日而已,公孫止就完全變了。
敢跟她對視了,敢威脅她了,也敢在她要發怒的時候封住她的週身大穴,讓她動不了說不出。
她不知道這一切是不是因為公孫止成功的暗算了她,將她變做廢人後,才發生的轉變。但即使如此,她也恨公孫止,就算她現在是一個廢人了,她還有萼兒,她的萼兒將來會為她殺了公孫止這個小人。
公孫止說,如果她真的敢讓萼兒動手弒父,他就會殺了萼兒。
一個男人到底要多狠毒,才能說出這樣的話?殺了自己的女兒?就算公孫止變了,但卻依舊是一個小人,她知道公孫止說那句話的時候,是認真的。
所以她更加嚴厲的訓練女兒,只要萼兒比公孫止更厲害,那公孫止想殺萼兒也只能想罷了。
以前,她與公孫止都不太關注萼兒的武學,可從那之後,她對萼兒的武學就上了心,並且將鐵砂掌傳授於萼兒,對萼兒日夜督促。萼兒還小,因為練習鐵砂掌雙手受傷,她心疼,可不能停,鐵砂掌只要練了起來,就不能停下來了。
她必須要讓萼兒將鐵砂掌練成,為了她心裡的恨,也是為了萼兒自己。
自她開始教導萼兒練習鐵砂掌,公孫止看在眼裡,卻並未阻止,反而整日呆在曾經並不喜歡去的丹房練起了丹藥來。
絕情谷中盛產情花,公孫家的先輩煉製出絕情丹,以解情花之毒,這丹房便是因此存在。但公孫家煉丹的本事,到了公孫止這一代,卻是完全斷絕了。公孫止不喜煉丹,也不善煉丹。如今公孫止成日裡呆在丹房中,反倒是一件稀奇事。
她對這件事情非常關心,不知公孫止此舉到底為何。可在公孫止帶著情花丹、絕情丹和胭脂,從丹房裡走出來時,她簡直為自己這一段時間以來的猜測感到可笑。公孫止還是那個公孫止,做不了大事的公孫止。
只是因為害怕情花毒,便將煉丹學了會,還煉製出了這三樣東西。絕情丹方不說,情花丹甚是多餘,那胭脂更為可笑。
她嘲笑公孫止,但公孫止卻彷彿什麼都未曾聽見一般,反而與她打了賭。
公孫止說這些東西能有大用,在他證明大用之前,她大可放開了手段去殺公孫止,只是在公孫止證明了這些之後,她便要放棄弒夫的念頭,跟公孫止好好過日子。
好好過日子。
這句話她第二次從公孫止的口中聽到,就因為出於公孫止之口,在她聽來才尤為可笑。不過她想,若是給她一段時間去殺公孫止還會失敗的話,她也確實可以暫且收手了。
她答應了公孫止這個賭約,但後來發生的事情證明了,她確實小看了公孫止,還有絕情谷裡的這些情花。
竟然能用這些只是看著美麗的情花,玩出這般花樣來,即使心高如她,也只能佩服。不過能把用情花賺來的金銀,全部運回谷裡,擺滿了整個絕情谷,她也不知該對公孫止說什麼了。
她厭惡公孫止眼中的自信,可是看著眼前這些在日光下,橙橙白白晃的人眼花繚亂的金銀,心中突然就生出了一種無力感,什麼都不想說了。
人心易變,她殺不了公孫止,對現在的公孫止也沒了脾氣,兩人便相敬如賓了起來。
萼兒漸漸大了,出落的美麗動人,許是她管教的過於嚴厲,萼兒總是喜歡跟在公孫止的身後。而公孫止也不在意,甚至讓女兒女扮男裝,帶著女兒在谷外走動。
一日,萼兒在谷外帶了一個女人回來,這個女人不但長的美,身上更是有一種脫俗的氣質,不論放在哪裡,都是一頂一的美人。
自這自稱柳姑娘的女人來了之後,她的心中便不愉了起來,特別是知道公孫止見過這柳姑娘之後,真是令人坐立難安。
於是她坐著輪椅出了自己的庭院,卻發現,公孫止竟是對柳姑娘的絕色真真做到了視若無睹,彷彿柳姑娘也只是一個平常女子。甚至,公孫止還給她帶了一朵簪花回來……
她不想知道為什麼,反正她的心中是愉悅的。而那位柳姑娘,也很快離開了絕情谷。
再後來,絕情谷主還是十年如一日的平靜,曾經的僕人漸漸老了,年幼的婢女也慢慢長大了,萼兒自己做主,嫁給了一個朝堂裡的人,當了官夫人。
她曾見過那個書獃子女婿,半點兒功夫不會,在朝堂裡的官兒也不夠高。許是老了,她現在的心境比之曾經要平和許多,就連脾性也沒有以前的霸道和暴躁了。看著這個有些呆的女婿,她是比較滿意的。
不會功夫,好。這樣就欺負不了萼兒。
官職不夠高,也好。當著一方小官,自在的很,官大的也不官女婿這一塊地方。
至於自小孤苦,無父無母,就更好了。她相信萼兒能壓這呆子女婿一輩子,別想再娶一個女人進門。
也是萼兒嫁給了這個女婿後,公孫止突然就開始關注其了朝廷上的一些事情。這些事情她不懂,不過她卻也聽的出來。朝廷快不行了,女婿想為朝廷做些什麼,而公孫止這麼多年來,私下裡竟然也做過許多與朝廷有關的事情,朝廷裡許多新的官員竟然都是公孫止間接教導出來的。她突然就看不懂自己的這個夫婿了。
公孫止說,除非當今聖上勵精圖治百八十年,再有一員神將可定元軍,不然要不了多少年即將國破,生靈塗炭。
可看著他和女婿在一起整的那些事情,女婿後來甚至成了皇子的夫子。公孫止教導的那些新的官員中還出現了將才之人,安國之相,她想,這個國家的未來,可能還有很長吧,畢竟這些可都是公孫止用了一輩子時間經營出來的。她就說那麼多的金銀,公孫止都用哪裡去了。
時光飛逝,轉眼白首。
她有了兒孫繞膝,看著這些活蹦亂跳的孫子孫女,總是讓她想到萼兒小時候,還有自己年輕的時候。
她想念自己的兩位兄長,可兄長俱已身亡,她有些遺憾未曾與兄長見上最後一面。
她想到自己年輕時候,因為脾性所造成的很多後來,許多事情便慢慢看開。
直到她行將就木時,看著安靜坐在她床前的公孫止,她才猛然發現,當年公孫止所說的一輩子,真的過去了一輩子。
她不恨了。
真的不恨了。
不僅僅是不恨公孫止,還有很多很多其他的事情。
「公孫止。」在合眼之前,她喊了這麼一句,然後看見公孫止將視線停留在她的身上,還是這許多年都未曾變過的隨意溫和與某種悠遠的感覺。
她笑著,睡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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