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九十八章 灞橋 文 / 沐桐
我挪到他面前,低頭看著他腰間的玉珮,問道:「殿下來這裡所謂何事?」
「你要隨六弟去蜀地?」他定定的看著我,無形中給人一種強烈的壓迫感。我低頭說道:「是。」
他向前走了一步,雙手扳住我的肩,用無奈的口氣問道:「一定要這樣嗎?」
我點點頭,忍著心中的酸楚,別過頭說道:「我的事,殿下不應該再過問了。」
他放在我肩上的手猛地收緊,我的肩骨被他抓得疼痛難忍。許久,他將手放開,無力的後退了一步,口中吐出悠長悠長的歎息。我鼻子一酸,眼中瞬間盈滿淚水,喃喃道:「你不應該來的,你為什麼要來?」話音未落,眼淚已經流了出來。
他上前抱住我,在我耳邊低聲歎道:「我知道,可我還是忍不住來了。」
我很想就這樣任由他抱著我,恨不得這樣就是一輩子,可是不能了,再也不能了。我深深的吸了一口氣,但願多年以後,我還能記得在他懷裡的感覺,還能記得他身上的氣息。
將他推開,艱難的開口道:「答應我,明天去要去相送。」
他的手輕柔的撫上我的臉,並未回答,只不捨的說道:「好好照顧自己。」
我低頭不語,只默默的流著眼淚。直到他轉身離去,我才敢抬起頭看向他的背影。他的腳步很沉,像綁著一塊石頭一樣。我移不開視線,定定的看著他,在他走出門的一瞬間,我有一種衝上去抱住他的衝動,天知道我是如何努力,才能控制住自己的腳步。今日一別,怕是無緣再見了,但願你能夠安好,那麼我也別無所求了。
佇立良久,他的影子早已消失不見,我才依依不捨的走到桌案前,拾起筆,在宣紙上寫道:「一生一代一雙人,爭教兩處**。相思相望不相親,天為誰春。」
從此以後,我們便只剩下相思了。窗前的寒蘭長得依舊那樣好,可是我卻沒有辦法把它帶走。
碧兒大概是見李恪出去了,匆匆的走進來,看了我的樣子嚇了一跳,忙上前拉住我,問道:「姐姐,你這是怎麼了?」邊說邊用絲帕幫我擦著眼淚。
我拉住碧兒的手,說道:「碧兒,最後再幫我一個忙。」
碧兒點頭道:「姐姐請說,但凡是碧兒能做到的,一定會為姐姐去做。」
我將寫好的詩折好放到信封裡交到她手中,又指了指窗前的蘭花,說道:「明日我離開後,將這封信和這盆蘭花一起交到吳王手裡。」見她點頭,又強調道:「一定要等我走了再交給吳王。」
「碧兒知道了。」碧兒擦了擦眼角的淚水,將信收好,轉身去幫我收拾行裝。
第二日一早,李愔便派人來接我。出了玄武門,回頭最後看了一眼這座恢弘的太極宮。轉眼,我已經在這裡生活了兩年多。莫名的來到這裡,又莫名的經歷那麼多人和事。我知道這座皇城的命運,卻不知道未來等待我的又會是什麼。
見到李愔時,發現他的臉上隱隱的有一塊淤青,雖不明顯,但是離近了,還是很容易能看得出來。我好奇的問道:「是誰這麼大的膽子?竟敢冒犯堂堂大唐的蜀王殿下。」
李愔看著我,微微一笑,說道:「大唐的蜀王殿下再大,也比不上吳王殿下啊!」說完,促狹的看著我。
我皺眉問道:「為何?」李恪的脾氣沒有李泰那般好,可是也不至於平白無故的大人啊。
李愔盯著我,意有所指的問道:「你說為何?」
我看到他的神情,心中已然明白了一二,試探著問道:「他可是誤會了?」聽說我要隨李愔去蜀地,幾乎所有人都以為我有欲嫁李愔為妃的意思。可是李恪,他不該這麼想。不,他不會這麼想的。
李愔摸了摸俊臉上突兀的淤青,說道:「你讓我背了好大的一個黑鍋啊。三哥是關心則亂,我長這麼大,還從來沒見三個這麼不理智。不問青紅皂白,上來就拉住我的衣領,一拳掄在我的臉上。」他頓了頓,繼續說道:「與其說三哥是誤會,倒不如說他是在生氣,不是氣我,也不是氣你,而是氣他自己。三哥他重情,也重承諾,雖說他的婚事是為了大唐的江山社稷和黎民百姓,可三哥他總覺得是自己對不住你。」
我翻身上了馬背,說道:「我們出發吧。」想一次李恪,我的心中便多一分不捨,我真擔心還沒出長安城,自己就後悔了。
