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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九十三章 決斷 文 / 沐桐

    李恪站起身,踱到我面前,牽起我的手,問道:「你怎麼來了?」他的臉上帶著幾絲疲憊,眼下有幾許烏青。我把手從他的手中抽出來,走到窗前,背對著他,說道:「我看到城中那些甘州的難民了。」

    他走到我身後,說道:「父皇已經下旨妥善安置難民了,我也會派人盡量安置他們。」我回頭看向他,眼中忍不住蓄滿了淚水,問道:「那麼那些死在吐谷渾刀刃下的人呢?你能安置得了逃到長安城的難民,也能舊的回他們的親人嗎?」

    他握住我的手,定定的看著我,問道:「你到底想對我說什麼?」

    我避開他的視線,到了嘴邊的話卻是怎麼也說不出口,只能簌簌的流著眼淚。他忽然緊緊的將我抱在懷裡,淒然而堅決的說道:「你別想讓我娶楊家小姐。」

    我閉上眼睛,微微的吸了一口氣,抬頭看著他,問道:「你忍心看著百姓身受戰亂之苦嗎?」

    他無言以對,別過頭避開我的視線。難民的慘況他已經早就已經看過了,他比我更清楚戰火中的百姓過的是什麼日子。而我,我永遠也忘不了那個男孩子狼吞虎嚥的樣子,還有那個母親淒楚的神情。還有更多的人如他們一樣。或許,他們原本也由著幸福的家。

    我看著他冷峻的面容,問道:「告訴我,如果沒有我,你是不是早就答應娶楊小姐了?」

    他低頭握住我的手,深深的看著我,「慕雪,沒有如果,你已經在我心裡,我沒有辦法。」我將另一隻手覆在他的手上,說道:「可是你也沒有辦法看著那麼多人因你的猶豫妻離子散,你沒有辦法的。」他雖然經常讓我看不懂,但是我是知道的,看著那些從甘州逃過來的難民,他心裡一定充滿了愧疚。誠如我滿心的愧疚,當我看著那些衣衫襤褸的難民,心裡就在想,如果沒有我的存在,李恪是不是一早就同意了和楊小姐的婚事,那些人是不是就不用失去親人,不用背井離鄉?

    我低下頭,說道:「你,你就娶了楊家小姐吧。」短短的一句話,我的聲音很低,卻似是用了全身所有的力氣,每一個字都像一把銳利的刀子,割得我的心生生的疼。我不敢抬頭看他,我怕一看他,我就後悔了。

    手被他攥的生疼,我渾然未覺,繼續說道:「你是大唐皇子,你有你的責任。而我,我本就不該出現在你的生命裡。」

    「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他的聲音聽不出情緒,可是我明明感覺到他心中的波瀾。

    我說道:「你說過,你要給大唐子女一個沒有戰亂,沒有饑荒,沒有戰亂,路不拾遺,夜不閉戶,安定和樂的大唐盛世。」

    他抬手撫上我的臉,柔聲問道:「你捨得?」

    我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終於鼓足勇氣抬起了頭,看著他的眼睛,說道:「我怎麼會捨得?可是,離開你,我有千般不捨。看著那麼多人因我們而飽受苦難,我更是萬般不忍。我知道你也是一樣的。」一面是大唐的百姓,一面是我們的感情,我知道他是矛盾的,那麼唯有我來替他決定了。

    他定定的看著我的眼睛,許久,搖了搖頭,說道:「那日在城外梅林,我就對自己說,我必定要以畢生精力護你周全,此生決不負你。」

    他從來不會對我說什麼山盟海誓,我感動之餘,心中又覺酸楚,忍著淚意說道:「殿下應該知道,長孫皇后在世時是有意讓我做太子側妃的。」

    他眉頭皺得愈發緊了,不明所以的看著我,我忍住心中酸楚,說道:「若殿下不肯娶楊家小姐,那我便只好遵長孫皇后之命,求皇后賜婚了。」

    他後退一步,沉聲道:「慕雪,你居然這樣逼我?」我搖搖頭,說道:「我不是逼殿下,而是知道殿下為難,為殿下決斷而已。」

    他深深的看了我一眼,雙臂一伸將我緊緊的攬入懷中。他摟得我很緊,彷彿身上的骨頭都要碎了,我並不掙扎,只是任由他抱著。他在我耳後喃喃道:「慕雪,我到底該拿你怎麼辦?」

    脖子後面有溫熱的液體滴落的觸覺,我心下一驚,兀自不敢相信。是他的眼淚嗎?他在為我流淚嗎?可他一直是只流血不流淚的啊。

    我的眼淚將他的肩膀都浸透了,深深的吸了一口他身上的氣息,嚅囁道:「恪,就這樣抱著我好不好。」他啞著聲音應了一聲「好。」我伏在他的肩上,貪戀著屬於我的最後的溫暖。

    一陣和煦的風從窗外吹進來,好像還是那年夏天,太上皇剛剛過世,諸皇子回朝奔喪,彼時他還是蜀王。我在花園與李佑發生口角,他面無表情的站在一旁,一張臉冷得像冬日裡的寒冰,可現在,已經是秋天了。人生若只如初見啊,我情願時間停留在初遇的那年夏天,沒有此後種種。

    從吳王府回到宮裡,我異常的安靜,仍舊是每日練字、練琴,直到水音進來奪過我手中的筆,筆尖的墨汁染了我滿手。水音把筆往桌子上一放,說道:「皇上已經允了吐谷渾的求親,婚期都定了,就在下個月。」

    她邊說著邊看著我的反應。雖說早知道會是這樣的結果,我的心還是一痛,然而畢竟是有心裡準備的。我看著她微微一笑,說道:「我早知道的。」

    她先是一愣,隨後了然道:「難怪你這幾日這麼安靜。」我拿起桌邊的手帕擦了手,問道:「吐谷渾退兵了沒有?」水音道:「你倒是憂國憂民。」我說道:「你別取笑我了。」

    水音歎了一口氣,說道:「楊小姐的身份非同一般,婚事是一定要大辦的,貴妃娘娘囑咐了,吳王婚宴上的歌舞要好好編排。」她頓了頓,才說道:「這段時間你就訓練新晉的舞姬吧,吳王婚宴上的歌舞你就不用管了。」

    「不!」我抬起頭,說道:「吳王大婚的歌舞,我

    要親自編排。」

    水音驚愕的看著我,我淒然一笑,說道:「就當做是我送給他大婚的禮物吧。」

    水音心疼的看著我,黯然道:「你這又是何苦?」

    我站起身,看著窗外飄然而下的落葉,說道:「就讓我最後再為他做一件事吧。」我已經想好,他成婚之後我便離開長安。我可以看著李泰和魏王妃出雙入對,卻不敢想像有朝一日看著他身邊站起別的女子,自己該是怎樣的心情。

    水音頗為無奈的說道:「既然你已經決定,那就隨你吧,有什麼需要,儘管和我說。」

    我經過徹夜的冥思苦想,終於想好了詞曲,有連日連夜的編好了舞步。然後在尚儀局挑選了最漂亮的舞姬,最優秀的樂師,一刻也不肯耽擱的排練。水音搖頭道:「你何必這樣辛苦?以前中秋、除夕夜宴也不見你這般用心。」我只是笑,並不答話,仍舊指揮著舞姬們練舞,一個舞步,一個神情都不許錯。

    這日,我正糾正歌姬的音調,李愔忽然衝進來,我還來不及施禮請安,他二話不說,拉了我就走。他的步子邁得很大,我又掙不開他的手,只能快步跟上他。

    行到我所住的院子裡,他才放開我的手,說道:「聽人說你在準備我三哥婚宴上的歌舞,我還不能相信。來看了才知道你倒是盡職盡責。」

    我直視著他的眼睛,說道:「這本就是我分內的事情。」李恪反駁道:「尚儀局不是只有你一個司樂。」

    他緩了緩神色,說道:「慕雪,你何苦這樣為難自己?」我坐到石凳上,說道:「我並沒有為難自己。」李愔歎聲道:「三哥若是知道你為了他婚宴上的歌舞這樣用心,不知該怎樣難過。」

    我低下頭,輕聲問道:「吳王殿下他還好嗎?」李愔反問道:「你覺得呢?」我道:「瞧我這話問的,殿下就快成婚了,怎會不好?」

    李愔坐到我對面,說道:「你這話聽著就像賭氣了。你和我三哥,你們兩個都是顧慮太多。」我看著飄落在石桌上的一片槐樹葉子,說道:「那麼多條人命,怎麼能不顧慮?我相信如果換做是殿下,也會做出和吳王殿下一樣的選擇。」

    他歎聲道:「我實在替你和三哥覺得委屈,更不願看你這樣自苦。」我搖搖頭,說道:「我沒有,人生本就苦,我為何還要自苦呢?」

    他和我對視一眼,說道:「沒有就好,那便隨你吧。」

    我見他欲起身,忙說道:「我還有一事想求殿下。」

    他重又坐回來,說道:「什麼求不求的,以我們的交情,你有什麼事但說無妨。」

    我問道:「不知殿下準備何時回封地?」他答道:「三哥大婚後我就回去。」我說道:「我想讓殿下帶我走。」見他面上有猶豫,緊接著說道:「我知道皇上那兒殿下有辦法去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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