李愔無奈的歎了一口氣,翻身跨上馬背,對隨從們吩咐道:「出發!」
出了長安城,行至灞橋,遙遙的看見有幾人站在橋邊。雖看不清來的人都是誰,但我看得清楚李恪不在其中。他不來也好,少了那種蝕心懾骨的痛。
灞橋,「年年柳色,灞橋傷別。」這座久負盛名的古橋,曾引起多少人的詠歎;那橋邊的垂柳,又讓多少遷客為之斷腸;那橋下日夜東流的灞水,又讓多少離情別緒,變得綿綿無絕期。
走的近了,才發現橋邊站著的是太子承乾,魏王泰,齊王佑,晉王治,還有高陽公主。我和李愔下了馬,高陽跑過來拉住我,急切的說道:「我今天一早才聽說你要和六哥一起離開,還不敢相信,沒想到竟是真的。」
我摸了摸高陽的頭髮,說道:「沒錯,是真的。」我初進太極宮時,高陽還是個懵懂的小女孩兒,只知道玩鬧,如今過了兩年多,她長高了,也更漂亮了,心智也愈發成熟。現在的她,更像一位大唐公主。
高陽問道:「為什麼?長安不好嗎?」
我說道:「長安很好,我只是在長安呆的久了,想出去看看。」
/>李治插話道:「我知道了,慕雪姐姐定是悶了,想隨六哥去遊覽名山大川。」
我看向李治,這個未來的天下之主,他還是一臉的稚氣。
承乾向前走了一步,摸著李治的頭,看著李愔說道:「六弟這一走,過幾日三弟和和五弟也要離開,長安城是越來越冷清了。」
李治撅著嘴說道:「我不想讓幾位哥哥走,為什麼哥哥們一定要離開長安呢?」
李愔拍了拍李治的肩膀,說道:「你還小,再過兩年就知道了。」說完,拱手說道:「多謝大哥、四哥、五哥相送。」
李泰說道:「你我兄弟,客氣什麼?這一別,相見又不知要等到何時了。」
高陽不滿的說道:「怎麼六哥只謝大哥、四哥和五哥,就不謝謝我和九哥嗎?」
眾人聽了高陽的話,朗聲大笑。李愔捏了捏高陽的臉,寵溺的說道:「當然要謝你,只是謝你可不能光在嘴上說,我得回蜀地尋個寶貝給你送回來才行。」
高陽一聽會有禮物,嘻嘻一笑,說道:「六哥最好了。」
李泰看向我,斂去臉上的笑意,問道:「一定要離開?」
我點點頭,說道:「我意已決,皇上亦已經下了旨意。」
李泰不再言語,只垂眸看著我,眼神晦暗不明。承乾囑咐道:「蜀地氣候不比長安,你到了要多加小心。」
「多謝殿下,我會的。」承乾雖才智平平,性格又懦弱,但他對人是極好的。
李佑向城中的方向望了幾眼,說道:「奇怪了,三哥怎麼還不來?」
李愔側目看了我一眼,說道:「三哥不會來了。」
承乾說道:「這就是三弟的不對了,回頭本宮一定要好好說說他。」
「三哥他有事要忙。」李愔拱手說道:「時候不早了,愔還要趕路,就此別過了。」
承乾道:「也好,『送君千里,終須一別』。前路漫漫,還望六弟和慕雪一路小心。」
早有隨從端上了酒,承乾舉起一隻酒杯,說道:「這杯酒,就當為六弟和慕雪踐行了。」
眾人端起酒杯,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眼前這一幕,也算得上是兄友弟恭,真希望他們兄弟之間能夠一直如此。我雖知是奢望,內心裡卻還是這般盼望著。
翻身上馬,依依惜別之後,我和李愔以及身後一眾隨同策馬離開,將身後的人,和那座恢弘的皇城一併遠遠的拋在了身後。
行了大概一里多,我忍不住回過頭,他們的身影早已經消失不見了,唯一能看到的只有皇城中層層疊疊的樓宇。
李愔放緩了馬速,問道:「你可後悔了?若是現在後悔,還來得及。」
我搖搖頭,說道:「長安城,太極宮,已經沒有什麼我好留戀的了。」我忽然想起了什麼,從手上摘下楊妃送我的碧玉手鐲,交到李愔手中,說道:「這是昔日送給我的,我沒有辦法還給楊妃娘娘,就把這個交給殿下吧。」
李愔沒有接,看也不看我,說道:「既是母妃送給你的,你就戴著吧。」
我搖頭道:「且不說這手鐲貴重,又是娘娘母親的遺物,恐怕更是娘娘打算送給未來兒媳的吧。所以這個手鐲我不能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